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心尖上的月亮

等把患者的傷處理好，已經下午過半了。自從早上那一出到現在顏兮都沒再見過盛譽。

軍營後方有個小樹林，裏面有個小亭子。

顏兮坐在長凳上嘆口氣，好煩啊。

身後有腳步聲，然後那人坐在她身邊。顏兮準備起身離開。

“這麽不想見我？我剛來你就走。”

顏兮一怔，“盛譽？！”

盛譽勾唇，“原來妹妹知道我的名字啊。”

盛譽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竟格外好聽。

顏兮坐下，“你好好說話。”

盛譽笑出聲，胸腔不停起伏。

顏兮:“……”有什麽好笑的？

盛譽直起腰，“那叫什麽？”

他問她，顏兮看着他:“叫什麽都行。”

盛譽失笑，“不能叫妹妹？”

“這樣叫，有點像渣男。”顏兮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渣男？

盛譽挑眉，這倒不是他第一次聽到。以前程毅也總說，他這樣子，随手一勾就有人撲上來，如果不是有潔癖，妥妥一渣男。

盛譽想想，他當時怎麽說來着，哦，好像是當渣男太麻煩，有時間還不如睡覺。

“叫什麽都行？”

“嗯。”顏兮也不知怎麽對于妹妹這個詞有點幽怨。

“那就叫兮寶，怎麽樣？”似乎在征求意見。

兮寶？？！顏兮怔住。

“兮寶～”男人拉長尾音，配上那低沉磁性的聲音，極為撩人。

顏兮面色發紅，連耳垂都染上桃色，心髒狂跳。

看着顏兮發紅的面頰和耳朵，盛譽心裏閃過一絲異樣，癢癢的，像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

喉結滾了滾，“是嗎？”聲音啞的不行。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周圍暧昧只增不減。

“對了，你今天為什麽罰他們跑步啊？”顏兮轉移話題。

盛譽聳肩，“他們體能太差，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本來可以避免。等到以後執行任務時，風險會更大。”

顏兮點頭，“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怪不得他們這麽容易就接受。

“以為什麽？”盛譽接着她的話，“以為我不明事理，冷酷無情，随意壓迫他們，把自己的情緒發洩在他們身上。”

“不是。”顏兮搖頭，眼裏全是對他的信任，“你不是這樣的人。”

茶色的瞳孔裏倒映出他的影子，坦蕩又幹淨，滿滿都是信任。

“那，我是怎麽樣的人？”盛譽湊近她一些，收起來平時的吊兒郎當，一雙鳳眸認真的看着她。

——

“顏醫生，你不舒服嗎？”

“沒事，就，有點熱。”

熱？都快立冬了吧。

顏兮用冷水洗了把臉，那燥熱的感覺才隐隐消散。

“呼～”顏兮吐出一口氣。

平時不論見誰，和誰說話她都不在意，可偏偏他不一樣。

沒人知道，盛譽一直都是她藏在心尖的月亮。藏在心尖上十三年的月亮。

顏兮心裏泛着苦澀，她知道，月亮高挂星空，不染塵世，更不該被她這樣滿身污泥的人沾染。

他不會屬于她，她一直都知道。

這就夠了，顏兮，該知足了，她想。

——

“那，我是怎麽樣的人？”

“我見過最好的人。”

程毅看着盛譽從剛剛回來到現在一直坐在那，一動不動，現在竟然還在笑，還是那麽傻的笑。

程毅:“……嘚～，哪來的妖精，把我家英明神武的譽爺還來。”

“妖魔鬼怪快離開，快離開。”一邊說，一邊開始跳。

盛譽收回笑，“……”這誰？他認識？

看着盛譽嫌棄的表情，程毅大笑，“哈哈，我的施法果然有效，回來了。”

盛譽扶額，“……滾。”

“好嘞，爺你好好休息。”程毅絲毫不生氣，開開心心地就要走。

“等等。”

“爺，你吩咐。”捏着嗓子說。

盛譽:“……”他忽然不想說了。

“今天那些人由誰訓練的。”盛譽掐了掐眉心，心累。

“盛隊忘了，那些人是首長塞給你讓你訓練的，只是當時在忙任務，就一直耽擱着。”

“前幾天的任務是首長看他們挺閑的，就派他們做個簡單的任務？”

“簡單？還能受傷？”

程毅:“盛隊，不是罰了嗎？”

“不過，首長說那些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今天一見還挺聽話的哈。”

就算不聽話，當了盛譽手下的兵，也保管治得貼貼服服的。

盛譽動了動手腕，“讓他們好好養傷，半個月後，我親自測試，不合标準的，自己離開。”

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程毅知道，盛譽這樣做的目的。

點頭應下，“我待會就和他們說。”

——

“怎麽突然這麽用功啊。”自從傷好的差不多，每天訓練場上都有許多人訓練。

除了出任務，這些人很少受傷，顏兮幾人每天也格外清閑。

程毅看到顏兮笑着開口，“顏醫生，你不知道啊，盛隊說，過幾天要進行測試，不過的直接卷鋪蓋走人。”

