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五瓶水都空了,有什麽問題嗎?”

一名警察疑惑出聲,看這瓶子的體積,一瓶水估計也就兩百毫升,裝飾的花裏胡哨,還是磨砂瓶身,一看就是那種專坑有錢人的玩意兒。

這種和外面賣的那種五百毫升大容量不一樣,五瓶加起來也就一升左右。

天氣這麽熱,如果是他們,随便一喝就喝完了。

這個房間裏又住了兩個人,全部喝完,不,是喝了四瓶也是很正常的吧?

因為其中有一瓶是橫躺在桌上的,其他四瓶的擺放位置也不算整齊,好像是被人拿起晃了晃發現沒水後就随手一放的那種。

剛剛他們也發現地毯濕了,很有可能就是晚上酒醉的金飛想要喝最後一瓶水卻沒拿穩,水不小心灑了導致的。

十分鐘前,警方已經從監控中辨認出金飛出門後那微動的嘴唇中,一直念叨的應該是一個“水”字。

這樣一來,邏輯就通了。

最後一瓶水灑了導致金飛沒水喝,然後出門找水,不知怎麽就找到了泳池,結果遭遇意外。

聞言的謝稚卻搖搖頭。

一般來說,兩個人一天想要喝完四瓶水的确不困難,可不要忘了,來度假村的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外的,外面吃的喝的應有盡有,這裏只是單純休息的地方。

像昨天的金飛和Coco在房間的時間有超過一小時嗎?

一個小時內喝完四瓶水?有那麽渴嗎?

金飛他們來的車上肯定是早早都備好了水的,誰渴都輪不到他們渴。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那麽口渴,喝到發現只剩最後一瓶時,也該叫服務員來送水了。

因為這裏又涉及到了“豪門”裏的一個潛規則。

不空盤。

這裏的不空盤可不是指不浪費糧食。

之前陳管家在謝稚去參加那個訂婚宴時告訴過她這個潛規則,翻譯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有錢人都愛面子,在宴會上把食物酒水等吃光喝光在他們看來是種丢面子的行為。

好像這輩子沒吃過好東西一樣。

所以如果遇上實在想吃的情況,寧願讓服務員準備新的,也不要去吃盤子裏的最後一口,酒水同理。

算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禮儀”,和高跟鞋一樣。

當然,不是說你必須遵守,謝稚就覺得這種“潛規則”說白了就是浪費糧食,就是那些自诩上等人的家夥虛榮心作怪,真應該讓他們全部都去種地挖野菜,感受一下糧食的來之不易。

但這裏要考慮的是金飛的性格。

從資料上看就能發現金飛也是個很自得于自己家世的家夥,如果是他,肯定會遵循這個潛規則。

現在只有一瓶水是倒在桌子上的,加上潮濕的毛毯和金飛出門時那麽迫切要水的模樣,可以推斷出當時其他四瓶應該都是空的。

哪怕不是空的,第四瓶的水也肯定幾乎沒剩下多少。

但這樣就說不通了。

金飛白天在意志清醒的情況下,水只剩一瓶時,為什麽不叫服務員送水?

一個電話的事,根本不費勁。

哪怕不打電話,出房間後随便逮到一個服務員,說一下幾號房間需要送水,服務員也會幫你辦的妥妥的。

至于這個水會不會都是Coco喝的,金飛不知道?也是有這個可能,但還是一樣的問題,真的有那麽巧嗎?

Coco喝完了四瓶水,因為金飛沒發現所以等他酒醉後回房發現只剩一瓶了,還被自己不小心倒了?這才出門導致遭遇意外?

這概率,都堪比中彩票了。

謝稚心想,這種情況下人為的概率反而更大。

假設兇手通過一些方式讓房間的水只剩下最後一瓶,再在最後一瓶上做點手腳,讓金飛喝不到只能出門。

一個醉鬼,想不到打電話叫人也想不到臨時去喝兩口衛生間的水也是正常的吧?

