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人民醫院住院部, 窗明幾?淨,電視櫃旁的仙人掌生機勃勃,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之上的陸知晚看着房間裏忙前忙後的爸媽和姐姐, 腦袋仍是昏昏沉沉。

這是她醒來的第七十?二個小?時。

經過三日的留院觀察,醫生确定她各項指标顯示正常, 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據姐姐陸知早所說,她那日在片場墜落之後,即刻被送入醫院搶救,但大腦遭到?撞擊,失去自主意識, 成為植物人在醫院躺了?近一個月。

一個月。

也?就?是說她穿書到?大興朝過了?一整年,在現實世界才一個月。

或者壓根沒有什麽大興朝,關?于蕭景廷的一切, 只是她昏迷時的一個荒唐夢境。

可?真的是夢嗎?

怎麽會有夢這麽真實, 真實到?她一想到?蕭景廷抱着她, 求她不要死的模樣,她的心?口就?開始陣痛。

“陸知晚, 你怎麽又在發呆?”

五根纖細的長指在眼前晃了?晃,陸知晚回過神, 對上姐姐陸知早妝容精致的臉龐,此刻那兩道微微上挑的烏黑細眉皺起,疑惑看她:“打從你醒過來,就?跟失了?魂一樣?不然去A市換個大醫院再做一次檢查吧, 尤其是腦子……本來就?不聰明, 萬一真有損傷沒查出來,那可?糟了?。”

陸知晚:“………”

是親姐了?。

陸媽媽見大女兒又在嘴賤小?女兒, 上前拍了?下陸知早的背:“你妹妹才醒,你又欺負她。”

陸知早無所謂地聳聳肩:“本來就?是嘛,媽,你看她醒來後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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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這麽多天,有些不适應也?是正常的。”陸媽媽心?疼地看着小?女兒,柔聲道:“晚晚別?擔心?,回去多多休息就?會好的。”

陸知晚:“………”

她好像被當白癡小?朋友了?。

不過現下腦子的确有點亂,被當做小?朋友照顧也?好。

當天傍晚,一家四口回了?家。

看着熟悉的房子和自己?溫馨的卧室,陸知晚愈發恍惚,有一種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之感。

晚上随便吃了?點飯,她坐在窗臺,望着外?頭的晚霞,再一次出神。

陸知早剛開完一個跨國會議,關?了?電腦出來倒水,見一向?古靈精怪閑不住的妹妹又安靜地坐在窗邊發呆,忍不住上前:“陸知晚,你到?底怎麽了??是哪裏還不舒服?真有不舒服一定要說,姐有錢,別?擔心?看病要花錢。”

作為一個肚子出來的親姐妹,陸知早是陸家的智力擔當,從小?就?是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高考狀元,名校畢業,年紀輕輕就?成了?跨國公司精英高管,年入百萬。

陸知晚則是家裏的顏值擔當,美貌出衆,但單憑顏值想在娛樂圈混出名堂,實屬不易。她既不想靠姐姐幫忙,又拒絕各種潛規則,是以混到?現在還是個十?八線開外?小?糊咖。

反正家裏不缺吃喝,姐姐也?說過她在娛樂圈混不下去,會養她一輩子,是以陸知晚一直心?态佛系,沒什麽壓力。

現下見姐姐關?懷,陸知晚牽出一抹淺笑:“姐,我沒事。”

陸知早在她身旁坐下,将信将疑:“真的?”

陸知晚:“真的。”

陸知早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眉頭皺起:“我怎麽感覺你醒過來後,眼神都滄桑不少?”

陸知晚:“???”

陸知早一本正經:“再沒了?之前那種清澈的愚蠢。”

陸知晚:“……?”

姐姐這張嘴,真的和蕭景廷那狗男人有的一拼。

意識到?自己?又想起蕭景廷,陸知晚眸光顫動,一顆心?又變得沉重起來。

她不覺得大興朝那一切是夢。

所以在她死後,蕭景廷怎麽樣了??他心?智可?曾恢複?趙文紹被逮住了?麽?蕭寧寧到?底還會不會戀愛腦?以及那該死的劇情?引力有沒有繼續作妖?

一大堆的疑問和擔憂在心?頭萦繞着,她眉頭蹙起,面色也?變得凝重。

陸知早見着一向?沒心?沒肺的妹妹,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愈發疑惑。沉吟片刻,她忽的想起什麽,問:“你失戀了??”

