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瓊枝玉樹頻相見

庭遠途程。算萬山千水,路入神京。

暖日春郊,綠柳紅杏,香迳舞燕流莺。

秦佩雖原籍鳳翔,但六七歲便去了衡陽,對西京縱有印象,也是在營建之前,且業已淡漠。如今見了盛美宮殿,壯麗城池,如何不生出幾分敬畏悵惘?

未至外郭,就見數名仆從在城門口肅立。

為首一人上前一步,恭順道:“公子,魏國公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時。”

秦佩蹙眉不語,莫名想起洛京城中破敗家宅,不禁躊躇道:“魏國公好意在下心領,不過禮不可廢,待在下沐浴更衣再去府上拜會他老人家。”

那人顯是極為錯愕:“難道公子不随我等回府麽?魏國公早已吩咐,為公子收拾了起居之處。”

秦佩正欲回絕,就聽那人道:“公子如此見外,是要讓魏國公寒心麽?”

話已至此,推辭無益,秦佩只好坐上一旁的馬車,向內城而去。

“在下是府中的管事,公子喚我玉漏即可。”

秦佩刻板表情裂縫乍現,擡頭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

“您畢竟是長輩,我……還是喚你玉叔吧。”

玉叔點頭,瞥了眼秦佩複又低頭:“魏國公仍在西郊別苑,尚未回還,不過他曾給府裏捎過口信,下月朔望朝會前,他必會趕到。”

秦佩笑笑,不置可否。

就此他便在周府暫住下來,每日一早出門,在東市西市随意逛逛,用過晚膳才回周府。他的顧慮,玉叔心中大概有數,故而除了噓寒問暖,也未多加過問。

于是便到了放榜那天,秦佩在京中最大的酒肆聖和居要了個雅間,點了幾個小菜自斟自酌。

“公子,還有何吩咐?”小二笑得極其谄媚。

心穩手更穩,秦佩竟用筷子夾起塊芙蓉豆腐,漫不經心道:“今日放榜,你代我去瞧瞧。”

小二在聖和居也有數年,什麽樣的古怪人事沒見過?他多半以為秦佩不敢前去看榜,便應道:“不知公子名姓?”

“秦佩。”

小二唯唯諾諾地退出去,秦佩就着狀元豆下着狀元紅,怡然坐在窗邊,淡看碧空如洗,輕嗅拂面春風。

忽然樓梯響起跌跌撞撞的攀爬之聲,緊接着小二變了調的吆喝便傳了過來:“恭喜雅間的秦公子蟾宮折桂高中狀元!”

一時間整個聖和居都喧嘩起來,秦佩蹙眉瞥向想來結交的諸人,命小二把門阖上。

當雅間又回複靜谧,秦佩才将杯中酒一口飲盡,一語雙關道:“風起雲搖。”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秦佩正欲付賬離去,就聽樓外人馬喧騰,他倚在窗邊望去,就見數十騎錦衣少年策馬揚塵,停在聖和居外。

掌櫃忙不疊地迎了出來,與為首那人交談幾句,便向秦佩的窗口指了指。

秦佩蹙眉,正欲閃避,就見那人大笑道:“秦兄勿避!”

只見那人年少翩翩,身騎白馬着朱紅大氅,一雙杏眼裏透着無盡爛漫,令人難生惡感。

見秦佩駐足,那少年勒住缰繩,騎馬至窗下,“秦兄此番高中,小弟冒昧,想請秦兄到府上喝上一杯薄酒,略表心意。”

“在下可不記得什麽時候多了個弟弟。”秦佩心中已有眉目,但仍禁不住挑剔道。

那少年似是未聽出他語中嘲諷,反而認真道:“你既是我兄長的結拜大哥,那也便是我的大哥了。”

秦佩忍俊不禁,轉身便下了樓。

那少年一仆從把馬讓了出來,一行人進明德門,在宮城東北角一座新修的宅邸前停下。秦佩注意到,朱門之上本應懸挂牌匾之處空空蕩蕩。

“父皇的意思,是等皇兄攝政再宣,”少年率先下馬,“對了,在下軒轅晉。”

軒轅晉抓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宮裏拉,邊走邊道:“早就聽皇兄提起你了,說你是一等一的才子,要我跟你多學學,說不定我也可以變得聰明些,不給他添麻煩。”

“太子過譽了。”秦佩幹巴巴道。

自兩王之亂後,諸侯王紛紛效忠示弱,德澤十五年,靖西、臨淄二王因無嗣先後上表,朝廷便于安西、遼東設都護府,有意在兩王薨後接管其封地。

市井亦有風言,聖上諸子将不再分封去國,都将留在長安。如今看來,連和太子最為親厚的皇四子都已在長安建府,傳言顯是非虛。

比起魏國公府,王府規制上顯然更勝一籌,太常寺想來對這個天之驕子也是不敢怠慢,亭臺樓閣,假山木石,無一不是布置精巧,華美絕倫。

“大哥三哥還未到麽?”

“回四皇子的話,皇長子半個時辰前、皇三子一刻前都已到了,正在棠華殿用茶。”

軒轅晉回頭對秦佩道:“咱們快些,大哥倒是還好,我那三哥心眼小得吓人,說不定再遲,待會要記恨上了。”

秦佩不語,目光定定地看向回廊邊一人。

“用不着待會,現在已經記恨上了。”那男子悠悠道,“鄙人軒轅昙,正是四皇子那小心眼的兄長。”

“在下秦佩。”

軒轅昙不理會一旁讪笑的軒轅晉,拱手道:“父子狀元,當真是一門俊彥。”

“不敢不敢,此次科舉不過取巧而已。”

他二人寒暄,軒轅晉卻等不及了:“行了三哥,有話回頭坐下慢慢說。”

軒轅昙輕哼一聲:“你上回問我讨的調元表……我還沒賞完,怕是不能借你了。”

“三哥!”軒轅晉一急,臉都憋紅了。

幾人說笑着便到了棠華殿,匾額上飛白書龍飛鳳舞。

沒有落款,秦佩不由問道:“是太子手書?”

軒轅晉搖頭:“太子哥哥不喜飛白,這是父皇的手跡。”

撇去文治武功、千秋功業不談,皇帝畢竟也只是個對兒子寄望甚厚的慈父。

秦佩又端詳了會題字,便與他們一起步入正殿。

殿中坐着一溫雅青年,見他們來了便起身見禮:“秦大人。”

秦佩趕緊還禮:“我還未入仕,皇長子多禮了。”

軒轅顯笑道:“既已是一甲第一,那便有了功名,這聲大人還是當得起的。”

幾人紛紛落座,軒轅顯疑惑道:“我來之前特意去了東宮,二弟并不在宮裏。莫非今日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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