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弟弟明明很可愛(3)
房間裏的人都走空了,陳溱上前觀察了稚樂的傷口,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好點了嗎?”
稚樂有些抗拒地看着他,陳溱可以看到他眼睛中的防備和畏懼,蒼白脆弱,身體卻繃得像弦一樣,少許的震顫都能讓他斷裂。陳溱只能更加小心謹慎地對待他,怕他因為疼痛沒有心情講話,所以想自己再找個地方坐下,卻在轉身時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多謝……相救。”
陳溱這時候心裏就有點複雜了,稚樂雖然是稚家的小少爺,但是因為母親出身低微,常常被其他的兄弟姐妹欺負,不僅溫飽難以解決,甚至會被毆打責罰。他顯然已經認出了陳溱,但是還要因為被救了而向這個就算逃難都過得比自己舒坦的哥哥道謝,這也太……紮心了吧。
就算是理智的成年人,也很難心無芥蒂地對毫無理由就比自己幸福的熟人展現自己悲慘的一面,可是稚樂卻顯得很淡然。陳溱只好假裝不認識他:“我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你,你不必道謝,還是好好養傷吧。”
稚樂一愣,瘦白的手指微微蜷起來,垂着頭一眼不發。陳溱看着他單薄的肩頭和蒼白的臉,心中有些發悶。
“你小小年紀,是誰與你這樣大的仇,竟然下這般狠手。”陳溱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開始調動自己所有的神經,使自己說起話來像個古人,但是這種文绉绉的話一出口,他就尴尬得頭皮發麻。
稚樂擡起瑩亮的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他心中慶幸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低聲道:“我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匪徒,一時不察……”
陳溱臉上閃過一絲怒意,稚樂敏感地捕捉到,身體僵直起來,頓時噤聲。
陳溱皺眉,“他們竟下如此狠手,真是畜生不如!”
他知道稚樂在說謊,這樣的傷口要怎樣險惡的用心才能造成?他突然想到這個時間點正是稚樂被雲輕趕出定雲山莊的時候,起因是某個寵姬看見雲輕逗弄稚樂,心中頓生警惕,稚樂越發動人的美貌讓人不安,在巨大的不安中他誣陷稚樂與人偷情,害他遭受百鞭之刑,在數九寒天被扔到郊外。
陳溱想到這一切,臉上更加冷凝。
還匪徒?明明就是垃圾情敵垃圾渣攻幹的好事!
“你一個孩子,出門在外還需謹慎小心,要不然你就和我們一起上路好了。”
室內陷入一片沉默。稚樂微微發抖,他雖然已經被趕出來,但是論身份還是定雲山莊的男寵,如果他和別人一同離開的事情傳出去,只怕遺禍無窮,何況不知道為什麽,即使雲輕對他如此殘忍,他竟然還對他抱有一絲期待,某種奇怪的信念深深地植根于他的心底……
想到這裏,他垂下眼,語氣透着堅定,“不必了,我本是無根之萍,飄到哪裏算哪裏,還是不要無端牽累公子的好。”
陳溱有點怨念,這孩子是有多不待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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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們也是避禍之人,說不上牽累不牽累,況且我們之後要去投奔定雲山莊,雲莊主乃當今第一人,若是能夠成功,将來也算是有個依仗,你和我們一起去,總好過四處漂泊被人欺負。”
稚樂的眼中泛起一點光。
陳溱心中面無表情:呵呵,果然還是渣攻比較有吸引力,沒想到他弟弟真的是個抖M,雲輕這麽對他他還對他抱有期望。
陳溱就當他默許:“就這麽說定了,你和我們一起上路,日後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我叫稚迩,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稚樂蒼白小巧的臉轉向他:“我叫阿栉。”
稚樂身上的傷很重,大家又急着趕路,陳溱只能讓人把他擡到自己的馬車上方便照顧。
他原本的衣裳因為浸滿血又破舊不堪,早就讓人扔掉了,陳溱只能從自己的衣物裏勻一些給他。幫忙打理的小缳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陳溱知道她心裏肯定不高興,背地裏沒少給稚樂臉色看。
這孩子一向沉默隐忍,所以從來都不抱怨,受了氣就自己憋着。陳溱看在眼裏,也不好說什麽,這種事他不便插嘴,小缳也有她的心思,所以只能偷偷對稚樂好一點兒。
出門在外沒什麽好玩有趣的東西,只能攢足心思給他塞一點小零食,瓜子花生再不就是蜜餞姜糖,稚樂嘴上說不喜歡,但是陳溱要是遞到嘴邊,他也會自覺吃一點,一雙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顯得特別可愛。
陳溱活着的時候就是個二逼青年,這種時候卻老懷大慰,覺得自己養了個寶。
一晃眼一個多月就過去了,時間浪費在趕路上,從這座山穿到那座山,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嗷嗷,古代就是這樣,出趟遠門幾個月就沒了。
稚樂躺在車榻上,山路颠簸,馬車行得不穩,他就算靜靜躺着也容易牽動傷口。陳溱心裏着急,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坐在一旁心神散亂地看着他,很想把這孩子揣到自己兜裏固定好。
“公子這樣看我.幹什麽?”稚樂輕聲問道,他這幾天很少說話,常常一個人默默地想事情,“這張臉有什麽好看?又醜又吓人——”
“別說這種話。”陳溱打斷他。
稚樂一愣,他聽出陳溱不高興。
陳溱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生存環境有關,被教育以色侍人,所以稚樂的說這話的時候即使語氣平淡,卻透着一股勾魂攝魄的幽怨,這種姿态無疑是美好的,但是放在一個男孩子身上卻毫無益處。他輕輕撫着稚樂的腦袋,安慰道:“阿栉,我會盡力治好你的臉,等咱們進了城,可以買很多豐肌祛疤的靈藥,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你不必自怨自艾。何況男子漢頂天立地,臉上的傷疤不會損害你的氣概,所以我希望你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都不要傷懷。”
他這幾天因為稚樂的事煩惱,晚上一直睡不好,白天馬車的位置又讓給他了,沒有時間補覺,所以臉色很難看,眼圈下已經呈現出淡淡的烏青。這副憔悴的模樣更是說明他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是真的為稚樂着想。
稚樂心頭一震,心中又是酸澀又有撥雲見日的頓悟,從小到大,從沒有人教過他這些,因為容貌豔.麗身份低微而常受人欺負,任誰都能踩一腳。他雖然本性純良卻心态已有些扭曲,不自覺地拿女子的姿态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
聽見陳溱眉眼和善地勸慰他,明明很溫暖,心中卻不禁害怕,如果他發現他的身份,肯定不會再對他這麽好!會唾棄他不管他……想到這些,他心中一窒,感到陣陣悶痛。
“公子為何對我這麽好?”他的眼睛睜得極大,裏面藏着讓人不易察覺的脆弱,“公子心地善良,故而見不得人可憐?”
