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夏日的橫店蟬鳴聒噪,溫敬看向車窗外,打眼便瞧見周清皖穿着一身月牙白長袍,等在一片不是很密實的樹蔭裏。
四五層厚的長身戲服,将人烘得臉頰透着微紅。仲夏時節的高溫,卻沒能令挺拔的青年縮拘了身型。
溫敬突然想起,自己很少看見周清皖玩手機。
自從智能手機普及以來,只要是在劇組,候場時的年輕人若無交談的夥伴,大都習慣刷微博或是打游戲,就算是溫敬這種不愛看八卦的“老年人”,都會掏出手機玩幾把消消樂小游戲。
可周清皖無論何時,只要在候場,手中便有一本紙質讀物,要麽是劇本,要麽是閑書。
溫敬盯着周清皖看了三五分鐘,這才終于走下房車去。
如果不算那場意料之外的“臀替”戲份,今天算得上周清皖進組以來的第一場戲,而且還是一個角色高光的“名場面”,演好了便會給人物加上一層高光。
這是一場雙人戲,因為導演想趕着先把秦鶴鳴的部分拍完,再歡送這位臨時救場的“友情出演”出組,于是把原本安排在後面的戲份都提上來。
接到調整通知後,周清皖就一直在準備,對着鏡子演了不下幾百遍。
周清皖從來就是那種已經複習的滾瓜爛熟,卻還是會在考場外的走廊上,背誦知識點的優等生,此時也一樣,溫敬走過去時,便見漂亮青年長身玉立,孤自等在那片靜谧的樹蔭下,拿着劇本安靜地看着。
溫敬想起那份《體檢報告》,和周清皖永遠不回複的微信,原本禁不出上翹的唇角也向下壓了壓,沉涼磁性的聲線,從周清皖的身後穿出
“臺詞還沒背好啊?——啧,這幾天的時間,都去體檢了?”
周清皖回過神,莫名其妙地回頭去看,就見溫敬英朗俊逸的面孔上,浮着一層僞裝低劣的厲色,仿佛分明寫着兩個大字:
——哄我。
而當周清皖無動于衷,涼涼地看着他,溫敬微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向周清皖蒙了一層薄汗的高鼻梁,溫敬禁不住涼涼道:
“就你這狀态,一會鐵定演砸。”
周清皖的眉頭卻像往常那般輕輕地絮着,姿态優雅,語氣淡然:
“你生氣了?”周清皖問得平靜又直白。
溫敬怔住,像一條得到肉骨頭,因而便不再瞪眼呲牙的大狗。
看向周清皖的目光炯炯,兇巴巴的氣焰登時被澆滅,連聲音都小了許多:“你今天要演第一場,怎麽,都不提前找我對戲?”
周清皖一愣: “我記得,我們的對手戲排在後面。”
——言下之意,又不跟你演,和你對哪門子戲。
然而溫敬卻像一只驕傲開屏的孔雀,迫不及待地向他的心上人,展示着他的羽毛,“周清皖,你知道,有多少新人想和我對戲但沒機會麽?
“我每次進組,來請教我怎麽演戲的,少說三四個,多說八九個——咳,我調|教起新人來,還是很厲害的。”
周清皖挑眉,“那溫老師,去幫他們就好了。”
溫敬見眼前人終于有了點興趣,于是隐形的狗尾巴便微微甩動起來: “我也不是誰都教的。”
“可我付不起學費。”
溫敬的“狗尾巴”似乎頓了一下,随後繼續瘋搖起來。
但見溫敬眸光微寒,視線沿着那月牙白的幹淨領口下滑,瞥向周清皖平坦的胸|部,又急速移開視線:“咳咳,我對別人很貴。”
“嗯?”
“但我對你,很…很便宜的。”
周清皖不禁莞爾,目光停留在溫敬滾動吞咽的喉結上。
“多便宜?”周清皖笑着問。
溫敬好像沒有見過周清皖笑,方才裝出來的氣勢,一時也拽不住,親親熱熱說:“不收錢啊,免費還不行嗎。”
周清皖:“……”
周清皖看着溫敬,溫敬的眼睛太幹淨,就差把“我還是想追你”寫在臉上了。
于是周清皖輕輕地垂着眼,緩緩地搖頭:“抱歉,還是不要了。”
溫敬:…?
剛剛還聊得好好的,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
溫敬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話,
“你,是不是以前有人欺負過你啊?”
周清皖一怔,冷淡的眉眼冷凝起來:“怎麽突然問這個?”
就聽溫敬微微垂着腦袋,聲音小小的:“感覺你明明挺喜歡我的,可是你又一直拒絕我。”
太直球了。
周清皖臉紅一剎,有些慌亂,竟直接将手中的劇本遞給溫敬,“抱歉,我要去拍戲了,幫我拿一下吧。”
唇色泛白的青年人,不着痕跡地躲開溫敬的再次貼近,轉身便走,“我先進去了。”
像一條敏捷逃跑的白貓。
是啊,副導演已經在叫他了,他又沒有助理,所以要盡快安撫并擺脫溫敬……
周清皖對自己說,自己将劇本遞給溫敬,完全有理可循。
只是站在原地的溫敬,看向手中的劇本,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冷峻嚴肅表情像要吃人
——笑容是給老婆的,然而老婆可能真的被人欺負了。
溫敬沉着一張臉,找人去查周清皖以前的事。
他本不想用這種“起底”的方式,在背後去撬動周清皖的隐私,他想等周清皖自己願意說的時候,親口告訴他。
但自從看見那只視頻,溫敬覺得自己實在等不了。如果再不将賣視頻的人揪出來,溫敬生怕那人在做些什麽。
但剛剛脫離溫家的溫敬,現在能用的人脈不多,幾日來,竟沒查到一點關于販賣視頻的消息。
倒是另外的方面有了進展。
方才,有人告訴他,周清皖七年前竟接受過“陽先基金會”的資助。
而七年前,正是溫敬回國的那一年。
溫敬隐清楚記得,自己創辦的“陽先基金會”,的确為幫助一個沒學上的中考狀元,特地在清江市辦了一年助學活動——讓溫敬印象深刻的是,那個項目,還是哪個初中的教導主任,三天兩頭地提着東西往他們基金會跑,才生生求來的項目。
可……
不至于這麽巧吧?
七年前,周清皖上高中。
時間正好對上。
學習成績優異。
近乎滿分的中考成績。
溫敬找到一個标注着“八中劉老師”的號碼,将電話撥了出去。
“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是空號,請查詢後再撥……”
溫敬的目光黯淡下來,心中的直覺反而愈發強烈。
如果,真的在那麽早以前,便曾擦肩而過。
豈不是……
既沒來及認識你,又沒來及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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