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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麽生物都逃脫不了本能的束縛,就像植物本能地趨向陽光,動物本能地回避天敵,吸血鬼也本能地追求着血液的甘甜。欲囘望麻痹神經,貪婪蒙蔽理智,奢侈的欲囘望總是不斷擊潰現實的高牆,擊碎,打穿。除了自身之外,什麽都無法阻止,這可悲的自甘堕落。
微薄的香甜鑽進鼻尖,不管意願如何,危險的誘囘惑邀約赤月之下的盛宴。明明只是無意的誘囘惑,反而盛情難卻的難以拒絕。即使早已被警告多次,回過神來仍是站在了樓梯的盡頭,視野順着醉人的芳香望去,按捺不住想要撕碎少年與少年相互依偎的身姿。
吸血鬼,這種靠吞噬他人的生命而存活的怪物,是不是消失幹淨才好呢?
察覺到不遠處幾道熱切的視線,玖蘭樞不禁苦澀地想到。
悲哀地任由欲囘望所支配,即使是生死攸關的畏懼也不能換回哪怕一點點理智麽?
無法做到心如止水,玖蘭樞輕輕含眸,将流淌于眼底的涓囘涓細流遮擋。極其安靜地靠在松軟的沙發上充當錐生零的靠椅,內心卻波濤洶湧到驚醒了淺眠的錐生零。溫暖的手掌輕撫臉頰,溫熱的起了繭的指腹瘙囘癢着讓人忍不住閃躲卻也更加地渴望。沒有睜開眼睛,視覺的确認毫無意義,玖蘭樞只是放松四肢攤軟在沙發上,任由錐生零攀爬地壓上來,直至冰冷的軀體完全落入溫熱到燙人的環抱,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直視盡在咫尺的關切。
“傷。”
一個字的無奈,玖蘭樞推拒着,避開錐生零的傷口。不深,卻大大小小地布滿整個身體。一旦意識到這點,抑郁的憂傷轉變為滔天的怒火,而懊惱、不甘,甚至是自責的複雜情緒在心底醞釀,平息了因怒火驟燃而肆虐的力量。脫力地依靠在錐生零的懷中,玖蘭樞覺得身體異常疲憊,而心卻更加的虛弱,要不然也不至于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想再謀劃,再算計,仿佛回到了那長達萬年的安穩的沉眠之中,沒有傷害,沒有悲痛。
“……”
原本只想撒嬌地抱抱玖蘭樞,擋住惱人的視線,安撫一下他什麽的,錐生零未曾想玖蘭樞會突然地将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掙紮推拒手漸漸變得無力,突然間又向斷線的木偶般,墜落虛空。抱着完全癱軟的玖蘭樞,錐生零瞬間呆滞,臉上的驚恐神色不斷加深,要不是緊貼着自己的胸口還随着呼吸起伏波動,相信源于血液的力量必将會撕碎任何靠近之人,而不只是割傷臂腕,劃破臉頰那般簡單。
“放開他,錐生零,讓樞平躺下來,快!!”
純血種的恐怖,吸血鬼們一直諱莫如深。月的緋紅,血的殷囘紅,在赤紅的天與地之間,那種只要有心頃刻間便能毀滅一切又能創造一切的絕對存在,在生與死的贊歌中享受着超脫常理的愉悅,那種悲天憫人又輕蔑鄙夷的低音淺笑,僅僅是想象就讓人不寒而栗。
一條拓麻緊皺着眉頭對着錐生零大吼,如此冒犯一個純血種,他心中自然是恐懼着,可是比起這種可笑的怯懦,對方呆滞的神色,絲毫不肯放松的臂腕更讓他緊張。擔心到心髒驟停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一條拓麻想都沒想就要上前與錐生零這個純血種争奪玖蘭樞,可意外的是藍堂英的速度更快一些,也意味着傷的更重。
失控的純血之力毫不客氣地迎擊着冒犯的無禮者,頃刻飄蕩飛濺的豔紅構成所有人心中抹不去的風景。藍堂英沒有發出痛苦的呻囘吟,咬着牙完成他該完成的事,趁錐生零為他瘋狂的近似自囘殘的行為而愣神的瞬間,奪回了他所仰慕的少年。支撐玖蘭樞的全部重量,緩緩地讓其平躺在鮮血鋪滿的地毯上,不聲不吭地看着仰慕的少年安靜地閉着雙眸,呼吸漸漸變得衰弱,藍堂英說不清心中的想法。不自覺地牙齒撕咬着下唇,悲痛,擔憂,憤怒,怨恨,一時間洶湧的感情複雜到被稱為‘神童’的他也想不明白。
“琉佳已經去拿血漿了,英,用你的血,先撐一下!!”