陸知晚愣了?下,擡眸驚詫:“我又沒男朋友,怎麽會失戀?”

“對啊,我也?奇怪,你又沒男朋友,怎麽一副為情?所困的鬼樣子。”陸知早摸了?摸下巴:“要不是你說話的神态和語氣沒變,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妹妹了?。”

陸知晚抿了?下唇,稍作思索,決定将大興朝的事告知給姐姐——

畢竟她這會兒迷茫得厲害,姐姐又是她身邊最聰明、最理智的人。

“姐,我昏迷的那一個月裏,其實不是昏迷,而是穿書了?……”

她将大興朝的一切、以及她和蕭景廷的相識相知相愛,仔仔細細告知給陸知早。

第二天一早,陸知早拉着她坐上前往本市最靈驗的慈悲寺的大巴。

陸知晚一頭黑線:“姐,我沒中邪。”

陸知早:“嗯,我知道,你別?擔心?,我們就?随便拜一拜。”

說着又打開行程表:“上午拜完慈悲寺,下午去附近的白雲觀也?拜拜。我讓朋友幫忙約了?A市最權威的腦科專家,下周一面診,訂了?後天的機票。”

陸知晚:“……姐,我腦子沒問題。”

陸知早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溫柔哄道:“對,我們晚晚最聰明了?。”

陸知晚:“………”

別?一副哄智障小?朋友的語氣啊喂!

雖然不情?不願,陸知晚還是被姐姐拉進寺廟,各個菩薩拜了?個遍。

當走到?十?八羅漢的殿宇,看到?伏虎羅漢膝下那只張牙舞爪的老虎時,陸知晚不由駐足,目光飄忽。

她想起錦貍苑的大花二花,想起麗風殿的小?富貴,還有那像只黏人大老虎的蕭景廷。

白嫩手?指輕撫着那老虎雕像,冰冷堅硬的觸感,卻叫她眼眶發熱,鼻尖酸澀。

“晚晚?”

陸知早搭上她的肩,看着妹妹通紅的眼眶,也?肅了?臉色:“你……還好吧?”

陸知晚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發出的聲音還是摻夾着哭腔:“姐,那不是夢,你信我,他是真實存在的。”

他不僅僅是個紙片人,更是她的愛人。

陸知早很少見着妹妹這副樣子,眉頭緊皺一陣,而後緩緩松開,她上前一步,抱住妹妹嬌小?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信你。那個蕭……蕭景廷,是真的……”

再沒什麽別?姐姐的懷抱溫暖,也?再沒什麽比家人對蕭景廷真實性的肯定叫陸知晚感觸——

她靠在姐姐肩頭,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有思念、有迷茫、更多是無助。

“姐,我真的很喜歡他……”她阖着眼小?聲嗚咽:“我都做好了?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準備,可?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知曉彼此的情?意,卻相隔時空,再也?見不到?對方。

姐妹連心?,陸知早見妹妹這般難過,心?裏也?沉甸甸,只得拍着她的肩輕哄——盡管她仍舊對那什麽穿書、什麽蕭景廷仍保持懷疑,覺得是妹妹昏睡太久意識混亂所致。

然而就?在姐妹倆準備離開羅漢堂,恰遇一位黃色袈裟的老和尚抱着經書進來。

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擦肩,老和尚卻停住腳步:“兩位女施主且慢。”

陸知早頓足,陸知晚臉上淚痕還未幹,紅着眼擡起頭,不解地看着這老和尚。

老和尚的視線在陸知晚面上來回幾?番,愈發驚奇:“這位女施主有奇緣啊。”

陸知晚:“……?”

陸知早皺起眉,一臉防備騙子的警惕,做好時刻拉着妹妹走人的準備。

卻見老和尚掐指算了?算,眼底迸出奇異的光,又問陸知晚:“可?否借女施主右手?一看?”

陸知晚猶豫,陸知早問:“看相要收錢嗎?收錢我們就?不看了?,我們是學生,沒錢。”

陸知晚:“………”

老姐,你這一身精英人士的打扮,哪有半點像學生啊。

老和尚笑了?笑:“放心?放心?,不要錢。”

陸知晚這才将手?遞給老和尚。

老和尚認真看罷,嘴裏感嘆:“奇哉奇哉,老衲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遇上三魂六魄殘缺,卻還能清醒自主活着的例子。”

陸知晚:“三魂六魄殘缺?”