緊接着金飛在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吸引的情況下來到了維修中的池子。

随後慘案發生。

這樣的假設,謝稚覺得比一切都歸于巧合更讓人信服。

而且,謝稚總覺得這個毛毯的潮濕程度好像不太對,即使一瓶水全灑在上面,但在過了起碼十三個小時的情況下,會不會偏濕了點?

難道是灑了兩瓶水?這樣的話這潮濕程度又太幹了點。

“把Coco帶過來。”

随着警員之一将這個假設告訴了隊長,他馬上讓人喊來了同個房間的Coco,同時仔細注意她的表情。

但是當問到為什麽房間裏的水喝那麽快時,Coco的表情顯然有些迷茫。

“我、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注意這個!”

Coco有些緊張,雙手并用的開始比劃:“我們昨天到的時候就中午了,等服務員把我們的行李放下後我就去房間裏補妝了。”

據Coco說,他們中途除了剛到的時候在房間裏稍稍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就一直在外面玩。

等她回房的時候就已經淩晨四點了,這麽累的她哪會注意到水有沒有被喝完?

“也就是說。”隊長重複一遍:“你沒有看到金飛有沒有喝水,但你自己肯定是沒喝過房間裏的水的?”

Coco皺起眉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水挺貴的,我喝了肯定記得。但過了一會兒吳少他們也來了,說不定他們喝了。”

等Coco離開後,隊長起身來到隔壁的房間,謝稚正在那等着結果。

在這期間她還拿起每個瓶子看了下底部,嗯,是完好無損的。

也是,如果是被人故意弄漏的,也講不通。

此刻聽到一旁的警員複述Coco的回答後,謝稚和隊長對上了視線,顯然兩人都想到了一塊。

Coco沒喝,難道是後面來的吳子浩以及敏敏喝的?

隊長馬上又分別找來了吳子浩和敏敏,詢問他們是否有在金飛的房間裏喝過水。

同時将這五個瓶子都送去檢測指紋,這樣也能看出是誰動了這五瓶水。

只是檢測需要時間,他們先問人比較快。

從監控上看,首先是負責打掃這個房間的阿姨,上一任房客是九點多退的房,阿姨是十一點左右來打掃的,同時準備了新的水。

哪怕上一個房客沒有動這個水,度假村也不會把它留給下一任,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沒動。

以防萬一還是全部換新的好。

這個時候的水應該是沒問題的,因為如果這時候就空了,被發現的概率實在太大,誰也不能保證後來的金飛他們不會喝水。

一旦要喝,那不是前功盡棄?

而且阿姨打掃完經理也會來檢查,房間的衛生和設施是度假村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保證,沒有水的話肯定能發現,總不能是阿姨聯合經理一起做下這種很容易被發現的局吧?

之後就是十二點五十六分,金飛和Coco前後腳進入房間。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吳子浩帶着敏敏過來了,四人在房間裏待了十分鐘,再齊刷刷出門,敲響了斜對面楚煜飛的大門,五人開始在外面玩耍。

然後大約晚飯的時候,金飛和吳子浩回來過一趟,兩人在房間待了五分鐘就又一起離開了。

警察之前詢問過吳子浩這幾分鐘在幹什麽,為什麽要撇下女伴,吳子浩說是兩人聊了一下生意上的事,不方便別人聽到。

房間裏也沒監控,也不知道吳子浩說的是不是真的。

難道兇手是吳子浩?

他趁這五分鐘背着金飛把四瓶水全倒了?但是吳子浩又怎麽保證金飛拿最後一瓶時會手滑灑了?如果不灑,喝下一瓶水的金飛就不會迫切想要出門了。

謝稚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只要能知道這點,這條邏輯鏈就能通了。

很快,吳子浩和敏敏都否認了在金飛房間喝過水。

看他們的神情不像在說謊。

隊長思考片刻後,再次嚴肅詢問吳子浩,他們兩人那五分鐘內到底說了什麽以及做了什麽,不允許隐瞞!

