31

王六郎君想的很簡單,既然少年沒有見過充滿煙火氣息的美好人間,那麽他帶他去見一見便好了。

于是他用一種誘惑小孩的語氣開口道,“陛下想不想出去玩?”

謝珣用一種奇妙地眼神看着王六郎君,雖然他是想過找個機會出宮看看,但是王六郎君這又是打的什麽主意?

“京城裏這幾天很熱鬧,來了好幾個雜耍戲班,陛下不想看看嗎?”

“朕沒興趣。”謝珣道,他覺得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這會兒這個便宜舅舅應該是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怎麽會突然邀請他出去玩?

出去……

謝珣默念了一下,再一看王六郎君臉上疑似拐賣小孩的笑容,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來王六郎君對他的态度上面有點問題了。

王六郎君早有預料到少年天子會拒絕,故而他笑了笑,然後以極快的速度靠近了謝珣。

極為眼熟的一幕,在看見對方擡起的右手時,謝珣眼皮跳了跳。

又是這招。

謝珣此時身體雖然虛弱,但是暗衛是藏在這宮殿裏,只要他願意,暗衛便可以立馬将王六郎君的拿下。

但是……或許借他的手出去看看也不錯,省得他再想別的借口。

謝珣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示意暗衛別動手,然後故意被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身處一間極為陌生的房間。

謝珣眼睛動了動,面無表情地從床上坐起,再一看,身上的外衣被除去,只剩下裏面的白色單衣。

正想着,門被推開,罪魁禍首拿着兩串糖葫蘆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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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珣眼神動了動,故意怒道:“王沐之,你好大的膽子。”

“陛下莫要動怒,草民沒有惡意,只是見陛下整日悶在宮裏,想帶陛下出來玩玩。”王六郎君溫和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糖葫蘆塞到謝珣的面前,“陛下嘗嘗,這是京城中小孩子最喜歡的糖葫蘆。”

“你也知道那是小孩子愛吃的。”謝珣瞥了一眼糖葫蘆,“這是哪兒?”

“這裏是我名下店鋪的後院。”王六郎君見他對糖葫蘆沒有絲毫興趣,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謝珣掀開被子下床,環顧四周,“朕的衣服?”

“陛下的龍袍草民不敢損壞,好好收着放在宮裏呢。”王六郎君走到屏風外面,将方才出去買來的男式外衣拿到謝珣的面前。

“這都是小舅舅剛剛從成衣店買來的,委屈陛下換上。”他道。

謝珣瞥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将衣服穿上。

系好腰帶,謝珣用指尖挑起一抹散落在胸前的白發,對着王沐之說道:“就算你帶朕出來,你覺得朕這麽走出去,別人會發現不了朕的身份?”

“這個小舅舅早有準備。”王六郎君跟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帷帽,綴于帽檐上的層層白紗長至腳踝處,完全可以将裏面的人遮的密不透風。

謝珣一言不發,将帷帽接過戴上,身形瞬間被層層白紗籠罩住。

白紗的材質有點特殊,入手冰涼,也不遮擋視線,即使有三四層白紗,他依然能看得清外面人的模樣。

“這上面的白紗是用較為特殊的手段紡織的,外面的人是看不清裏面人的模樣。”王六郎君解釋道。

謝珣提步朝着門口走去,王六郎君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蘆,自己咬了一顆而後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從後院走到前面店鋪,因為王沐之跟在身邊,倒也沒有受到任何盤問,而店內的夥計也是萬萬想不到,自家主人跑到宮裏把當今天子擄出來了,還塞進了這裏。

王沐之的店鋪在街道最中心的位置,所以甫一踏出店門,街道上熱烈的聲音如熱浪一般湧進了謝珣的耳邊。

“怎麽樣,就說京城裏很熱鬧吧。”王六郎君停在謝珣的身側,距離也停的恰到好處,絲毫不會給人不适感。

頭戴帷帽的少年天子并沒有理會他,他提着不急不緩地步伐,在鬧市之中從容穿梭而過。

雖然途中有不少人用好奇地目光看着,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少年天子的步伐。

王六郎君一個轉身,便發現原先站在某個攤位旁邊的身影不見了,他臉色忽地一變。

別是走丢了吧?

謝珣走了好一會兒,最終停留在一家賣糖畫的攤位面前,攤位的後面是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

少年身形單薄,賣糖畫的老人見他看着遲遲不動,以為他想吃卻沒錢,便自作主張勾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遞給她。

“這個就當老朽圖個眼緣,送給你。”

因為白紗遮的暫時,老人又上了年紀,愈發看不懂面前是個小公子還是一個女娃娃,故而他幹脆省去了稱呼。

謝珣伸手接過,金黃色的糖漿勾出老虎的模樣,明明是簡單的幾筆,卻将老虎勾勒地生動形象。

似乎要從糖畫上活過來一般。

賣糖畫的老人見他拿着不吃,又勾了一只兔子模樣的糖畫,一并塞到謝珣的手裏,“這支也給你。”

老人說完,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小公子是和家人走散了嗎?”