好動的藍堂英一旦安靜下來畢定是手足無措到了極點,一條拓麻冷靜地指揮着,直至看到藍堂英瞬間僵硬後的行動才管得了另一只幾近暴走的純血種。
“錐生零,你不會想樞陷入長眠的吧!”
以疑問的語句表達出肯定的意義,一條拓麻攔住想要靠近玖蘭樞的錐生零,而藍堂英哆哆嗦嗦的動作也讓他心煩意亂。
“……長眠?”
不自覺地重複,呆滞錐生零在藍堂英即使是顫抖不已也仍是笨拙地努力地讓玖蘭樞飲下他的血時,變得清醒了不少。他穩穩地推開一條拓麻攔住他的說,收回不斷割傷這幾個想要就玖蘭樞的吸血鬼的力量,身形沉穩地走到玖蘭樞身邊半蹲。
比起疑問,比起猜忌,應該優先處理的事是那麽顯而易見。一條拓麻等人也是舍棄了自身的畏懼,抑制着本能的欲囘望,第一時間采取了正确的行動,那麽錐生零又有什麽不能冷靜下來的呢?
“唔?!!”
割傷皮膚、撕裂血肉的疼痛,沒能讓倔強的藍堂英發出一絲一毫的呻囘吟,可玖蘭樞艱難到完全拒絕的吞咽卻讓他咧着嘴發出了嗚咽。
“嗚嗚,不行,一條,咽不下去,嗚嗚,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啊啊?!!”
小聲的抽噎漸漸變為震耳的鳴泣,吧嗒吧嗒地,眼淚就那麽簡單單地流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只能哭號着向他人求救,不甘心,不甘心!耳邊回蕩着自己軟弱的證明,慌亂中用左手的指甲劃開右手的動脈,将奔湧而出的生命的脈動滴入玖蘭樞的口中。明明不必割傷自己的,明明都已經是一身傷了,沐浴着鮮血,大可用右臂上流動的溫熱,作為奉養的糧食,可這類似于獻祭般的舉措,卻怎麽也不能做到那麽随便。
“拜托您了,吞下去啊,樞大人!!不要,不要睡去……我都還沒能向您道歉……”
無法下咽的猩紅積滿口腔,便順着嘴角溢滿流出。咬着牙持續着喂食的動作,卻永遠着被對方拒絕着。
“求您了,醒一醒啊!”
“英——”
絕望的鳴泣中,有什麽人叫了他的名字,反射性地意識到什麽,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了抓取的動作。也許是朋友之間的默契,也許是事情重複多次後的習慣,氣喘籲籲的琉佳在樓梯口投擲的淡黃色的袋子,穩穩地落于藍堂英的手中。慌亂地撕開袋口旁的膠帶,取出一直密封的針管,就要往玖蘭樞的胳膊上紮去。可顫顫巍巍的手抖動不停,無法順利地對準靜脈。不甘心地狠狠咬牙,牙齒與牙齒間頓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像是穿透耳膜直達大腦般刻下痛苦的陰影。
不甘心!
身體被向後扯去,手中的針管也被另一個取走,被迫由第一線退居後方。藍堂英看着一條拓麻取代自己,娴熟沉穩又利落地完成整個輸液的流程,不甘的懊惱布天蓋地地将他淹沒。
不甘心,自己是那麽的無能,就連這一點點的事情都辦不好。不甘心,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看着最為仰慕的他一次次地陷入危機。不甘心,自己受到可笑的誘囘惑,竟然會萌生吞噬的邪念。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而最為不甘心的卻是讓他落寞地笑着說出‘憎恨’的自己。
玖蘭樞,是什麽樣的人,一年的時間還不夠去了解嗎?
