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一夏又一夏

李國芬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在見到朝暮頃刻間都舒展開來，眼裏浮現出滿滿的愛意。

“我妮妮來了？”

笑的和藹可親，是老人家少見的開心，另一只幹巴巴又瘦骨的手也覆上朝暮的手，在孫女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老人目光慈愛地盯着她看，手撫摸着朝暮的臉，“妮妮頭發都這麽長了。”

朝暮笑着應了一聲嗯。

姜念注視着她媽和暮暮和睦又有愛的一幕，眼眶竟不禁再次濕潤了起來。

“你們怎麽過來了？”

李國芬的目光望向剛轉過頭的姜念，像是在自侃：“我就是突然暈倒了，身體确實是不比從前，但待在醫院裏我悶的慌。”

她笑着擺手，“已經住了幾天院了，不用這麽興師動衆天天往醫院跑，我身體還好好的，問醫生也都說沒什麽病。”

“是吧，珑玲？”

像是不确定，老人家喚着姜念。

姜念聽到了，一瞬間卻沒能說出話來，只是頭忙點着。

看來李國芬是不知道她的病的，只了解自己做完一個手術身體基本就無大礙了。

“珑玲，老三呢？”

老三指的就是朝暮她小舅姜霖，在家裏排行老三，姜念是排老二，老大是大哥姜偉，三家兒女就姜念離老家近，姜偉和姜霖在外地成的家，除了過年其它時間是不經常待在雲城的。

“姜霖又回山東了。”姜念答。

“哦哦。”

老人家點點頭，睜着帶有白翳的雙眼，緩緩出聲：“那就好，本來就不想麻煩你們的。”

“媽，你在說什麽啊？”

姜念走過來，把手中的飯盒放在櫃臺上一一打開，“做兒女的不嫌爹媽的事多，我們都是你養出來的。”

“哈哈。”老人笑了笑，“知道二對我好，行了，不說了。”

“暮暮今年是――”

朝暮搶着答：“我高三了，姥姥。”

“高三啦？”李國芬臉上藏不住欣喜又頗有感慨，語速較慢，“時間都這麽快了，我家妮妮要考大學了。”

“是的啊，姥姥。”

李國芬說了個好字，繼續問道：“那陽陽現在在哪上大學？”

姜念邊忙活手裏的東西邊答：“在津都上學。”

“可以。”李國芬興許是姿勢不太舒服，一只手撐着被單緩慢地往上坐着，朝暮眼疾手快地托着她。

老人家坐好後，念叨道：“津都……怎麽感覺有點遠。”

姜念聞聲，“确實比較遠，他小舅親自來指導填報的志願。”

“是嘛。”李國芬又笑着問朝暮，“妮妮打算考哪個大學啊？”

朝暮：“考京大。”

“哎喲，我妮妮不得了喽。”

李國芬笑得合不攏嘴，依稀可見牙門的掉了不少牙，“京大好啊，全國排名數一數二的。”

“我也覺得。”

“妮妮啊，”李國芬突然語重心長，“姥姥不希望你太累啊，有什麽事情別藏着。”

“不喜歡就去外面走走，這個世界你沒見過的可太多了，我啊活了大半輩子也是如此，所以妮妮要明白你真的要什麽，要行好事，不計較太多，等生活慢慢回饋給你。”

“不要害怕現在發生的任何事情，它終會以一種結果結束的，不管是好的結果還是不好的，所以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拼盡全力去争取屬于你的。”

說到朝暮的心坎裏去了，姥姥總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小情緒。

她現在最害怕的是，要是姥姥以後不在……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朝暮拼命把這個想法從頭腦中甩出去，頓了頓：“我知道了，姥姥。”

“媽，你該吃飯了。”

李國芬笑着，“好好好，吃飯。”

“你倆吃了嗎？”

“早吃了，媽，你可別擔心我們了。”

“行。”

剛接過姜念手裏的雞湯，還沒喝兩口，“對了，妮妮今天不上課嗎？”

朝暮一怔，撒了個謊，“今天學校放假，正好可以來看姥姥。”

李國芬的眉眼眯成一條線，笑容可掬：“好。”

陪李國芬吃完飯，朝暮又回學校繼續上課了。

她要再努力點。

一定讓姥姥親眼看到她考上京大，跟着自己一起開心。

從來沒有感覺離生死如此的近，看過姥姥的化療單，朝暮心裏始終揪着。

之後每隔定期的時間，朝暮都會抽空過去陪李國芬聊聊天。

沒半個月，李國芬就吵着嚷着回老家，姜念怎麽勸都沒用，讓跟自己住李國芬也沒同意，她說待在市區悶的慌。

這次姜念給李國芬雇了個保姆，李國芬也作出相應的讓步，就這樣，李國芬拎着包回了老家。

朝暮還是會在有空的時候去看李國芬，和姜念一起，不過朝暮是高三基本放假很少，只能通過打視頻的方式和姥姥聊天。

朝陽請假也回來過一趟，專門跑去看了李國芬，又怕老人家起疑心，沒待幾天就走了。

別說，李國芬回到老家後氣色整個人明顯好了不少，朝暮吊着的心總算也慢慢放了下來。

……

倥偬歲月，一夏又一夏。

幹癟的枯葉突變綠意盎然的葉，炙熱的氣息不放過所有，迎面而來。

“暮暮，我拍了啊。”遲腆大叫着。

聲音都透着少女那股控制不住的開心勁兒。

朝暮回答她的話，“拍吧。”

