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要鬧,我就陪着鬧

看着沙發上突然登堂入室的男人,雲子安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就仿佛是被溫度極低地液氮掃射過,再被丢入了旺火上炙烤,熱脹冷縮之下,身體的每一寸都炸裂開來,劈裏啪啦的聲音裏,坍塌成了一地粉末,再被狂風一吹——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關,然而卻控制不住牙齒的顫抖,維持着一個僵硬至極的微笑,勉強發出聲音,“……戎骁?”

戎骁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表情微妙到讓人難以揣測,沉默了幾分鐘,才輕輕笑了一聲,“還好,沒把我名字忘了。”

他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來,邁動兩條長腿朝着雲子安走過來。

雲子安的心髒着實咯噔了一聲,戎骁此時此刻前來,明擺着是向他興師問罪的。

都鬧上了微博熱搜,這麽大的陣仗,他不可能不知道。

雲子安下意識地被他身上的氣勢逼退了一步,後背咣當一聲撞在了門板上,呼吸已經随着戎骁的靠近,不由自主地急切起來,“你……”

戎骁的個頭足足有一米九二,肩型挺闊,透過襯衫隐隐可見緊實飽滿的肌肉,他用胳膊撐在了雲子安的頭頂,另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當中,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兩個人的距離一瞬間拉地極近,連彼此的呼吸都交纏到了一起去。

雲子安看着戎骁襯衫衣領處若隐若現的一顆黑色小痣,幾乎能從他的胸膛上感受到那火氣十足的熱度,心髒的跳速在這一瞬上升到了頂點,喉結艱難至極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再也不是他逞口舌之快的時候了,磕磕絆絆着想要解釋一下,“那個,我……”

戎骁的視線就仿佛是擁有實質一樣,将雲子安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幾乎看到了骨髓之中,眉頭忽然緊緊皺起,語氣加重了幾分,語氣很平很重,如同陳述着一個讓他心頭不悅的事實。

“瘦了。”

雲子安的心髒随着這一聲低沉的嗓音,狠狠撞擊上了他的胸骨。

戎骁的第一句沒有責問他為什麽任性妄為不顧兩家的反對一頭紮入了娛樂圈,也沒有責問他為什麽要在今日采訪當中謊稱自己守寡三年。

而是這麽簡簡單單一句“瘦了”。

他和戎骁的婚姻雖然名存實亡,但畢竟彼此是對方唯一合法伴侶,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關系甚大,說不得他今日在采訪中無心随意的那麽一句話,明日就能影響到兩家投資企業在納斯達克上市的股價。

雲子安的瞳孔劇烈顫抖着,就在那麽一瞬間,他的心頭劃過了無數字句,他本淩厲到可以随便找出十幾個理由來為自己開脫,可喉嚨卻仿佛是被堵住了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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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秒鐘,他的嘴角就浮起了一絲哂笑,又恢複了他漫不經心的一面,輕輕掃了一眼戎骁,哼笑一聲,“說的好像你知道我之前多重一樣。”

話裏的諷刺顯而易見,戎骁的眼神瞬間深邃了幾分,雲子安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把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将他給推開了,“我這裏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戎少既然回國了,多去幹點正經事,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戎骁的眉頭依舊緊皺不開,他将整個出租屋環視了一圈,視線最終又落在了雲子安的身上,“為什麽不回家住?”

“家?”雲子安的背影因為這一個字晃動了一下,他用微妙的語氣問出來,“哪個家?”

戎骁的視線從他隔着襯衫都能看到的肩胛骨移動到了纖瘦的腰肢上,語氣更加沉了幾分,“我們的……婚房。”

雲子安聽了之後忍不住冷笑出聲了,“原來戎少還知道我們有婚房呢?”

“三年前婚禮當天,你一走了之,飛去了戰亂區參加維和,三年來一直都查無此人,我還以為你對我們的婚姻并不是十分看重。”雲子安一雙狹長的美眸中充滿了諷刺意味,此時此刻笑起來仿佛一朵開在白骨上的鮮紅玫瑰,給人一種妖豔甚至詭異的感覺,“原來你還知道我們有婚房。”

為了氣戎骁,雲子安甚至撒謊都不帶眨眼,悠閑自在地剃着自己的指甲,語氣十分輕描淡寫,“那套婚房已經被我給賣了。”

戎骁的眉頭瞬間緊皺,語氣情不自禁加重了幾分,“賣了?”

“首都市中心黃金VIP鑽石地段,不知道多少人搶着買呢。”雲子安笑了一下,“三年前我進娛樂圈的時候賣的,反正房産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我想賣不行麽?”

戎骁垂在褲縫邊的右手因為這一句話緊緊纂握成拳,無名指指根上刻着“ZA”的鉑金戒指就仿佛是一道大寫的諷刺,可誰知道,三年的槍林彈雨中,這枚戒指始終戴在他的無名指上,刀尖舔血,摸爬滾打之中,連一道劃痕都不曾落下。

“爰爰。”戎骁喊出了雲子安的乳名,“你為什麽要進娛樂圈?”

