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最高端的獵人
“我操你挺牛逼啊盧景,上來就開張啊! ”張之意興奮地撞了一下盧景的肩膀,很為盧景高興似的。
盧景腦子裏打了一團結一樣,愣愣地被張之意撞得整個人都晃了一下,他的視線就像是被對面男人抓住了,看着對方的眼睛怎麽都移不開,那兩顆瞳仁被酒吧炫彩的燈光映得五顏六色。男人明明是帶着些和善的笑意的,可盧景好像被趕上了刑場受刑一樣。
最後只能僵硬地應下來:“啊,好的。”
游戲又玩了兩三輪,這次盧景運氣還算好,一直都在當透明人。他慢慢地把腦子裏那團毛線球理順好,這才開始想,為什麽要約自己單獨喝一杯?
盧景明白在酒吧裏“單獨喝一杯”的言下之意,可問題是他們兩個人都是男生,那這種言下之意就不适用了。想了半天想不出結果, 又覺得果然他完全、絕對地不适合出現在這種多人聚會的場面,說話的時候擔心說錯話,不說話的時候又擔心別人覺得他不合群、不開心。
這位禦哥跟自己是兩個極端的性格,世界上确實會有這種人,竟然敢于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問一個陌生人,等會可以一起喝一杯嗎?他們完全不擔心被拒絕嗎?不擔心被拒絕之後的尴尬嗎?
好羨慕。
盧景暈暈欲睡,腦袋比平時要重好幾倍,即将快要靠在張之意的肩膀上睡着了。這時候突然被人搭了一下肩膀,他雖然不抵觸跟別人接觸,但在這種環境下他本來就神經緊張,被這麽一碰差點猛地站起來。
擡頭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的禦哥。
桌上其他人依舊精神充沛,不知不覺間盧景已經兩輪沒有參加游戲了,大家毫不在意,沒人給盧景發牌,也沒人在意盧景快要睡着了。
禦哥彎下腰,因為周圍太吵,所以盡量貼近盧景的耳朵講話才能被對方清晰聽見。但好在禦哥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只停在盧景耳朵上十厘米所有位置,擡高聲音:“帶你去那邊安靜點的地方。”
盧景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連忙點點頭。
盧景長相算不上太出衆,是那種學生時代跟着父母出門會被長輩們喜歡的長相——偏圓的眼睛,抿着的嘴唇,頭發柔順。漂亮是漂亮的,但盧景的漂亮是需要認真端詳的,仔細地去看他眼下幾乎貼着睫毛根部的一顆淡褐色的小痣,看他唇邊翹起來的弧度誘人,看他鼻頭小而鼻梁挺。
可沒有人會認真端詳盧景。
這麽一個毫無存在感的人。
上學的時候成績一般——只有小學成績最好每每第一名,到了中學就開始一路下滑——并沒有很喜歡學習,偶爾爆發出強烈的“我想要好好學習考上xx大學”的信念,背着書做着題又走神去想“放學去買另一條街的炸雞柳吃吧”。不喜歡出風頭,從來不做班幹部也不當老師的小棉襖,在班裏也沒有關系特別好的小團體,很多人畢業之後看着畢業照裏的盧景仔細回想——這個人是叫,好像叫盧景吧?我好像從來沒跟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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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後還是沒有存在感,雖然不喜歡職場內卷,但不得不跟着大家稍微卷一卷,不然太不卷也會被當成“異類”。卷得不紮眼,不會拒絕老板的無理加班請求,可以說是最普通的一個員工。不拒絕團建,團建的時候在最角落躲着安安靜靜吃東西,去ktv的時候麥霸同事已經連續唱了三首歌,盧景在沙發最邊上坐着吃了半盤瓜子。
這種人在酒吧,就好像是一只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闖進了兇猛動物專區的小綿羊。他臉上沒有擦一點粉,是天然的白皙,皮膚可能因為緊張有些泛紅,茫然失措等待着被誰解救一樣,可愛透頂。
都說最高端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胡斯禦無比确定盧景段位絕不會低,但在酒吧玩這一套的其實已經不少見了,很容易被識破。
胡斯禦貼心地為盧景點了一杯冰水,為了配合他出演一個“小綿羊”的形象,“小綿羊”自然是不會喝酒的。盧景小聲道謝,看起來拘謹過頭,但仍然低頭小口地喝杯裏的水,一會兒喝一口,一會兒喝一口。
胡斯禦心裏笑了一聲,好吧,他承認他吃這一套。拿出手機給好友發了兩百塊的紅包,贊他眼光确實不錯。好友沒回,應該是玩得正嗨,沒空回。
今天是好友非要給他介紹個弟弟認識認識,省得他每天就知道壓榨工作室裏的大學生,趕緊談個戀愛讓工作室衆人清閑兩天吧!
确實,截至今天胡斯禦工作室已經連軸轉了一個周,他和包括好友在內的三個負責人每天睡不超過五個小時,好不容易今天放了假。胡斯禦本來打算回家睡覺,奈何其他人非要組局去酒吧。
草,不累嗎這些人,要幹活的時候天天嚷着昨晚就睡了四個小時啊禦哥,你是人嗎?放假了立馬改口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誰睡覺啊,你這個年紀你睡得着嗎?