陳溱沉吟一瞬,說:“我想到我幼弟同你一般大,他已經離家好久,我看到你這樣,心裏不好受。”
這些話是陳溱斟酌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來的。在M710給他的信息中,稚迩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他從前與稚樂接觸不多,但沒有虧待過他,一直到稚家落沒前去投奔,這個人物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怎麽出現。所以說,對于稚樂而言,稚迩是可以成為一個讓他迷途知返的人的。
稚樂吃了這麽多苦,真是苦到沒眼看,所以無論如何陳溱也想完成任務,讓稚樂的生活恢複正軌,不就是變受為攻麽,有什麽了不起的,等他把這孩子養成銀槍一杆,看渣攻還怎麽嘚瑟。
嗯,這孩子的小身板需要大補,陳溱掃了眼他。
“公子的弟弟麽?那他還真是好運,有公子這樣的兄長挂念他。”
陳溱有點心虛,他作為一個在招展紅旗下茁壯成長的少年,現在突然受這種心靈暴擊,現在突然有種要被虐哭的趕腳,我就是你哥啊,你要認麽!!!認回來了好吃好喝供着你,只要你能蹬了渣攻,咱一切好商量。
陳溱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所以看到你這樣的孩子,我總希望他遇到難處的時候,也有人願意像我這樣伸出援手幫一幫他。”
“嗯,會的。公子是在為弟弟積福是嗎?将來一定會有福報的。”躺着的孩子抻着腦袋微微蹭了蹭他的手,他的眼睛柔柔的,就像醞了一池岚氣的春水。
陳溱慢慢收回手,他有一瞬間想捂臉,泥馬,這孩子怎麽會這麽溫柔?!
在艱難處境裏依然想着要寬慰陳溱的孩子讓人心疼。他臉上有傷,一般都呆在馬車裏不敢出去。偶爾想見陽光的時候,就會微微扯開一點簾縫,讓亮堂堂的光照進來。
眯起眼,享受冬日裏缥缈的暖意。
稚樂已經足夠信任他,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就讓陳溱在一旁陪伴。
從陳溱的角度看過去,那樣的稚樂還是無比的好看,他好像褪去了一抹豔色,變得幹淨純粹。就算臉上有一道道連貫疤痕,然而就像是一個皮膚雪白的孩子貪玩,罩了一張粗粝的漁網在臉上,這一切絲毫沒有損壞他的美好。
“在看什麽?”陳溱問。
“天好亮。”稚樂仰着頭,眯眼看着外面的天空,他就像一條嗅着水汽的魚,在那道光裏獲得了無限的滿足。
“等過段時間你的傷勢好些,我們再一起出去好嗎?”陳溱知道他對自己毀容已經沒那麽介懷,但是有時候,還是會本能地自卑,所以一直呆在車上,害怕見人。
“不要。”稚樂還是看着外面,低聲道。
“為什麽?”陳溱假裝不明白,語氣輕松地說“過段日子開春,正是踏春的好時候。”
稚樂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是無悲無喜的寧靜表情,陳溱卻覺得他有很多話想說,然而只一瞬,他又回過頭,去望那澄透瓦藍的天外。
在日複一日的趕路過程中,稚樂對陳溱的信任也在加深,這對于兩個人以後.進行深入溝通很有好處。陳溱沒事的時候就在心裏演練一下對稚樂的思想品質教育,關于人要先自尊自愛啊,渣攻配不上你啊,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自挂東南枝啊,別人的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所以還是先顧好自己再說啊之類的。
天天開發洗腦包,也是心力交瘁。有時候想亢奮了,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幾天下來,他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三觀倍兒棒的好孩子。
原本以為到了定雲山莊,再開始走劇情,一鼓作氣将主角成功洗腦,自己順利完成任務不要太爽歪歪,結果事實證明陳溱果然是太天真。
因為他們遇見了山賊!
一群山賊隐藏在隐蔽的樹林深處,等到他們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來将他們團團圍住,耀武揚威地揮舞着武器。
陳溱微微露出個臉,對面為首的壯漢起碼有兩百斤,虬結的肌肉附着在高大的軀幹之上,簡直一行走的鐵疙瘩。
他轉頭看了看自己這邊姿色平庸——啊呸,身材短小的領隊,心裏七上八下。這要是幹不過,全軍覆沒在這兒,那就再好玩兒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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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