“這樣啊。”顏兮點頭表示了解。

這幾天雖說每天都見，顏兮卻刻意保持了一些距離。

“砰——”板子被人踢開。

“老子不練了。”

“我不服。”

“……”

有一個人開始說，就有更多的人應和。

看着底下亂成一鍋粥，程毅卻絲毫不急，晃着腿，一臉戲谑看着他們。

顏兮餘光一瞥，盛譽慢悠悠的走到中央。

一雙鳳眸眯了眯，渾身懶洋洋的。

“不服？”嗓音帶着惺忪。

“譽爺這是剛睡醒？”薛浩找個位置坐下，調個舒服的姿勢。

“估計是。”程毅啧啧道?????，“要狗還是譽爺狗。”

顏兮沒說話，心頭發澀，他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她的眼裏就一直是他。

“對，憑什麽。”

盛譽掀起眼皮，“叫什麽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洪。”

“既然不服，那就憑本事，今天你們打敗我，我的位子給你們坐。”

“你确定？”何洪有些疑惑。

盛譽颔首，嘴角一勾，狂傲又嚣張，“一個人太慢，一起來。”

說着，手擡起，食指朝他們勾了勾。

“……譽爺好欠揍啊。”程毅無語。

“對，太嚣張了。”薛浩有同感。

顏兮看着場內意氣風發，桀骜不馴的人，眉眼含着笑，這才是他啊。

“會不會出事啊？”顏兮有些擔心。

“會。”程毅一臉嚴肅點點頭，“顏醫生，待會可能你會有點忙。”

“看他們這幾天太安順了，還以為今年沒樂趣了呢？”

薛浩滿是欣慰說:“這樣才對嘛？我們經歷的他們不經歷一遍都對不起譽爺親自教他們。”

聲音中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顏兮:“……什麽意思？”聽到第一句本來很緊張，聽到後面感覺，嗯，好像不太對。

薛浩:“顏醫生，你不知道，這裏每三年都會來人，能來這裏的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看什麽都不服，這時候總要有人壓壓他們的傲氣。”

程毅接過話，“說好聽叫比試，說不好聽，就叫單方面碾壓。”

兩人一臉同情地看着那些被激惱躍躍欲試的人。

哄你

這樣一鬧，除了出任務的，差不多整個軍營的都來了。

“兄弟們，他這是看不起我們啊！”

“一起上就一起上，把他拉下來。”

以何洪為主，把盛譽圍起來，一臉兇狠。

比起他們，盛譽有些瘦，倒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噗嗤——，我聽到什麽？把譽爺拉下來。”

“哈哈，應該還沒睡醒，做夢呢？”

“真是不知者無畏。”

來這裏的，哪個人沒有實力，沒有傲氣，但在盛譽面前，都要老實趴着。

但凡在盛譽手下的，就沒有不想贏的。可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他們已經麻了，壓根就打不過。

不過，先不說勸不勸得動，就算能勸動，他們也不勸，他們受的苦，這要讓這些人受一遍。

場內的人顯然不知道，此刻可謂滿心壯志。

何洪先發制人，一拳頭就掄上去，他這一動，周圍全都動了。

盛譽氣定神閑，一邊躲，一邊評價:

“太慢。”

“沒勁，今天沒吃飯？”

“啧，花架子。”

“就這？三腳貓功夫。”

底下笑作一團，“哈哈哈，譽爺這嘴，怕是開過瓢吧，這麽損。”

上面的人都快氣死了，他們累死累活拼着命，這人倒是清閑，還有空評價他們。

“你為什麽不動手？”

“嗯？”盛譽擡眸，剛好看見顏兮看着他，唇角微勾，“滿足你們。”

顏兮愣住，回過神就發現盛譽開始反擊了，哦不，準确來說，是單方面虐殺。

盛譽下手絲毫不留情，動作快，準，狠。不過十分鐘，全都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這就不行了？”

“站起來繼續啊”

“……”想反駁，卻說不出話。

看向站在中央的男人，太強了，腦子一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服？”

“服，服服。”他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裏滿是崇拜。

“啧啧，沒意思，這就輸了？”程毅簡直恨鐵不成鋼，這些人原來也就看着這麽剛，實際沒本事啊？

薛浩:“沒勁。”

這麽多人，連盛譽的一半實力都沒逼出來，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顏兮笑着看着盛譽，驕傲地想，看吧，這就是她喜歡的人，那麽優秀。

“太弱。”盛譽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

“額……”這話讓他們怎麽接。

“薛浩。”

“到。”完全就是條件反射。

“傷好了？”

“嘿嘿，謝謝盛隊關心，好的差不多了。”薛浩撓撓後腦勺。

“好了？那跑吧。”

“跑什麽？”

