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最後一塊糖醋肉

說是農家樂,其實更像是一個莊園 。田宏的車先到了,打電話給他的同學,十一的房間是要提前很久才能搶到的,而且溢價嚴重。聽說田宏現在算是個老板在創業,同學特別大方地說給你們留房間,就按照平時的價格算。

幾乎都是城市長大的一群男生,也大部分是第一次來農家樂,開了兩個多小時車也不覺得累,吵吵鬧鬧地往下搬行李。

田宏的同學是個一臉正氣身高卻大約只有一米六的男生,遠遠走來跟田宏握手。胡斯禦自然是第一個被介紹認識的,田宏身子一轉,直接讓開一個位置:“這我們工作室大老板,姓胡,胡斯禦。這是我同學,叫他大柳就行,我們上學那會兒都這麽叫。”

大柳笑着跟胡斯禦握手,他比胡斯禦矮了許多許多,要擡着頭。胡斯禦帶了些笑意點頭:“你好。我聽田宏說了,勞煩你給我們留這麽多房間,但價格一定得按照十一價格算。”

說完就順帶介紹了身旁的盧景:“盧景,我愛人。”

盧景腦子發懵,一般這種大家互相介紹的場面他都是不參與的,他無論在哪裏都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誰也沒有必要特地介紹他。猛地被“愛人”兩個字砸下來,盧景機械地伸出去手:“……您好。”

“您好您好。”大柳神色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熱情地笑,他虛虛一握盧景的手,接着便招呼大家往裏面走。

他們說什麽盧景其實根本沒聽到,約摸是大柳在跟田宏說自己畢業之後回家想做農家樂的經歷,田宏也說自己跟胡斯禦一起開工作室的經歷。盧景像個提線木偶跟在胡斯禦身後,胡斯禦抓着他的手一直沒松開,盧景就覺得自己被按了什麽開關一樣,大腦死機。

到了正好是飯點,這裏吃飯是全部的客人都在大堂裏吃飯,整個大堂像飯店一樣有很多張桌子,不可以點菜,廚房做什麽吃什麽,都是當地的特色農家菜。但可以選不同的餐标,最便宜的人均二十,最貴的人均一百。

工作室人太多,不得不分了兩桌坐,胡斯禦按照最貴的餐标來,一桌子上了兩條鯉魚躍龍門,造型別致得很。菜沒上齊,大家聊成混亂的一片,酒已經喝了兩圈。

飯點正是忙的時候,大柳給大家安排好座位就要去忙,田宏一定要大柳留下喝幾杯再去忙,說事情交給手下的人做,你一個老板天天跟着忙什麽,得學會享受。大柳推拒不成功,笑着喝了一杯,說你一個老板不也天天員工跟着一起忙啊?楊曉陽用手機偷偷給田宏錄像,他身邊的紅毛湊在他手機前一起看,兩個人笑得猥瑣,說田宏這個社交狀态好像四十歲的油膩男啊!錄下來等回去之後放他工位上循環播放。

這種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氣氛一下子讓盧景回想起來剛認識胡斯禦的那個時候。

雖然酒吧和農家樂的飯桌完全是兩種環境,可對于盧景來說真的差不多。只不過是攢動的人頭,擁擠在一起變了調的交談呼喊,晃來晃去的酒杯。

上一次盧景疲憊地坐在室友身邊,滿心都是後悔和無所适從,只想趕緊從這個鬼地方逃離,覺得自己跟那裏格格不入。這一次盧景坐在胡斯禦旁邊,他還是覺得自己與人群總是格格不入,可他的碗裏總是會出現一塊形狀漂亮的雞蛋,一塊炸得酥脆的帶魚,沒有刺的柔軟的鯉魚肉,晶瑩剔透的蝦仁。

盧景覺得很是神奇,明明胡斯禦是被灌酒最多的那個,每個人嘴裏都喊着“禦哥”或者是“老大”,酒杯橫沖直撞地遞過來要跟他碰杯,他起先罵一句“滾蛋”,後來敵不過圍攻喝了一杯又一杯,可還是有空、有精力不停地照顧自己。

甚至不止胡斯禦,坐在他附近的工作室的小朋友們——對于盧景的年齡來說,那些甚至還沒有大學畢業的實習男生真的可以算是小朋友——也會偶爾給盧景夾一點東西吃,不經意間遞過來一塊章魚腳,嘴裏念叨:“大嫂!這群逼吃飯沒那麽注意,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你有喜歡吃的得用搶的,你千萬別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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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景手邊是一杯花生奶。

這桌上除了他根本沒有別人喝花生奶!!!連二十歲沒畢業的大學生都在喝啤酒,他一個酒量還不錯的二十七歲社畜竟然在喝花生奶。所有人都在照顧他,盧景從沒有吃過這種飯,哪怕小時候親戚聚餐的餐桌上,媽媽只會跟他說:“別埋頭吃,你不愛說話也沒人逼你說話,但是大家都說話的時候放下筷子聽着,不然跟沒吃過好東西似的。”

