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弟弟明明很可愛(12)
轉眼間便回到大樹下,陳溱瞅了瞅天色,天色陰沉,烏雲漫天,看樣子要下雨。他裹好秘籍,趕緊跑回去。
剛轉過山頭,便看見在門口張望的小缳,她急忙迎上來,因為擔憂了一天,忍不住責怪他,“您帶着孩子去哪兒了?出門也不知會一聲,白叫人擔心!”
陳溱原本還想笑臉讨好,聽到這話才覺出不對勁:“阿栉不在家?”
“是啊,他沒和您在一起?”小缳蹙眉,看了看陳溱周圍,平時總粘着陳溱的孩子不在身邊,“那他去哪兒了?”
陳溱眼皮一跳,心底叫糟,聽小缳的語氣這孩子一整天都不在家,八成是跟着他跑出去了。
“別急,我去找。”
心急如焚時,他總算知道小時候自己亂跑,他媽為什麽一找着他就賞耳光。純粹是擔驚受怕給氣的!
他急得要跳腳,他沿着早上的路一路找回去,不帶停留,目光飛快地掃過,就怕漏過什麽細節,嘴裏一直叫阿栉的名字,找不到人,心裏就開始罵娘,想着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在外面出事怎麽辦,這年頭要是遇見人販子,真是哭都來不及,這麽任性,真該好好管教。
天色愈顯陰沉,陳溱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所以當他看到稚樂的時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直接兇神惡煞地沖過去怒吼:“你去哪兒了!”
剛吼完,陳溱就愣住,無數訓斥卡在喉間吐不出來。
被罵的孩子瘦小肩頭向後一縮,腦袋埋在胸前不敢與他對視。小巧的臉藏住,卻藏不住滿身狼狽,單薄麻衣上刮破幾道口子,灰撲撲地混着泥土與血漬。小孩兒早上梳好的小發髻散得不成樣子,歪七碩八地搭着,再看臉上——
陳溱冷着聲音說:“擡起頭來。”
他梗着脖子紋絲不動,陳溱怒上心頭,大力将他肩膀摁住,掰起下巴,在目光接觸到他的臉之時瞳孔一陣猛縮。
白淨幼.嫩的臉上灰撲撲的,左邊側臉從顴骨到下巴劃出一道傷口,皮肉外翻,早已幹涸的烏褐的血漬淅淅瀝瀝挂在臉上,猙獰的姿态仿佛地獄裏爬出來的小鬼,決然又脆弱。
稚樂面無表情,平時溫和精致的眼竭力睜大,裏面全是破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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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繃着臉把自己武裝得刀槍不入,實則破綻百出。
陳溱皺眉,指腹摩挲着他的臉:“怎麽弄的?”
稚樂的臉被迫面對他,小下巴發顫,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幾轉,愣是沒落下來,他的嘴唇粉嘟嘟,抿着硬是不說話,格外倔強,小巧透白的鼻翼卻抖動,像是情緒到達頂峰要爆發一樣。
不用說陳溱也知道是怎麽回事,肯定是小孩子看他半天沒回出來找,再不就是一路上跟着他結果一路上跟丢了現在又巴巴地自己找回來。
出門時甚至沒有換上一件厚衣裳。
看他可憐巴巴,陳溱不是不心疼,只不過就是得趁着孩子還小好好管教,不然以後出事才真的追悔莫及。
“說啊,抿着嘴算什麽,裝啞巴嗎?不是說了待在家裏等我,自己擅自跑出去?将自己弄成這幅德行,是跟人打架了?”
稚樂喉頭顫抖,身板卻挺得直直的,雙目死死盯着陳溱,那眼神犟的跟牛一樣,偏偏又很脆弱。
陳溱覺得他難過得連脊椎都在顫動。
一滴淚珠落下,他無措地眨了眨眼,淚水滾落得更多。陳溱才發現發他臉上繃得很緊,必定是無人時哭過。不知發生什麽,但想到他在沒人處無助恸哭,陳溱心頭就發堵,他吸了口氣,越來越無法忽視這種感覺。
即使一開始是為了任務照顧稚樂,但是,長期的相處已經讓他把他當成弟弟。這孩子命苦,卻十分乖,漂亮白淨讨喜就算了,還常常用這種充滿渴望的眼神看陳溱,渴望愛,渴望關注,卻從來不說,就靠你領會。
但凡心思粗一點,就察覺不出來,然而陳溱是為他而來,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自然是懂得。所以平日裏對他格外體貼,這孩子就是這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悄沒聲兒自己玩,得到了就樂得像個傻白甜,眼睛裏直冒星星。
可他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讓他成個傻白甜的麽?怎麽還把小祖宗弄哭了?
