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林明淮坐在公園的椅子上, 原本摻了些灰的瞳孔變得更加陰霾。

具體是如何和胡總告別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心髒的鈍痛感已經消失，只像是缺了一塊。

他想去回想和林郁相處的點點滴滴，卻只剩下一些麻木的對峙和失望的眼神。

最後他在走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

也許是希望來生不會遇到他們這種家人吧。

林明淮的手一點點握緊，口袋的手機傳來急促的震動, 一下又一下, 大有他不接起就一直打下去的意思。

公園裏有人奇怪的瞥着他, 又被他周邊的氣場所震懾不敢靠近多問, 漸漸跑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明淮才動了動手指接通電話。

對面果然傳來的是林長晉震怒的聲音：“你到底跑去哪裏了？”

林明淮閉口沒說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目光又一點點被瓦解, 理智被侵蝕過後就只剩下那些無處宣洩的情感。

大概是他良久沒有開口說話, 對面的人聲音也變得沉穩了一些, 怒火似乎被壓制下去了。

林長晉：“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難道家裏少了個人，你就不會工作了嗎？”

終于，聽到這句話的林明淮有反應了，他擡起眼幾乎是用氣音喃喃：“我們好像虧欠他太多了......”

“什麽？”林長晉沒聽清。

林明淮突然崩潰，聲音嘶啞：“父親, 我找不到他了。”

Advertisement

耳邊幻聽的聲音變得大聲，訴說他是個連弟弟都保護不好的失敗者。

林明淮的眼中滿是迷茫和頹廢：“我們把他弄丢了。”

他們把那個最小、最柔軟的孩子趕走了。

是他親手，推遠了最敬愛自己的弟弟，殺死了那道永遠熱烈、孺慕的視線。

手機另外一頭的呼吸聲猛地又變得急促, 通話被對面毫無預警的挂斷。

林明淮無所謂的看了眼被對方中止的通話，将手機丢到一旁, 雙手深深插入頭發絲中。

任憑總是一絲不茍的造型變得淩亂頹廢。

霍莫原好不容易找過來的時候, 差點沒認出來他來。

怎麽早上遇到的時候還是衣冠楚楚面目森寒的林氏總裁, 才過去兩個多小時就變成這幅模樣。

簡直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這可不是多見的事情, 要是傳到那群纨绔圈內，他們絕對不信這是那位有點強迫症的冷臉總裁。

霍莫原心裏泛着嘀咕，走過去的時候臉上又熟練的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哎呀，林總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霍莫原臉上幾乎笑開了花：“是我啊，之前有一次在宴會上跟您見過一面的霍莫原。”

那時候霍家還沒有被霍妄收購，但林明淮當時已經在接手自己家公司的業務，而他們家公司還被霍正家那個頑固的老家夥死死管住。

聽到他這麽說，林明淮終于将視線施舍給了他一點，那一眼猶如在看空氣，很快又繼續低下頭。

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一個是有才華的新上任總裁，一個是不被人重視的廢物纨绔，所以霍莫原也沒期望他能記住自己。

見狀也沒落下嘴角，依舊笑着道：“可能您貴人多忘事吧，不過既然在這裏見到了，那就都是緣分，我們要不去喝一杯吧？”

霍莫原的內心尤其忐忑，關于林明淮的誇獎他從小到大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什麽從來不近酒色美人，做事态度永遠一絲不茍等等，是同輩之中多麽優秀的人。

所以喝酒這個借口實在是有些站不住腳，可他習慣了花天酒地，沒想到剛剛一開口又是喝酒。

霍莫原內心有些後悔，卻見剛剛一直反應平淡的林明淮猛地站起身，陰翳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霍莫原尴尬的笑：“怎麽了？”

“喝酒。”林明淮站直，臉上沒有半分情感。

如果不是他薄唇動了動，霍莫原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林明淮沒什麽情緒的開口:“你剛剛不是說去喝酒嗎？”

他為了應酬也是會喝酒的，只是從來沒有單純為了情緒去喝酒。

喝了酒可以讓缺了一塊的心重新盈滿嗎？

林明淮不知道，他只想找個地方去逃避這種洶湧到讓人無法招架的悔恨情感。

霍莫原有些渾濁的眼睛瞪大:“那跟我來吧，我知道有家酒吧現在就開始營業了。”

一路上他都在試圖找到話題讓兩個人變得熟絡。

可不管他說什麽，林明淮都無動于衷。

等到兩個人到了酒吧後，他點了酒就開始猛喝。

那不要命的樣子吓了霍莫原一大跳。

真是個瘋子。

他在心中低咒一句，不得已拿起酒杯陪他喝。

幾杯酒下肚後，他也不甚清明，大着舌頭使出殺手锏:“林總你有個很讨厭的弟弟吧。”