胡斯禦沒辦法,好友拍着胸脯:禦哥放心,我還不知道你的口味?你不就喜歡貓系的,會跟你玩花樣的,外表又得人畜無害?哥們懂。都這麽說了,他只能跟着大家夥兒一起來。
盧景這會兒感覺自己都有點像是在夢游了,他也不是沒通過宵,但那都是二十五歲之前的事情了。上大學的時候偶爾會跟室友一起在網吧裏通宵,那時候他也喜歡玩游戲,每開一局都高度專注,自然不困。
但現在他已經二十七歲了,年過半半百,又是在酒吧這種不喜歡的環境,通宵的痛苦簡直會翻倍。神游間聽見對面男人說了一個名字。
盧景沒聽清,下意識“嗯?”了一聲,并且努力睜大眼睛,身體自由自主地往那邊湊過去一點,好讓自己更加專注于聽對面講話。
對方頓了一下,突然彎着嘴唇笑出來,重複一遍剛剛的話:“胡斯禦,做游戲開發的。”
原來是自我介紹,盧景趕忙禮貌回答:“你好,我叫盧景。”
“陸地的陸,風景的景?”對面男人問。
“不是,是盧梭的盧,盧。”盧景再次強調了讀音,他剛剛說話的聲音确實不太大,這次便提高了音量。
胡斯禦點頭,很順手地展示出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等盧景掃。
啊?
盧景有一瞬間發愣,難道現在兩個陌生人交換個人聯系方式都是這麽絲滑的嗎?根本不問對方願不願意,還是說……自己剛剛同意跟他來單獨喝一杯其實已經是默許。盧景反思到自己可能是不懂一些潛規則,所以默默掏出手機加上了。
盧景的頭像是有一次他在公司樓下拍的一只奶牛貓,特別可愛。他微信好友不多,一般“加個微信”這種社交禮儀不會出現在他生活中,在這一步之前他就先避免了跟別人交談。
“頭像挺可愛的,是你養的貓嗎?”胡斯禦随口評價道。
“不是,是公司樓下的流浪貓。”盧景答。
“你已經工作了?”胡斯禦有些驚訝的樣子,手指搭在杯沿上敲了幾下,他人很瘦,手背上的青筋跟着他敲杯子的動作起伏。
“嗯……”盧景有點不好意思,他确實看上去比較像學生,之前也有新入職的同事把他當成應屆大學生,其實他已經是“前輩”了,“我有點不顯年紀。”
燈光迷亂,心髒被音樂帶着咚咚如雷。
跟胡斯禦聊天竟然意外地……不讓人反感。
胡斯禦并不會一直逼他說話,而是過一會兒随口問一個問題,讓盧景慢慢地有些适應這種節奏,半小時時間連自己從小到大沒談過戀愛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那人家問了,總不能不答或者騙人吧。而且跟胡斯禦坐在這裏聊天比坐在那邊玩游戲好多了,盧景現在有點猜到他為什麽會邀請自己過來喝酒了,胡斯禦應該也是不想在人群裏,所以找了個借口溜出來而已。
時間已經來到了四點半,現在臨近秋天,天亮得越來越晚,四點半天還沒有亮起來的意思,酒吧也沒有休息的意思。人确實沒有兩三點鐘多了,可張之意還在喝酒。
盧景有點小脾氣了,覺得張之意太不讨人喜歡了!明明是自己擔心他才陪他來,他卻一點兒也不顧及自己明天還要上班,想到這兒又打住,又覺得也不能完全怪張之意。
都是自己亂好心,就應該承擔好心的後果才對。
但胡斯禦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問他:“不早了,明天你還上班吧?”
還不如一個外人!胡斯禦還能想到自己明天上班呢,哪怕張之意跟他說一句你先回去吧也好啊,不然自己說了陪他過來,又主動說要提前走,這樣多不好!
盧景郁悶點頭:“是的,八點鐘就要起床了。”
胡斯禦下一句就讓盧景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送你回去?”
盧景連忙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胡斯禦:“等你朋友?”
盧景點點頭。
胡斯禦又問:“你們……朋友?”
啊,也算不上吧,盧景想,關于他跟張之意到底算什麽關系而糾結了一分鐘之久。其實他知道別人只是随口一問,但他還是很想給出一個準确的答案,盡管這個答案是否準确可能除了他本人沒有其他人在意。
“室友吧。”盧景最後答。
這個回答很微妙,從朋友變成室友,真的很微妙。
胡斯禦好像get到什麽似的,表情從感興趣變得略微冷漠,而後朝張之意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說:“你先回去,我會跟你室友說的。”
“這不太好吧,我……”
“下次約你出來玩,不會拒絕我吧?”胡斯禦打斷他的話。
盧景懂這種話術,類似“下次請你吃飯”、“下次一起去”等等,只是一種禮貌的道別。雖然他覺得自己不好先走,但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只好謝過胡斯禦,并答應下來:“不會,期待下次一起玩。”
作者有話說:
胡斯禦:把你看透了吧
小盧: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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