這一聲熟稔的“爰爰”又讓雲子安的心髒狠狠顫抖了一瞬,甚至于顫抖的動作太大,牽扯着周遭的血脈都開始隐隐作痛,讓他深深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爰爰”是他的乳名,因為小時候氣血兩虛,按照老傳統得取一個女孩的小名壓着,而爰爰這兩個字則來源于詩經當中的“有兔爰爰,雉離于羅”,寓意着以後的人生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雲子安低頭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然而當他轉過身面對着戎骁的時候,臉上卻又恢複了那種戲谑且随意的笑容,他走上前的幾步,修長的手指順着戎骁的人魚線一路向上游走,感受着觸感分明的胸腹肌肉的溫度,最終一把拽住了戎骁的領帶,逼迫着他低下頭來。

雲子安湊在了他的耳邊,吐氣就如同羽毛般輕盈且撩人,帶着微微的潮熱,打鼓一樣震蕩着戎骁的耳膜,“因,為,我,喜,歡。”

下一刻,他将戎骁狠狠一推,用毫不留情的态度,“戎少,慢走不送了。”

戎骁攥着的拳頭沒有絲毫松開的跡象,雲子安今日的表現一如他印象當中那麽的肆意妄為,可總給他一種帶着面具的不自然感,這具纖細且不盈一握的身軀之下,仿佛藏着什麽他從未窺探到的隐秘。

既然已經被送客了,戎骁也不多留,朝着雲子安微微颔首,“我先走了。”

雲子安随意一擺手,然而下一秒鐘,他就發現了什麽不對,沖了上去,“我的螺蛳粉和臭豆、腐!”

戎骁已經帶着他今夜的快樂出門,且把大門關上,砰的一聲響,雲子安險些撞到了門上。

隔着厚厚的消防門都能聽到雲子安氣急敗壞的吼聲,“混蛋!!!”

戎骁将手中散發着廉價劣質油脂氣息的外賣遞給了守在外面的管家,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漠,“處理掉。”

管家臉上的模式化笑容僵硬了一瞬,“少爺,您這樣做,夫人會不會……”

“看住他。”戎骁又面無表情地下令,“以後這樣營養不良的東西不許送到他面前。”

管家點點頭,又詢問道,“那……”

“送點長肉的。”戎骁從口袋之中抽出手絹擦了擦自己方才拎外賣的手指,“他的腰太細了。”

擦幹淨了手指,将手絹丢棄掉,戎骁再度看向了管家,下令,“回老宅吧。”

當晚,玉盧區:

縱然已經是夏日,可山上的杏花仍未凋謝,絲絲縷縷的小雨潤濕了長滿了青苔的石板小路,伴随着片片沾雨杏花飄落,繞過這成片的杏花林,景色瞬間豁然開朗了起來,雲海在月光之下滾滾翻湧,耳聽餘音袅袅的鐘聲暮鼓,面前赫然是坐落在玉盧山上最為恢弘的建築林——戎家祖宅。

戎骁一路向前,厚重古樸的木門依次為他打開,伴随着一聲聲恭敬的,“少爺。”家仆們看見了他都是喜笑顏開,“少爺回國了!”“快去通知老爺夫人!”

戎骁将身上的西裝外套脫掉交給了家仆,對着管家颔首道,“我先去看爺爺。”

管家立即為他引路,“老太爺在東暖閣,近日風寒,炭火地龍裏加了艾絨黃參,所以藥味重了些。”

“嗯。”戎骁此次回國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因為戎老太爺的病,年輕時的老太爺是上過戰場的人,也算是戎馬半生,可近年來身體卻每況愈下,甚至都驚動了遠在國外的戎骁。

甚至外界還有傳言,繼承人戎骁已經客死他鄉,大權即将旁落,戎家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走進暖閣,煙火氣中夾雜着濃郁到嗆人的清苦藥味,戎老爺子坐在輪椅上風濕到足不能行的雙腿蓋着毛毯,手裏的收音機吱吱呀呀地傳出幾縷婉轉戲腔,就仿佛只剩下了骨頭在撐着一層枯槁的皮,血肉與精氣統統都被消耗幹淨。

“爺爺。”戎骁在戎老太爺的膝前蹲下,握住了他枯瘦幹癟的手,輕聲道,“我回來了。”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戎老太爺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湊上前去仔細看着戎骁,“回來了?”

“嗯。”戎骁點點頭,他一向是少言寡語,“回來了。”

“好。”戎老太爺拍着戎骁的手,一連說了幾個好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回來了好。”

作為長房長孫的戎骁回國子承父業,外界有關戎家的不實傳言便可以不攻自破。

“爺爺。”戎骁明白自己身上擔負着的重任,他擡起眼看向了戎老太爺,平生第一次對着自己的祖父發出了請求,“我想把我名下的房産股份,都換成娛樂圈的資産,可以麽?”

這麽大的變動,戎老太爺不用想都知道是為了誰,然而語氣卻有一點遲疑,“你是為了……爰爰?”

“嗯。”想到了雲子安,戎骁的嘴角不自覺地就勾起來,語氣十分輕松随意,“他要鬧,我就陪着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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