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王大哥的話

我回到弓箭部,楚天看着我:“啧,好像個落水的小狗。”

我沒理他,徐鶴倒是什麽也沒說,給了我一套新弓:“過來調一調。”

會射箭不一定會調弓,但這是每位弓箭手後期必修課,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弓。

“你們也過來學一下,”徐鶴招呼周婉婉和楚天過來,“裝弓和調弓。”

我從盒子裏拿出弓柄和上下弓片,擰上螺絲,搭好弦。

“給我。”交給徐鶴調弓,他家就是開弓箭道館的,還沒學會走就熟悉弓的每個結構。

“調弓第一步就是矯正弦的位置,要對準弓柄上兩個孔。”

徐鶴把弓夾在兩腿中間,閉上一只眼校準:“歪了,需要拆下弓片,調整卡扣的位置。”

他熟練地拆弓弦、卸弓片,校準重裝,動作娴熟的像豬肉攤上的大佬。

“這回準了。”

周婉婉一臉茫然,楚天道:“部長,你動作慢點,我這也看不清啊。”

徐鶴瞪他:“不指望你們學會。”

“那我們以後怎麽調弓?”

“只要我在這,”徐鶴指了指滿牆的獎狀,“就會為所有的弓調弦。”

楚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拖過長條凳來,拉着周婉婉坐下。

“弦正了,第二步是調弓檔,保證上弓檔比下弓檔長差不多兩毫米。”徐鶴從工具箱裏取出卡尺,測量弓柄上下端點到弓弦的距離,也就是上下弓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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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以前你不用卡尺。”王思怡指出。

徐鶴蹭一下,耳朵尖泛紅。

他清清嗓子道:“我調弓的次數沒有一萬,也有幾千,這個距離用眼睛就能看出來。今天是為了給你們展示一下常規手段。”

“挺厲害。”王大哥幹巴巴拍了兩下手。

突然,周婉婉和楚天動作一致,擡頭看天,我跟着他們擡頭,只是空蕩蕩的屋頂。

“學長喲,你的仙鶴出來了~”

徐鶴手忙腳亂,弓啪嗒一下歪倒,我趕緊上去扶住。

“它就是出來透透氣!”

“部長,你精神體叫什麽名字?”我替他解圍。

“摧風。”

“翠鳳?”楚天插刀,“這也太土了。”

“是‘摧風’!”他氣急敗壞,“摧毀的摧,風雨的風。”

“分飛共所從,六翮勢摧風。”王思怡道,她看着我們仨呆傻的表情,“你們不知道?”

“不愧是學霸。”

“不愧是大哥。”

“好像沒聽過……”

王思怡攤手:“一首寫飛鶴的詩。”

我看向徐鶴,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多溫柔,愛與不愛,一眼便知。

“部長,摧風在跳舞哎!”周婉婉指着空地。

徐鶴臉色一變,上前捉住摧風,當然在我眼裏他只是抱住一團空氣。

楚天火上澆油:“思怡,你這麽懂詩,你知不知道好大一頭丹頂鶴,他跳舞——”

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用眼神示意他“你不想活了我還想活”。

徐鶴的死亡凝視已經抵達戰場。

楚天眨巴眨巴眼,示意他懂了。

我松手,周婉婉接上話:“咱們就是說,可以開始訓練了對吧?”

“啊對對對。”我撿起弓,自覺找好位置。

拉弓,瞄準,松手,整個過程最忌諱心不靜。我深呼吸,想起在南珠島認識的小友刃,她淩厲的眼神,是另一種心境。我的眼裏只有紅心,它只是紅心,一個點而已。刃則不然,她是一個天然的獵手,射擊不是運動,而是她的狩獵。我只是把射擊當成逃離現實的方式,暫時寄存自我的地方,這樣的我是無法在比賽中獲勝的。

練了約莫有一桶箭,屋裏越來越熱。

“沒有空調嗎?”楚天脫掉襯衫,他竟然還在裏面穿了個背心。

“整棟樓空調在檢修,上午有同學報告裏面有老鼠。”周婉婉道。

“晚上修呗。”

“聽說全體員工拒絕加班。”

“怎麽辦?好熱啊,心都靜不下來。”楚天坐在地上,拿着沙冰,“都化成水了。”

王思怡早就坐在凳子上開始休息,手裏拿着一把流光溢彩的貝母扇,輕輕搖動。自從她上次掏出鑽石望遠鏡,我現在看什麽都不奇怪了。

徐鶴道:“吳江子,你去把牆卸下來。”

“啊?!”我驚詫,“你說什麽?”

“把牆卸下來。”徐鶴耐着性子重複一遍。

楚天蹿起來,跑到牆跟前。道場四面都是草席子牆,一根根木頭穿插其中,從前我一直以為它們是豎着支撐的柱子,看來是另有乾坤。

楚天尋摸了半天,手扣到凹槽裏,往上擡,沒動。

他收手轉身道:“婉婉,來。”

“我來了!”周婉婉滿臉興奮。

“就是這,手伸進去往上擡。”

周婉婉嬌小的身體,腦袋剛剛到楚天的肩膀。第一次嘗試,木板晃了晃,咯吱作響。

“加油!”楚天給她打氣。

周婉婉換了個姿勢,她兩腿分開,用紮馬步的姿勢,雙手扣住凹槽,深呼吸。

“聽我口令!一、二、三、起——!”楚天大膀子甩着襯衫铮铮作響,為她搖旗吶喊。

“啊——!”