林明淮頓時放下酒杯，視線沉沉落在他身上，那雙總是冰冷的眸子此刻充了血，紅血絲遍布。

如果霍莫原此刻沒有喝酒，腦子清醒的他也許會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可他見林明淮終于回應他了，遲鈍的大腦變得興奮:“其實我們也差不多，我也有一個很讨厭的堂哥，恨不得弄死他。”

“弄死誰？”林明淮語氣突然變得暴躁，直接抓住霍莫原的衣領狠狠撞在桌上。

霍莫原傻住了，随即一個酒瓶在他耳朵邊爆開，碎片劃傷了他的臉頰，滲出一點血跡。

林明淮拿着碎了一半的尖銳酒瓶，紅着眼逼問:“你剛剛說要弄死我弟弟？”

這個該死的醉鬼！

霍莫原怕了，用力掙紮起來:“霍妄！我是說霍妄！”

可惜林明淮現在根本聽不下去解釋，他手上用了幾分力氣:“你為什麽要說我弟弟？”

霍莫原欲哭無淚:“您、您不是不喜歡那個叫林郁的弟弟嗎？這在圈內人人都知道啊！”

林明淮一點點皺起眉:“我不喜歡？”

他不喜歡誰？林郁嗎？

可是林郁會軟軟叫自己哥哥，會給他準備養胃的粥，每天困得睜不開眼也要堅持陪他吃早飯，看到他就會露出發自內心帶着暖意的笑容。

這麽乖的弟弟，他為什麽不喜歡？

霍莫原快瘋了，怕他一不注意那玻璃就紮到自己身上:“我錯了我錯了行吧，你先放開我！”

林明淮低下頭:“你們都怎麽說林郁的？”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厭惡這個弟弟啊。

霍莫原咽了口水，根本不知道怎麽說他才能滿意，只能順着實情說:“說林郁比私生子還不受寵，還、還長得那麽漂亮，要不是還算林家的人，早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突如其來臉上傳來的劇痛打斷了他的話，霍莫原四仰八叉趴在地上，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臉上挨了一拳。

他捂住自己的臉:“你他媽瘋了啊！”

林明淮又是一拳落在他臉上，向來嚴苛待己的人，第一次爆了粗口:“誰他媽允許你們這樣說我弟弟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林郁又該是受了多少委屈，被多少人看不起。

連這種随随便便的廢物都能當着他的面踩上一腳。

霍莫原被吼得一愣，然後就被又用力揍了幾拳。

那拳頭密集的落在他臉上，他只能倉皇捂住自己的臉，高聲喊:“別打了！別打了！”

然後胃部又是被狠狠擊打上去，疼痛讓他弓起身體，毫無招架的能力。

酒吧的酒保拉都拉不開，林明淮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只想發出不成句的嘶吼。

酒保滿頭大汗喊來保安，三個人才勉強拉開了林明淮。

而此刻霍莫原已經快被揍得沒有人樣了，地上還有兩顆他掉落的牙齒。

林明淮自己身上也有了點傷，是被玻璃碎片劃破的痕跡，兩雙拳頭上血跡斑斑，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酒保沒見過這種白天喝酒耍酒瘋耍到這種程度的:“報警，快報警。”

他認得出霍莫原這張臉，每次來酒吧都喜歡惡劣調戲人家小姑娘，三番五次被罵流氓還樂此不疲。

這次終于算是碰到硬茬了，他一點也不想上去幫忙包紮。

只想他趕緊被警察帶走。

警察來得很快，其中一個警察認出了林明淮這張上過財金雜志的臉，揮揮手表示:“打電話通知他們家裏人。”

醉成這樣，只能讓人來認領了。

他們先将兩個人帶到了警察局做做口供。

霍莫原嘴裏滿是鮮血憤怒的一直拍桌:“他打我！這是犯罪行為！#？/@把他抓起來坐牢！”

由于少了兩顆牙，講話都變得不清不楚。

他被疼痛沖昏了頭腦，完全忘記一開始來時陳明虹對他說的話。

什麽讨好、什麽同盟都被丢到了腦後。

霍莫原一摸自己缺口的牙，更加悲痛了:“這個粗生！”

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道不威自怒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警官，這只是一場因為醉酒導致的互毆事件，我們私下解決就行。”

霍莫原回頭:“@？#放屁！”

他還想繼續罵，看着林長晉那張臉時又趕緊停下。

林長晉看着他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選擇私了，不要耽誤警官們，沒問題吧？”

霍莫原頭皮發麻，他知道以現在的自己敢和林家對上，完全是雞蛋碰石頭。

他不能再得罪人了。

理智重新回歸，霍莫原露出十分牽強的笑:“可、可以。”

警察們面面相觑，最後年長一點的警察嘆了口氣:“那你們簽一下調解文件，交一下罰金。”

半小時後，林長晉才看到林明淮丢了魂一般從警局裏走出。

他掐斷手上的雪茄，面色極冷走過去:“你……”

林明淮擡起頭，自顧自打斷了他:“父親，怎麽辦，我後悔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