老和尚笑着看她:“是,你現下只有兩魂五魄,一魂一魄并不在體內,稱得上醫學奇跡了?。”

陸知晚眼波微動,詢問:“那您知道我的一魂一魄在哪嗎?”

老和尚道:“這得坐下來仔細算算,女施主若不趕時間,入內聊聊?”

陸知晚抿了?抿唇,一旁的陸知早附耳對妹妹道:“都是套路!現在的佛門也?不清淨了?,等?咱們進去,他一通瞎扯,指不定要給咱們賣什麽開光平安符、瑪瑙翡翠紫檀木佛珠……你可?別?上當。”

聞言,陸知晚朝那老和尚搖頭,婉拒了?。

老和尚倒也?不勉強,一臉随和:“既然缺失一魂一魄并不妨礙生活,女施主也?不必深究。”

說罷,低低念了?句阿彌陀佛,便抱着經書往殿內去了?。

陸知晚被陸知早拉着出了?門,坐在回程的車上,腦中卻克制不住地去想那老和尚說的魂魄缺失。

難道那老和尚真的有些道行?

“晚晚,你不會還在想那和尚的話吧?”陸知早擰眉看她。

陸知晚唇瓣翕動:“我……”

陸知早見她欲言又止,不由嘆氣:“也?許他說得對,打從你醒來,一直就?失魂落魄的……”

“我…我真的放不下他。”

陸知晚垂着長睫,一只手?不禁按上心?口:“只要一想到?他,我這裏就?很難受。是我答應的他,會一直陪着他。你不知道他那個人,瞧着冷冰冰什麽都不在乎,其實心?思很細膩,也?很執拗。誰對他好,他會一直記着,加倍去對那人好……”

她低低說着蕭景廷,陸知早沉默聽着,良久,她道:“你真的這麽喜歡他嗎?”

陸知晚擡起眼,對上姐姐認真明亮的眼眸,十?分鄭重的點頭:“在他之前,我從未想過要和一個男人相伴終生。在他之後……”

白皙漂亮的臉龐擠出一抹苦笑:“姐,我應該不會愛上其他人了?。”

從前她不懂為何“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甚至并不相信什麽愛情?,直到?遇上蕭景廷,方知這世上原來真的有那麽一個人,一顆熱忱真心?不摻半分雜質地愛着她。

陸知早雖沒體會過這種感情?,但看妹妹這真摯的神色,眉眼也?不禁柔和:“好吧。”

陸知晚一怔:“嗯?”

陸知早命司機調轉方向?,無奈摸了?摸傻妹妹的腦袋:“回去看看那個老和尚會扯出些什麽,如果真有道行,自然最好。如果是弄虛作假的騙子……大不了?就?花點錢呗,你高興就?好。”

陸知晚一臉感動,又往陸知早懷裏蹭:“姐,你最好啦。”

“別?肉麻。”

陸知早嘴上嫌棄,卻也?沒推開她,只拍着她的背嘆道:“我倒希望那老和尚真有本事,省得你成日郁郁寡歡,叫人擔心?。”

***

天奉二十?一年,大興朝。

初秋清晨,位于京城南郊的一座尼姑庵佛香袅袅,清幽靜谧。

前豫章郡主、今純儀比丘尼蕭寧寧做完今日的早課,便按照往常習慣,前往供奉長明燈的小?佛堂祈福念經。

自三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劫法場事件,她收斂了?父母屍骨,便在這皇家庵堂落發修行,每日吃齋念佛,為父母、為在豫章之亂死去的将士們、為皇宮裏那位始終昏迷不醒的皇後娘娘祈福——

兩年前削藩政策全面落實後,皇帝見局勢穩定,便不顧朝臣阻攔,遣散後宮,并立昭妃為後。

此等?荒唐行徑,在朝野內外?都掀起軒然大波,世人皆言今上與先帝一樣都被妖女迷惑,禍亂朝綱。

對于這些罵聲和反對,先帝是強勢打壓,今上卻是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時間一久,文武百官們罵着罵着也?罵不動了?,畢竟皇帝除了?在後宮問題上表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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