牆,它沉寂多年後,動了!

我跑上前,跟楚天一左一右接住牆板靠在另一邊。

“好耶!”周婉婉十分開心,像冠軍跟觀衆打招呼一樣,跑來跟我拍手。

楚天橫插進來,跟她擊掌:“我就知道你能行!”

徐鶴:“我的部員,就應該有這樣的實力!”

“擦擦手,剩下的牆板只要推過來就能拆下,這個是最後卡住所有木板的那扇。”王思怡遞給她一張酒精濕巾,她看着楚天,“你很會找。”

“小時候練過。”楚天随口一提。

我跟楚天把整面牆拆下,外面全是茂密的樹,有的枝條本來就怼到牆上了,現在伸進場地裏。

“全是樹啊,要是有花就好了。”周婉婉遺憾。

“這下涼快了。”楚天坐在地板上,腿伸在外面。

“部長,你去年怎麽不跟我們說?”我問徐鶴

“空調不夠你用的?再說,有人怕蟲子怎麽辦……”

已知去年有三個人,顯然“有人”的範圍去掉我。

呵,男人。

“你們喜歡什麽花?”徐鶴若有所指。

周婉婉答:“我好像沒有特別偏愛的,思怡呢?”

王思怡慢條斯理地收起扇子:“紫藤,長大了還能乘涼。”

“我喜歡茶花。”我舉手。

楚天想了想:“西藍花?”

衆人無語。

“涼快了吧?快練習,女生休息一下。”徐鶴喊道。

一氣兒練到六點半,外面的天還氤氲着暖橘色,室內開着燈,好多小飛蟲從樹林裏飛進來。

“咱們把東西鎖到儲藏室,今晚不關門了,等明天我請園藝師過來修剪一下外面的枝葉。”徐鶴先抱起書桌往裏走,我相信在他心裏這就是整個弓箭部最珍貴的設備了。

我抱着椅子、楚天抱着弓箭桶跟在他後面。

前腳徐鶴剛離開儲藏室,我低聲問楚天:“你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體嗎?”

“唔,越是小朋友越控制不住,極端的情緒都會召喚他們,比如喜悅和憤怒,當然還有聽到暗戀的人誇自己。”他朝我露出狐貍笑。

我嫌惡:“你的精神體不會是狐貍吧?”

“哎?你怎麽知道,池萬裏告訴你的?”

“不,看你這麽花心就像。”

他摟着我脖子往外走:“才不是,狐貍是自然界少有的一夫一妻制動物,對愛情很忠誠。”

“屁嘞,鬼才信。什麽顏色?”

“白色。”楚天停下,打了個響指,“他就在你前方三米開外冷酷無情地注視你。”

迎面走來王思怡和周婉婉。

“好漂亮的小狐貍,”周婉婉蹲下,“我可以碰碰他嗎?”

楚天無所謂:“可以是可以,他比較傲嬌,可能會躲……”

然後我就看到周婉婉欣喜地摸小腿邊的一團空氣:“他好熱情啊!”

我看向楚天,一向玩世不恭的他露出驚訝的神情。

大哥啧了一生,嫌棄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狐貍的尾巴或者後頸什麽東西:“你爸沒教你離女生的腿遠點嗎?”

說罷扔到楚天懷裏。

楚天笑道:“我們倆不以父子相稱,都是兄弟。”

整個場地前所未有的空曠,我們直接穿過外面的樹林出去。走到校門外,楚天的司機來接他,徐鶴像往常一樣跟我們在路口分別。

見他走遠了,王思怡才開口:“你下午幹什麽去了。”

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鹿淼淼給班長做了粥,托我帶回去。”

“然後你就像個傻子一樣頂着太陽跑回了家?”

“也不能這麽說,畢竟是她珍貴的心意,”我停下來,認真道,“她肯定也希望池萬裏能第一時間看到,跑一跑就當熱身了。”

周婉婉呆愣愣地看着我。

“怎麽了?”我疑惑地在她面前揮揮手。

“不……沒事,”她笑着說,“你還好嗎?”

“很好啊。”

王思怡拍拍我的肩:“你家的廚娘是不是下午提前做好飯?”

“是啊。”

“鹿淼淼給池萬裏送了粥,晚餐肯定會浪費,不如這樣,”她用一種大哥罩着你的口吻說道,“我們去你家吃晚飯。”

我不太确定道:“我還沒跟池萬裏說呢。”

“說什麽說,都是同學,相信以班長的為人肯定歡迎我們,是吧,婉婉?”

大哥笑了,一臉燦爛,此時我仿佛看到了楚天。

周婉婉堅定道:“放心吧,江子!我吃很多!一定幫你解決晚餐,不留剩飯!”

身為聯盟人,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不要浪費糧食”,此刻,我心中充滿正義感!

“走,一起吃晚飯!”

作者有話說:

開頭,徐鶴其實通過手機聽到了江子哭了,他用自己別扭的方式安慰江子,就是調弓。楚天看出來了,才會看江子一眼。

朋友們都很好呢!

以及,不要浪費糧食~今晚多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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