“三。”

遲腆還未數到二，無意間別過頭瞥了朝暮一眼。

看到女孩的狀态後，她嬉笑的臉略收，不滿意地蹙眉，“暮暮，咱別這麽嚴肅啊，笑一笑。”

“今天可是我們畢業哎。”遲腆舉着手機的手的酸痛感上來了，手臂垂下去到身側。

“還是說，不想跟我拍啊。”

遲腆佯裝生氣地繃着臉緊盯她，朝暮被她這模樣逗笑了。

“哎呀，拍照我有點不自在。”朝暮莞爾，坦白道。

“這樣啊。”

遲腆懂了，纖瘦的手臂從她的身後環過再次舉起手機。

“咱随便先拍幾張，你怎麽舒服怎麽來，畢竟我同桌嘛，什麽樣子都賊好看。”

朝暮聽了，臉上不由地揚起輕輕的笑，很淺很淡卻很動人。

還好遲腆早有預備，快速按下拍照鍵，朝暮的笑被抓拍下來了。

“讓我看看，我看看。”

她的手指先劃到相冊裏，迫不及待地看成果。

拍了一張瞧給她激動的，比朝暮本人還瘋狂。

“我去。”

遲腆低頭足足注視相片幾秒，忍不住感慨：“我同桌怎麽可以這麽好看嘞。”

“又誇張了不是？”朝暮輕拍她的腦袋。

“才沒有好吧。”

遲腆倏然出聲：“再拍幾張。”

“不想拍了。”

“就拍了一張，再拍嘛。”

遲腆開始變成舔狗，她可太喜歡朝暮的顏了，做同桌的時候沒事就盯着朝暮發呆。

盯着盯着突然就不困了。

朝暮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又跟她拍了幾張。

最終還是被顧森瀝叫走才肯罷休。

“吾裏暮暮。”

舒染涵朝她沖了過來，身後的大男生慢她幾步，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染染。”

舒染涵一上來就給朝暮個熊抱，“好久沒見了，大寶貝。”

“我也是啊。”

朝暮看着過來的褚傑，跟她湊近問：“你倆還沒一起？”

舒染涵表情頓時不自然了，和不遠處的褚傑對視一眼，“那啥，你什麽時候關注這八卦了？”

“什麽事？”褚傑站定在舒染涵旁邊，顯然也嗅到點在議論他的訊息。

舒染涵撇了他一眼，語氣有絲不愉快：“沒見我們兩個女生在聊天嘛，有你的事？”

“沒我的事。”

褚傑沖舒染涵笑着，“我走啦。”

話雖然這樣說，男生爾後又站定停了會，舒染涵本不想搭理他。

卻聽見他說：“待會見，女朋友。”

舒染涵擡頭，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出于羞澀，“滾啦。”

“得令。”

人走後，舒染涵的臉是掩蓋不住地紅。

朝暮不意外，“真的？”

“什麽？”

舒染涵雙手捂着發熱的臉，知道朝暮說什麽一回事後，終于承認：“對，我們在一起了。”

朝暮笑着點頭，“挺好的。”

舒染涵沒吭聲半秒，“對了，你和歲聿呢？”

她一只眼半瞄着，像是要嚴刑拷打般：“他現在在哪個學校啊？”

令舒染涵八卦的問題倒是不少。

她還正想問什麽兩人是不是異地戀，風把朝暮的話一股勁全湧到耳邊。

“我們分了。”

什麽？分，給分了！

“啊？”

舒染涵身子僵住，咽了咽口水，“那啥，我沒聽錯吧？”

“沒有。”朝暮輕抿了下唇。

“不是吧。”

舒染涵不敢置信，“是……是……歲聿他提的？”

“我提的。”

“不是，這……”

她怎麽也想不到朝暮和歲聿的結果是這個。

歲聿喜歡朝暮，全校人恐怕都知道。

這是鐵打鐵的肯定句。

只要知道歲聿的人，都知道朝暮，因為歲聿經常在朋友面前提起朝暮。

他的一切，他的女朋友。

但，兩人分手還真不知道。

“你倆，現在還聯系嗎？”

朝暮搖搖頭。

“好吧。”

“他後來就沒來找你？”

“他在國外。”

她只知道他在國外，具體的位置都不知道。

朝暮擠出微笑，不太想說什麽。

舒染涵看出來，也沒再問了。

炙熱的今夏，卻再不見那個年少輕狂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