吳子浩看這情形,知道瞞不下去後也老實交代了。

他們的确不是在談生意上的事,而是……

“金飛那家夥,發現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自然是自己和敏敏偷偷摸摸的事了。

吳子浩本來以為金飛和自己攤牌是要炫耀或者結束這種關系。

畢竟就是兩個比較合心意的女人罷了,完全沒必要因此鬧翻。

漂亮乖巧的女孩子多的是,以他們的資本一個月換一個都可以。

吳子浩沒想到的是,自己猜錯了。

金飛單獨找他是為了玩個游戲。

他似乎也從吳子浩的反應中猜出了某人隐藏很深的性/癖。

“找個機會,我去你們房間和敏敏玩玩,你中途回來假裝發現怎麽樣?”說這句話的金飛臉上帶着邪肆的變态笑容:“敏敏一定會吓死的,肯定很爽!”

“你要是願意,我是不介意玩雙飛的啦~”

吳子浩并沒有馬上同意,他需要回去想一想,金飛也不急着催他,反正他們在這要玩好幾天。

誰知第二天一早,金飛的屍體就出現在了泳池。

吳子浩當然也知道這種游戲并不被大衆所接受,所以一開始是選擇隐瞞的,直到警察再次來詢問,還要求交代細節,實在沒辦法瞞下去才坦白了一些。

說出這些話後,吳子浩反而更淡定平靜了。

他又沒幹也沒同意,警察能把自己怎麽樣?

男人嘛,偶爾有點小愛好不是很正常的。

吳子浩離開了,負責給謝稚轉述的警察面對祖國花朵清澈的目光着實有些說不出口。

吳子浩和金飛都是一丘之貉,誰也不比誰高貴,只是一個藏得深點,一個光明正大的表現出來了而已。

謝稚并不是單純無知的小姑娘,在警員磕磕絆絆的轉述中大概明白了兩人的意思,随後她面色平靜地看向隊長:“吳子浩是兇手的概率不大。”

隊長顯然也是這麽覺得的,動機實在太低,而且邏輯上說不通,但是其他人也一樣啊。

最後就是淩晨,喝懵了的金飛是被三個服務員擡回來的,從監控上顯示服務員們只進去了大約三分鐘,随後就齊齊出來關上房門去忙其他的了。

後來警察分別詢問這三人,口供也很一致,都是把金飛擡到床上後就幫忙脫了鞋襪與外套等等,沒做其他多餘的事情,期間三個人也是一直在一起忙活的,沒有人中途離開哪怕一小會兒。

到此,案子徹底陷入了僵局。

那四瓶水到底是誰處理掉的?或者真的是白天的金飛,謝稚說的畢竟只是潛規則,金飛偶爾不想那麽幹也很正常吧?

可是這樣的話,不就又繞回原來的路了。

金飛的死是意外而不是謀殺。

“也許,真的是我們想太多了。”

隊長沉着臉開口道,直覺這玩意兒也不是一定準的,要不然他們也不用找什麽證據了,直接按直覺判案就行了。

金飛這起案子,忙活到現在,似乎只有用意外來解釋,才能将一切都說得通。

謝稚的理智能理解隊長說這句話時的想法,但她要怎麽說呢?

——我的第六感說是謀殺?感覺很強烈?

會被當成小孩子的玩鬧吧?

證據!辦案一切都要講證據!

偏偏謝稚至今都沒找到人為幹預的證據!

“謝小姐,你不用太糾結。”

隊長安慰小姑娘一句:“辦案就是這樣的,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有時候把事情想太複雜也容易受傷。”

謝稚明白隊長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擔心她慧極必傷,是好意的,她自然只能笑笑表示自己不會鑽進死胡同的,讓隊長他們別擔心。

随後隊長就帶着其他警員去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如果接下去再沒有其他發現,等屍檢報告和瓶子的指紋報告傳來也一切正常的話,這起案子十有八/九就會被定性為意外了。

回到房間的謝稚脫了鞋子一個飛撲趴在了柔軟的大床上,整張臉更是都埋了進去。

這種微微的窒息感,似乎讓人腦袋更清醒。

不可能是意外的,一定有她還沒發現的地方!