可以冷酷殘忍如冰封千裏的沉月,亦可以溫柔體貼如春風拂面的旭日。
自己怎麽會恨他,又怎麽能恨他。
“咳——”
呼吸不暢地将堵塞之物嘔吐幹淨,抹消不去血的腥鏽還殘留在舌尖,沒有蘇醒已沒有沉眠的少年痛苦地颦眉,喉嚨上下翻滾,一聲聲痛苦的幹嘔揪得人心髒生疼。
“好了,已經沒事了。”
确認玖蘭樞的反應如常,一條拓麻緊繃的神經也終于緩和了一些,然而,剛剛被忽略的問題又令人焦躁地卷土重來。壓抑着可悲的嗜血的欲念,一條拓麻板着臉極為認真地看着錐生零接近玖蘭樞并将之攬入懷中,淡紫的眸子清澈的沒有雜質,無暇的鏡面般映出他們再一次緊繃的冷峻。
沉默無言,卻盡述萬語,真是狡猾的反應呢!莫名的突突地調侃一番,一條拓麻再次揚起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的燦爛笑容,這種便宜又好使的殺傷力敵強的武器每每屢試不爽。即使對方不為所動,卻也無法輕易反擊。
“啊啊啊,真是受夠了!!!”
一條拓麻的追擊還未開始,藍堂英已經氣得跳腳炸毛了。錐生零平淡的眼神,夜刈十牙滲透寒氣的冷眸,以及來自鷹宮海鬥這個區區人類的不屑,為什麽他們非要這樣對待他們?!為什麽他們必須忍耐他們的嘲諷?!
“不要小看我們啊,混囘蛋!!!不就是‘純血’而已嘛!!我們又不是不知節制的野獸!誰會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啊,混囘蛋笨蛋大白囘癡!”
委屈的怒吼着,咒罵着,驟然挺立的身姿,流淌的未曾治愈的殷囘紅,藍堂英小小的身體,爆發出小小的氣魄,卻也足夠震懾人心。
“啊啊啊,我知道,不就因為是吸血鬼嗎?!不就因為我們是吸血鬼而你們是人類嗎?!!即便是賭上尊嚴,賠上生命,以靈魂起誓,你們也只會背地裏譏諷我們的虛僞是吧?!!”
情緒失控,壓抑許久的悲痛與憤怒一股腦地傾瀉而出,藍堂英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少年特有的稚囘嫩的聲線變得低沉粗啞,幹澀的嗓子火囘辣的疼痛,卻仍是止不住他期待已久的宣洩。
“怎麽,無話可說了嗎?!連辯解都懶得說是嗎?!真是惡心!!”
默認等于承認這種淺顯的道理誰都懂,聰明如藍堂英又怎會看不透猜不出。
他們的輕蔑不屑,與他的憂慮悲戚。
人類與吸血鬼的不和,乃至發展成血流成河的戰争,那已上萬年沉寂的過往,為什麽所有人非要死守着這個腐朽的歷史不放。是,他們年幼無知不懂得絕望為何;是,他們不曾經歷坎坷一直嬌生慣養;是,他們生于這個構建于虛僞的和平年代,從未見過世界坍塌豔陽墜落的悲壯。但是,這也算錯嗎?理解與包容的日子就那麽遙不可及嗎?!現在他們憑着自己的意志邁出了進擊的第一步,卻只能得到奚落的不信與不屑的嘲諷嗎?難道非得讓他們乖巧地團縮在父母庇護的羽翼之下,守着自己那點可憐的驕傲,睥睨蔑視着非我族類,這樣才能滿意嗎?!
要做出何等的心理建設,自己才有勇氣來到這個別墅,要描繪何樣的辭藻辯解,自己才沒有失禮地攤跪在他的面前。沒人知道自己的辛酸,自己亦不理解別人的悲苦。
“才懶得管你們如何作想,我只是——”
緊囘咬下唇,視線搖曳,在宛如天旋地轉的晃動中,淚,飛絕。
——不甘心遠遠地仰望而已。
這樣,也不能被原諒嗎?
樞大人!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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