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午後日光斜照入半敞開的雕花木窗,屏風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持續好一陣,方才停下。

身着藍色官長袍的窦女醫低聲說了句“婕妤您慢慢來,奴婢先去殿外與陛下複命”,便拱手朝陸知晚一拜,往明亮軒敞的外殿走去。

聽着腳步聲走遠,陸知晚擡手攏了攏衣領,瑩白臉龐還殘留着方才檢查而引起的淡淡緋紅。

太尴尬,太羞恥了!就算去醫院體檢,也沒像剛才那般脫得精光,讓個陌生人從頭到腳看了個遍。最尴尬的是,窦女醫還會上手摸她。雖說都是女子,但陸知晚還是很不自在!

心裏将蕭景廷這個莫名其妙的狗男人罵了一百遍,陸知晚又對鏡照了許久,确定臉不紅了,才調好狀态走出寝殿。

待走到明黃幔帳,便見窦女醫和張禦醫二人并排站着,一本正經地與蕭景廷彙報着陸知晚的身體情況。

簡而言之,氣血充足,康健活潑,很好受孕。

但為了讨好皇帝,張禦醫和窦女醫還主動提及好些有助于懷嗣的方法及補藥。

見蕭景廷沉吟不語,好似真的在思考這些助孕法子,陸知晚嘴角不禁抽了抽。

——「狗皇帝是認真的嗎?自行車都沒開起來,就在考慮載人火箭了?他這麽能,咋不上天和月亮肩并肩呢。」

——「再說了,他那方面能不能行,還尚待考證,萬一真是個銀樣镴槍頭,豈不是很尴尬?」

心下正腹诽着,忽然間,一道微涼的的視線落在她的頭頂。

陸知晚下意識擡眼,隔着一段距離,蕭景廷那雙漆黑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她。

明明那張俊臉如往常一樣,并沒有多少表情,但她被這目光看着,莫名覺得脖子涼飕飕的,心跳也不禁亂了拍子。

他這樣看着她幹嘛?難道他知道她在罵他?不可能,難道他會讀心術不成。

織金袖籠裏的手指捏了捏,陸知晚擺出一副溫柔笑臉,纖腰袅袅地迎上前去:“陛下。”

蕭景廷心下雖疑惑何為自行車、何為載人火箭,面上卻無任何波瀾,只擡手示意她來身邊坐下。

靠得越近,她的心聲便聽得越清楚。

若是隔得遠了,譬如方才她和窦女醫在寝殿裏,他就聽不到她的任何心聲。

又問了張禦醫、窦女醫幾句,見他們都查不出任何異樣,蕭景廷便讓他們退下。

他這邊剛準備套一套陸知晚的話,殿外倏地響起太監細長的通傳聲——“太後娘娘駕到,顧貴妃到。”

大殿內空曠靜谧,這通傳聲嘹亮,清清楚楚傳入殿內衆人的耳中。

「卧槽,太後和貴妃怎麽來了?難道是來找茬?不應該啊,太後不是那種人……」

「算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的養母和妃子找上門,他自個兒應付就成了。」

思及此處,陸知晚一臉柔弱地看向蕭景廷:“陛下,太後和貴妃一齊過來,應當是有要事與您商議,不然嫔妾先回避下?”

話音未落,男人修長的大掌一把牢牢按住她的手,嗓音低沉:“自家人,不必那樣生分。”

「誰和你是自家人了,咱們也不是特別熟吧!」

摁在手背的力道愈發大了些,陸知晚動彈不得,只得牽出個笑容:“好…那就聽陛下的。”

蕭景廷看着她這副強顏歡笑的別扭模樣,眉梢輕挑了挑。

看到這表裏不一的女人不順心,他倒挺舒心的。

不一會兒,餘明江便引着顧太後和顧貴妃一道入內。

兩廂見過禮,太後和皇帝一左一右坐在榻邊,另有小太監搬着椅子上前,供陸知晚和顧貴妃入座。

這兩位顧氏女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陸知晚乖巧如鹌鹑般坐在一旁,權當個低調的背景板。然而她越想低調,越是事與願違——

椅子都沒坐熱,顧太後和顧貴妃的視線就齊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顧太後是滿臉期待地盯着她的肚子,仿佛那平坦纖細的柳腰裏已經住了一百零八胎大胖小子。

顧貴妃則是陰恻恻盯着她的臉,如果視線能殺人,陸知晚的小臉蛋起碼被割了一百零八刀。

「這對姑侄倆,還真是極度分裂啊……」

陸知晚悻悻地垂了垂眼,暗自嘟哝:「狗皇帝,你趕緊說句話啊!」

蕭景廷端着茶盞的手微頓,擡眸瞥了眼那一副乖巧模樣的女人,薄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而後側眸與顧太後道:“方才兒臣請張禦醫和窦女醫過來,是給陸婕妤請平安脈。”

“哦?”顧太後饒有興致地問:“結果如何?”

蕭景廷微笑:“說她身體康健,宜孕。”

“真的?那可太好了。”顧太後眼睛一亮,笑吟吟看着蕭景廷:“阿寅,你可知哀家盼着當祖母盼了多久?這些年過去,總算能瞧見些希望了。”

說着,又語氣溫柔地對陸知晚道:“陸氏,你可要好好伺候陛下,若是真能懷嗣,那你可是大功一件!到時哀家一定重重賞你!”

一下子成為了話題中心的陸知晚幹巴巴開口:“嫔妾……嫔妾盡量。”

說罷,便故作羞赧地低下了頭,內心卻是在哀嚎:「這男人怎麽回事!不會說話就別說!現下好了,搞的太後真以為我要懷上了,還有這顧貴妃,眼神裏殺意比厲鬼還濃,真是難頂。」

好在顧貴妃也沒忘記她此番來意,确定陸知晚尚未懷上,暗松了一口氣,又挺了挺腰身,眸光柔情地看向榻邊那龍章鳳姿的年輕帝王:“陛下,教坊司排了一支新舞,您這兩日若有閑暇,和臣妾一同觀賞如何?”

這邀約一出,殿內靜了下來。

狻猊青銅香爐裏龍涎香袅袅升起,細細缭繞的煙氣好似模糊了男人線條分明的容顏。

那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摩挲着白玉茶杯,像是在思考着——

顧貴妃的心也不禁懸了起來,陛下沒有像往常那般幹脆地拒絕她,看來此事有戲。雖然他有可能是礙于太後在場,才未立刻拒絕,但只要能與他單獨相處,看誰的面子她都無所謂。

終于,在顧貴妃渴慕的注視裏,那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了下來。

蕭景廷掀起眼簾,視線卻是直直越過顧貴妃,落向她身旁坐着的陸知晚:“陸氏,你可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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