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的耳機
“你剪頭發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清司腦子裏“轟”地一下炸成了煙花。他頓了頓才小聲道:“陪我姐剪頭發,順便剪了一點。”
“嗯,看出來了。”
暗戀真的會讓人腦子變得奇怪。
明明葉珣的話充其量不過是同學之間的閑聊,沒有摻雜任何值得人多想的情感;可被喜歡的人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微小變化,這種滋味快要甜過昨晚吃的草莓蛋糕。
清司插在手袋裏的手又在冒汗,思維混亂地想着接下來要說點什麽才能讓對話順暢地繼續下去,卻怎麽也挑不出一句合适的,最後只能面無表情地走在葉珣身旁,悄悄讓兩人的步伐合上統一的節奏。
他們進了商場裏,肩并肩地站在手扶梯上。
他也好,葉珣也好,都算話少不健談的類型;清司沒有接話後,葉珣也并沒再說什麽。他的目光在各色招牌上晃來晃去,時不時落在葉珣的身上,又怕被發現地很快溜走。
葉珣的側臉他已經在學校裏不知看過多少次,閉着眼都能準确地想象出每個細節。但每次陡然看見這張臉時,清司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裏驚嘆——怎麽就會有人長得完全在他的喜好上呢。無論是葉珣嘴角略略下勾的唇,還是高挺的鼻梁,甚至下巴上不起眼的痣,他都很喜歡。
順着他的下颌線再往下,就能看見衣領裏若隐若現的脖頸,還有一邊塞在耳朵裏、一邊挂着的耳機。
就像怕錯過他的話語似的。
這毫無疑問是清司的腦補過剩,但察覺到對方戴着耳機的瞬間,清司忽然腦抽地朝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耳機後側着靠過去往自己耳朵裏塞:“……你在聽什麽。”
“呃……”葉珣明顯地僵硬了一瞬。
上英語課時經常聽見的廣播女聲從耳機裏傳出來。
“……聽力?”清司剛說完就後悔得要死,這麽唐突的行徑自己居然也能做得出來;但他現在只能硬着頭皮把耳機拿出來,假裝很平常道,“你好用功。”
葉珣不動聲色地将耳機摘了下來,收回口袋裏:“快考試了。”
“哦,對。”
——他絕對在介意。
完了完了完了……清司繃着臉往其他方向看去,誓死不敢再看葉珣的臉。
兩個人沉默又默契地到了頂層的電影院,葉珣去兌換了票,他則主動跑去零食售賣處買了一盒爆米花抱在懷裏,一手一杯橙汁地端着跑去葉珣身邊。葉珣接過其中一杯,自然而然道:“多少錢。”
“不用給了,你請我看電影,”清司道,“我請你吃零食。”
葉珣點點頭,沒有推脫。
清司很少來電影院,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懶得出門,其次也是沒有會一起出來看電影的朋友。葉珣将票遞給檢票員,領着他往正确的影廳走,進去之後很快便找到了位置,就在整間影廳的正中。
“……位置挺好欸。”清司說着,将橙汁放下,抓着爆米花往嘴裏塞了幾顆,“你家人運氣真好。”
“還行。”葉珣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句,轉而拿出手機不知在和誰發短信。
他有心想偷瞄,可又覺得這種窺探隐私的行為實在不妥,便挪開目光專心致志地吃爆米花,等待電影開場。
清司從小到大最多的消遣就是悶在房間裏看電影,或者跟姐姐媽媽一起在客廳看電視劇。他着實稱得上喜歡影視,但對《咫尺》這樣标準的商業片興致缺缺。
主要是為了葉珣。
如果葉珣沒有約他,他肯定不會專程抽時間在家裏看剛熱映的商業片。
随着電影開場,影廳裏燈光熄滅,幽幽的熒幕光映在葉珣臉上,別有一番風味。清司靠着另一邊的扶手,爆米花就放在腿上,支着腦袋看電影,時不時偷瞄葉珣的臉。對方比他認真多了,正襟危坐着目不轉睛地盯着熒屏。不過電影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趣,很快清司便被抓走了注意力,逐漸忘了身邊正坐着自己暗戀的人。
一只手撐酸了後,清司無意識地動了動,靠向另一邊,依然是那種歪着腦袋靠手撐着的姿勢。起先他還沒察覺到情況有哪裏不對,但約莫五分鐘過後,電影進入一段稍慢的節奏時,他才猛地發現——自己的腦袋和葉珣的肩膀就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他現在挪開手,就會自然而然地靠上葉珣的肩膀。
清司瞬時繃緊了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不敢碰到葉珣,也不敢突然之間拉開距離。在影廳昏暗光線的掩護下,他的臉又開始發燙,不用看都知道一定紅了;葉珣身上若有若無地氣味飄向他,就和前幾天在圍巾上嗅到的一樣。
電影在演什麽他完全看不進去,滿腦子只剩下和葉珣的超近距離接觸。
對方仿佛對此無所察覺,依然保持着正坐,一動不動。