陳溱手足無措,伸出手卻不敢摸.他。
夜色漸深,孩子怕是一天沒吃,卻不肯示弱。兩個人像鬥羊一般對峙着,但是陳溱其實心裏清楚,但凡自己頂他一下,在将他頂疼之前,自己就會疼起來了。
他沒招兒,幹脆先示弱蹲下.身去抱他一下,稚樂卻不領情,兩只小手用力将他推開。
陳溱四仰八叉地摔了個屁.股蹲,他怔了片刻,才意識自己是難受了。他要是不難受他就是個榔頭,不過好像難受也沒用。
陳溱愧疚地笑了笑,原本想等他再打自己兩下解氣,哪知道稚樂卻哇地一聲哭了。
他哭得特別委屈,仰着頭張嘴就來,這孩子要面兒,平日裏連個醜一點兒的表情都不露,本身漂亮是一個原因,有偶像包袱是另一個原因。哪知道現在涕泗橫流,挺着小胸脯哭得分外放縱。兩個小拳頭死死地握在身側,一下一下地整個人都抻住了。
委屈的哭聲回蕩在寒涼的曠野,天漸漸暗下來,稚樂就是個落魄小可憐,但是他誰也不要,就自己一個勁兒地哭。
陳溱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他身子都沒直起來直接就着手兩步爬過去,到了稚樂面前端詳好一會兒拿起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小家夥勁兒特別大,他硬是掰過來,啪啪啪拍到自己臉上。臉上不疼,他是心疼。
但是稚樂就心軟了,小拳頭蜷成手掌不自覺幫他摸了摸,柔柔地觸到他的臉上。
心知他妥協了,陳溱便笑着去哄他,稚樂嗓子都破音了,他哭得特無助特無奈地解釋道:“我又不是要打你!。”
說着便摸了摸陳溱的臉,陳溱呼吸一滞,他看見白.皙的手上橫着一道極深的傷口。
該死的剛才沒看見,他還這麽攥着手。
“沒事兒,打得好,哥不該對你發脾氣,但是我擔心你啊,你一個人跑到外面去我該多擔心啊,你原諒我好不好阿栉,阿栉。”
陳溱知道有戲,湊上去幫他擦眼淚,稚樂臉特別軟,陳溱一看見那道張牙舞爪的疤就像知道有多疼,他忍不住上去吹了兩口氣,稚樂纖密的睫毛亂顫,他帶着哭腔笑着安慰陳溱:“我不疼的,我一點兒也不疼。”
幼小的孩子在空氣裏揮着倆小胳膊,像只蜜蜂似的,混雜着激動和喜悅,不斷地安慰陳溱。
稚樂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嬌氣,又細又軟,這樣的孩子本來應該讓人珍而重之,但是他所遭遇的一切卻與此背道相馳。陳溱鼻頭一酸,慌忙抱住他。
他眼圈紅了:“嗯,那是你乖嘛,但是你乖不是說這就是你該受的,以後不能受傷了,哥保護你,說到做到的。”陳溱又親了他一下。稚樂孩子氣卻格外鄭重地看着他:“你發誓?”
“我發誓,”陳溱點頭,他一把将他抱起來往回走,他剛剛注意到了,稚樂走路一跛一跛的,看來是扭傷了腳,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瘸一拐自己走回來的,“那跟我好好說說,你這都是怎麽搞的?”
“我去找你……我看見你在一棵樹底下,轉眼就不見了。”
“嗯,然後呢?”
“後來我跑得時候不小心掉到山坳坳裏了,有一點兒深,但是那裏有很粗的藤蔓,我就自己順着藤蔓爬上來了。”
“你那時候怕不怕?”
稚樂有點不好意思地往他懷裏鑽:“有一點點……”
“沒事兒的,阿栉可真勇敢,以後再也不讓你害怕了。”
雨雲還在迅速地集聚,陳溱看了一眼,看來要快點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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