但是究竟是什麽呢?那五瓶水真的就是金飛喝了四瓶然後不小心灑了一瓶嗎?!

只是還沒等謝稚思考太久,她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是封觀霖來關心破案進度了。

當然現在的謝稚只覺得某人是來看她笑話的。

「一只快樂的小謝:煩着呢,別煩我!」

「獄主本主:煩什麽?說出來我們幫你參考一下啊」

謝稚:……

更覺得封觀霖是來幸災樂禍的了!

但随後程钰也發了類似的話,謝稚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

「一只快樂的小謝: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起案子不是意外,但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證明」

謝稚這句話剛發出去就有些後悔了,似乎有點無理取鬧的意思,沒證據說個毛線啊。

哪怕妖族辦案,都是要講證據的。

封觀霖肯定要吐槽她了!

果然,下一秒封觀霖的消息就來了。

謝稚有些認命地看了一眼,正思考該怎麽輸人不輸陣時,手指的動作卻突然一頓。

「獄主本主:那就繼續找證據啊,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直覺?」

「獄主本主:難道你就放棄了?不會吧不會吧?」

忽略第二句沒營養的話,謝稚沒想到封觀霖竟然會鼓勵她,還讓她繼續下去。

他難道就不覺得靠“直覺”說事很兒戲?

還有,什麽叫我不相信自己的直覺,是別人不相信好不好!

謝稚想打這句話,可是放在鍵盤上的手指遲遲沒有動作,就在封觀霖在群裏刷屏問她是不是被他說的啞口無言時,謝稚才慢慢打了一行字。

「一只快樂的小謝:我明白了,謝啦~」

現在沒證據又怎麽樣?這才過了多久,如果這起案子真的不是意外,兇手肯定已經準備了很久了,被她這麽簡簡單單就查出來豈不是很沒面子?

謝稚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不覺得現在就要放棄了。

要是這麽輕易就放棄,以後遇上那些更複雜更狡猾的兇手怎麽辦?

——謝稚!再想想是不是漏掉了什麽!你可以的!

重新振奮的謝稚起身來到客廳的桌子旁,她的房間和金飛的房間布置用材等等都是一樣的,現在這張桌子上的水還剩兩瓶,其他三瓶被姜悅穎和謝稚喝了。

但兩瓶也夠了。

只見謝稚拿起其中一瓶,擰開蓋子,模拟剛剛金飛房間裏那瓶水倒的模樣放在了桌上。

很快,水流蔓延開去然後彙成細線滴落在毛毯上。

既然她直覺那個潮濕程度不對勁,就親自試一下看看呗,反正也不麻煩,除了浪費了一瓶水。

——嗯,回頭她會給保護水資源基金會捐筆錢的。

萬一,新的線索就在這裏呢!

另一邊,妖管局,封觀霖的辦公室內。

程钰:“老大,你已經盯着這個界面盯了五分鐘了。”

不就是謝稚發了一句謝謝嗎?需要看這麽久嗎?

程度沒想明白,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和老大是不是有代溝了,明明他的年紀在妖中絕對算是年輕的啊!

聞言的封觀霖終于緩緩擡起頭,用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恍惚?高興?好像都差點意思,反正就是難以形容。

“阿钰,你不懂。”

“我得把這張聊天截圖備它個百八十份,謝稚下次要還怼我,我就把它拿出來!”

“看她還好不好意思怼!這可是我成功開導她的證明!她欠了我一次!”

說着,封觀霖的手指就快速在手機上操作,快的似乎都要出現殘影了。

程钰:……?

他的确不懂。

不是很明白你們五爪金龍的腦回路。

大概真的是物種差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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