盧景一直以為自己讨厭人群,任何場景任何狀态下的人群,他要麽僞裝在裏面裝作自己也是一份子,要麽遠離。但他現在突然發現自己讨厭的好像并不是人群,而是自私,是漠不關心,是做任何事情都會被放大背後的動機,是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對不對該不該別人會怎麽想,是所有的眼睛盯着你裏面裝的全是惡意的揣測。

盧景發現他可以在這群人裏不用僞裝,不喜歡喝啤酒也沒有人會說這可不行,都是工作的人了一點酒不喝能辦好事嗎?二十七歲也可以在小朋友們裏當唯一一個喝花生奶的人;喜歡吃的東西可以搶來自己吃,沒有人會笑你是不是平時沒吃過好東西啊,說你出來吃個飯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我草!最後一塊糖醋肉!”随着一聲高呼,兩雙筷子緊緊糾纏在一起,紅毛跟寸頭勢均力敵,為了最後一塊糖醋肉用筷子打架。下一刻戰況有了新的轉機,胡斯禦的筷子在他們倆打架的間隙施施然伸過去,把最後一塊糖醋肉夾到了盧景碗裏。

事實證明,二十歲的男生玩起來就像永動機一樣不知疲倦,早上也沒睡懶覺,九點鐘就集合出發了,開了兩個半小時車,中午又吵吵鬧鬧地吃飯喝酒,吃完飯幾個人連覺也不想睡,說要去湖邊釣魚。

他們不知道這邊可以釣魚,釣具是在這邊租的,二十幾個人找不出一個會釣魚的,又菜又愛玩,一股腦地湧出去釣魚。胡斯禦沒去釣魚,他酒量真是沒有盧景好,喝得稍微有點頭暈,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吃剩菜。

他光喝酒了,沒吃幾口飯。

菜也剩的不多,而且都冷掉了。大柳過來說沒事,田宏的兄弟就是他兄弟,兄弟來家裏做客飯還不是随便吃,盧景站起來攔了一下,問有沒有粥。

大中午的,還真沒有粥,但可以現熬,都不是事兒。盧景問他可以自己去熬嗎,不知道方不方便。大柳同意後盧景随手摸了一下胡斯禦的腦袋,他臉稍微有點紅,動作慢吞吞的,看起來很可愛。

一碗小米粥和一盤清炒時蔬半小時後端上來,胡斯禦正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玩手機。

小米粥冒熱氣,胡斯禦被熱氣燙到,盧景接了他的勺子,讓他等涼一下再喝。大堂裏除了他們倆已經沒有別人吃飯了,有服務員來來回回地在收拾桌子,有碗盤“叮叮哐哐”的清脆碰撞音。

胡斯禦一只手不太老實,往盧景肚子上放,盧景不自在地看周圍,路過的服務員上并沒有人把視線往這裏落,他這才稍微安心一點,壓低聲音問:“你幹嘛?”

胡斯禦揉他肚子:“吃飽了?”

盧景說話便有些埋怨的意味,怪他只想着別人:“當然吃飽了,你一直給我夾菜,自己也不吃,到最後只有你沒吃飽。”

胡斯禦聽他這話不知怎麽就笑出來:“怕你跟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不敢伸筷子。”

盧景心裏“咯噔”一下,半天才把他的手從自己肚子上挪開:“我哪有那麽膽小,飯也不敢吃。”

有服務員過來收他們這桌的東西,很順手地要把小米粥和炒時蔬一起收走,盧景趕緊把它們護住,跟服務員解釋這是剛剛拿上來的,不要收走。

但這裏的規定好像是到了時間大堂會全部清空,服務員态度很好,耐心跟盧景解釋說這是十一期間的規定,因為十一客流量大旅客是飽和狀态,人手又不夠,所以莊園只在規定時間開放大堂用來吃飯,現在這會兒已經兩點了,不是吃飯時間。要是随時都有人吃飯,收拾起來很麻煩。

盧景沒猶豫:“是這樣的,我們是這裏老板的朋友,實在不好意思壞了你們的規矩。但我朋友喝醉了,剛剛是……柳老板親自帶我去後廚熬的粥讓我們在這裏吃的,你可以去問一下他。我們吃完就會走,到時候我可以自己把這些收掉送到後廚,麻煩你了。”

服務員糾結了一下,便沖盧景鞠躬說抱歉,自己會去詢問老板,先讓他們在這裏吃。盧景點點頭,回一句謝謝,不好意思。

回過頭就發現胡斯禦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盧景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眨眼睛問:“怎麽了?”

胡斯禦看着盧景的眼睛:“我那個一直躲在角落從不跟人搭話的npc已經不是以前總是退縮猶豫的樣子了,覺得驕傲,又擔心全服的玩家都發現他的魅力。”

盧景抿抿唇,知道他說的這個npc代指誰。盧景坐下,用勺子攪了攪還在冒熱氣的小米粥,小聲:“那你取消掉這個npc。”

胡斯禦握着盧景的手腕,用他的手舀了一勺送到自己嘴邊:“那不行,這種養成系npc不就是要別人都看到我的成果嗎?”

盧景拍掉他的手,勺子塞進他手裏:“自己喝!”

作者有話說:

##:Σ>―(灬?д?灬)?―――>

4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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