程毅看着薛浩還一臉懵，差點沒一巴掌呼過去。

“負、重、跑。”幾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想聽不清都難。

薛浩臉上的笑直接僵住，他居然忘了？！！

“盛隊，那啥，我覺得吧，我好像還沒好。”

盛譽瞥他一眼，“一點小傷，還用養這麽多天？”

“應該要吧？”薛浩把目光看向顏兮。

怎麽說呢，怪可憐的。

周媚看顏兮不回答，把顏兮擠到一邊，“他們的傷已經好了，可以訓練了。”

話落，便看見一雙雙眼睛瞪着她。

周媚害怕地往後退退，“怎麽了？”聲音很弱。

沒人理她。

盛譽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顏兮，“不能跑？”

顏兮一愣，随後說:“可以的，只是一次運動十公裏是不是太多了，要不……”剩下的話她沒說，畢竟這種事她不是專業的，也不知道要訓練多少。

聽到周圍對他的贊譽，顏兮除了驕傲只剩下心疼。

能讓隊友無條件信任，付出的努力只怕比這只多不少。

她不想他那麽累，剛剛的話其實是她想對盛譽說的。

說來可笑，明明近在眼前，她卻只能以這種方式來告訴他。

“你按自己的想法就好，不用……”顏兮微微低頭，掩住眼裏的情緒。

盛譽莫名心尖一疼，“不用負重，十公裏。”

“哇～”

“譽爺，愛死你了。”

“顏醫生，太謝謝了！”

周圍一片歡呼，這是什麽天降喜事。

“所有人，立正站好。”

“向左轉。”

“跑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程毅領頭，響亮的聲音久久不散。

周媚掐着掌心，為什麽好事都讓顏兮占了，眼裏的嫉妒就要溢出。

“周醫生。”小護士看到周媚眼裏的狠毒，吓了一跳。

周媚收了眼底的情緒，掩飾一笑，“眼裏進沙子了。”

不等反應，直接越過小護士就離開。

進沙子？

小護士搖搖頭，應該是她想多了。

另一邊，

“想說什麽就說，不要露出剛剛的表情。”盛譽擡手捏了捏顏兮臉頰兩側的軟肉。

“你。”顏兮看着盛譽，又不舍得生氣了，“別掐我的臉。”

盛譽失笑，看着女孩氣呼呼的臉蛋，沒忍住，又摸了一下。

顏兮:“！！！”

“剛剛我不喜歡。”嗓音有些沉。

“啊？”話題跳的太快，顏兮沒跟上。

“剛剛的表情，我不喜歡。”盛譽又說了一遍。

表情？是剛剛那個失落的表情嗎？他注意到了？他為什麽不喜歡？

顏兮心裏有點亂。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真的很讓人誤會。

“哦。”聲音極為生硬。

盛譽氣笑了，舌尖抵了抵腮幫，“哦是什麽意思啊？”

“嗯？兮寶～”

他微微彎着腰，嘴角含着笑，極不正經，吊兒郎當的。

一雙眸子恍若藏着星辰，柔軟的不可思議，簡直想把人溺死在裏面。

顏兮有些惱，“盛譽！”

她叫他名字。

“在呢～”

“你正經點，好好說話，這樣，”顏兮咬唇，“會讓人誤……”聲音戛然而止。

盛譽靠近她，右手托着顏兮的下巴。

顏兮被迫微微仰頭，還沒來的及反應。唇被人輕輕撫着。

“都說了，不要咬唇。”男人說話時氣息噴到她臉上，指腹輕柔地掠過顏兮的唇。

顏兮的大腦此刻直接死機。

觸感無限放大。

盛譽松手，看到女孩面色通紅，連耳垂都紅了。

好像……太過了。

不過，拇指和食指輕輕撚了撚，指腹上還留着女孩的柔軟，盛譽眸中暗下來，喉結動了動。

在心裏暗罵一聲，真不是人。

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果然不是騙人的。

“對不起。”什麽都先別說，先道歉肯定不錯。

要是讓程毅幾人聽到，估計會懷疑盛譽被人附體了。

盛譽極其驕傲，從小都沒低過頭，整個人狂傲的沒邊。可偏偏人家有資本。

想罵不能罵，想打不能打，你說氣不氣。

顏兮回過神，捏着食指，“為什麽道歉？”

那麽驕傲的人，不該道歉的。

“覺得你會生氣。”盛譽啞着嗓子。

“沒生氣。”顏兮搖頭。不管盛譽做什麽，她都不會生氣。

盛譽顯然有些不信。

手伸在顏兮眼前，攤開，是一顆糖。

顏兮一愣，久違的記憶仿佛重現。

“吃顆糖，就不生氣了，好不好？”聲音極其溫柔，帶着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

“吃顆糖，就不苦了。”

記憶中少年的身影與眼前男人的身影重合，顏兮眼眶發酸。

從盛譽掌心中拿過糖，大白兔奶糖，一模一樣。

顏兮低着頭不敢看他，“你是在哄我嗎？”

盛譽捏了捏掌心，難得正經，“對，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