——難怪故事裏的情侶約會必定要來電影院,這種昏暗、這種距離,就是沖動最好的催化劑。他無比想索性靠在葉珣身上,卻又不敢動彈,只能僵在那裏靜靜聽自己劇烈的心跳。
——
他并非是在某個時間點,因為葉珣做出某個行為,而“砰”地一下察覺到自己喜歡上葉珣。
最開始只是覺得葉珣長得很好看,又偶爾會跟他在甜品店湊單,說話淡淡的不會太難接,又不是他最不會對付的自來熟。相處的次數多了後,他便總在學校裏趴着發呆時不自覺地注視着葉珣,看對方認真聽課時的側臉,又或者教別人做題時的神情。
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喜歡葉珣到發呆時間全部被對方的身影占據,甚至與生俱來的懶散在葉珣面前都乖乖地消退了不少。
而全世界的人都一樣,喜歡就會想看着他,喜歡就會想更近一點。
……就會幻想對方也喜歡自己。
——
結果電影的後半程到底演了什麽,清司完全不知道。
燈光亮起來的瞬間,他一直維持的動作終于變了——清司低着頭,搶先一步起身從葉珣面前走過:“我去下廁所。”
都沒等葉珣回應,清司逃難似的快步走下樓梯,跟着其他觀衆一起走出了影廳,徑直向洗手間走去。他并不內急,只是再不降溫就要冒煙了;清司在洗手池前看都沒敢看自己的臉,直接打開水龍頭,埋頭捧着水潑在自己臉上。
能堅持半個多小時近距離待在葉珣身邊,還不露馬腳,清司都覺得自己是天才。
好半晌臉上的溫度才降下來,他頂着滿臉的水漬照了照鏡子,不緊不慢地拿紙将水擦幹淨,又拍了拍臉頰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才走出洗手間。
“……诶?佟清司??”他還沒走出那條過道,就聽見有人驚呼了聲他的名字。
清司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接着便聽見葉珣的聲音:“嗯。”
“太離奇了吧,你居然和佟清司一起來看電影?……不是,他居然會和同學出來看電影?佟清司那人就跟臉上寫了‘生人勿近’似的……你約他還是他約你啊?”
葉珣:“我約他的。”
“這個組合太離奇了,真的太離奇了……你不愛說話,佟清司也天天黑着臉,你們倆能一起看電影?”
“還好,”葉珣說,“沒有你想的那麽誇張。”
“你們倆出來看電影已經很誇張了……”
——他哪有黑着臉,他最多就是,面部肌肉也很懶而已。
清司在心裏吐槽着,這才走過轉角。和葉珣在說話的也是他們班的同學,是葉珣的同桌,關一鳴。見到清司出現,關一鳴立刻撓了撓頭發,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啊沒想到會在電影院碰到你們啊。”
清司點了點頭,走到葉珣身邊道:“你要去廁所嗎。”
“不用。”
關一鳴心說:這臉還不黑?好歹是同學,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眼前這兩個冰窖在冬天威力太大,關一鳴連忙識趣道:“那我先走了哈,我那邊幾個朋友,約了一起去吃飯……拜拜。”
看着同學離開,清司才說:“你回家嗎,我想去麥當勞買……”“一起。”
葉珣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在他說完之前就給了肯定回答。
還是一樣口味的冰激淩,清司和葉珣肩并肩吃着,自然而然地往他家的方向走。不得不說,第二杯半價的優惠,對于有朋友的人來說真的太棒了;冰冰涼、奶味十足的冰激淩一進嘴裏,清司就打了個激靈:“……嘶,好冰。”
“冬天還吃冰激淩,”葉珣說,“你很喜歡吃這些?”
“嗯啊。”
“那為什麽不吃兩個。”
“我腸胃不太好,”一旦有事情可做(吃冰激淩),再和葉珣說話就顯得自然多了,清司垂着眼随口道,“一次吃兩個會拉肚子。……你也往這邊嗎?”
葉珣斜着眼看他,不過他吃得太認真,全然沒察覺:“……我最近住這邊,和你家一個方向。”
“哦,那剛好順路。”清司說,“你家這麽多房子啊?”
“……爺爺家。”
“哦哦……”
那天回到家之後,良久清司都沒從約會的氣氛裏出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打滾了好一陣子,在想到葉珣的臉時嘴角瘋狂上揚,在意識到他們倆都是男的,很大概率只能做朋友後又耷拉下來。最後因為情緒起伏得太厲害,清司累得大早就躺床睡着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周一的早晨,他睡眼惺忪地叼着面包從家裏走出來時,葉珣戴着耳機正經過他家門前。
那人圍着那條黑色的圍巾,在看見他瞬間摘了下耳機,食指勾着圍巾往下拉了拉:“早。”
“啊……早。”
——上學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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