謝珣搖了搖頭,不遠處,一路打聽根據路人給的信息尋過來的王六郎君正好看見這樣一副“窘迫”的場面。

少年天子一手一個糖畫,然而似乎因為身上沒錢,正為難地站在攤位前不知所措。

王六郎君被自己的猜想弄得心酸不已,他快步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攤位上。

“他的錢由我來付。”

賣糖畫的老人微微一愣,随後失笑:“公子誤會,那兩支糖畫是老朽送給他的,不用銀兩。”

王六郎君拿着銀兩的手頓住,有些尴尬——他似乎鬧了個烏龍。

但是少年天子已經拿着糖畫朝着一個方向走了,王六郎君将銀子放在老人的攤上,直接快步追上謝珣的步伐,半點不理會老人的挽留聲。

他看得出來,老人生活較為拮據,賣糖畫可能是他唯一謀生的手段,雖然老人說糖畫是送的,但是他們卻不能占老人便宜。

謝珣從未看過京城裏繁華的模樣,那一輩子,王沐之擄他出來之時,京城裏已經是蕭條一片,路上的行人也僅是寥寥幾個,表情麻木,幾乎看不出什麽活氣。

而現在,街市上小攤販的叫賣聲比頭頂的太陽還要熱情,往往來來的人們神情輕松,少有神情苦悶之人,連路過的兩名挑夫,即便他們身上挑着重擔,眼裏卻充滿了的亮光。

王沐之停下了腳步,少年天子就站在距離他不到三尺遠的距離,他靜靜地站在路的中間,熙熙攘攘的人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這一刻,王沐之的眼中,少年天子背影的孤寂與熱鬧的人群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做錯了嗎?

王沐之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茫然,少年久居深宮,從未見過外人,他這樣不管不顧地将人帶出來,卻沒有考慮過少年出來後能不能适應。

一只髒兮兮地手慢慢地朝着青年腰間的玉佩摸了過去,手的主人見到對方沒有任何察覺,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一把抓住了那枚玉佩使勁一扯。

“哎,我的玉佩!”

王沐之被這一道大力扯得身形歪了一下,等到他回過神,那名搶了他玉佩的小賊已經鑽入人海中,仗着身形小巧幾下便跑的不見人影了。

謝珣聽到聲音,從過往的回憶中清醒,回頭看向王六郎君,“小舅舅,怎麽了?”

王沐之苦笑一聲,“沒什麽,就是挺喜歡的一塊玉被小賊偷了。”

他語氣停了一會兒,又仰頭看了看天,“不管了,等下我派人去找就行,現在時候不早了,舅舅帶你去吃好吃的吧,這全豐酒樓裏的燒鵝好吃的不行。”

“可以,正好朕也累了。”謝珣提步朝着全豐酒樓的走去。

王沐之怔了怔,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好說話,連忙快步跟上,一邊走一邊跟老媽子似的在謝珣耳邊念叨。

“在外面要記得改變自稱,不然會暴露身份的。”

進入酒樓,謝珣随便在二樓挑了靠窗位置坐下,王沐之緊跟随。

“客官,請問你們想吃些什麽?”王沐之似乎來過多次,他将熟練地點了幾個招牌菜後,揮手讓店小二下去。

酒樓裏飯菜的香氣襲人,又有幾個青年成群結伴地走進了酒樓。

走到二樓時,這一群人卻忽然停住腳步,為首的青年有些詫異出生,“那不是……六郎君?”

“好像是。”有人也跟着打量了一眼,王六郎君背對着樓梯,“不過他對面是誰,搞的那麽神秘?”

“過去問問不就成了。”領頭的青年吹了一下口哨,而後朝着對方那一桌走去。

“元嘉?”

元嘉是王沐之的字,他下意識回過頭。

“還真是你。”

“你怎麽在這裏?”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王六郎君無語片刻,道:“我帶我外甥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

“哦?外甥?”那青年更加地好奇,他走到桌子面前坐下,笑眯眯地對着謝珣開口:“我以前似乎沒有見過這個,是哪家的?”

他說完,又扭頭看向謝珣,有些輕佻地自我介紹:“我是你舅舅的遠房表哥,既然你是元嘉的外甥,那麽姑且這樣也算我的外甥,你也叫我一聲舅舅就行。”

話音剛落,周圍的溫度驟降。

一旁的王沐之倒吸一口冷氣,他見過找死的,沒見過像他這麽找死的。

竟然還妄想讓未來暴君喚他舅舅什麽的,莫不是嫌棄自己活的太久了?

“你這個小孩怎麽不說話也不喊人?”毫不知情的某位表哥催促道。

謝珣慢慢轉過頭,聲音平淡,“你确定要讓我也喊你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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