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魔頭有點動搖

叮叮被這陣風刮得魂體虛弱，站都站不穩。

“何等鬼祟，竟敢在此地傷人！”

忽地，山中響起這樣一個聲音，凡人聽不到，法力渾厚，沈也面色不改，叮叮卻被震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山鬼？”

沈也怎麽也想不到，這樣一個荒郊野嶺，居然還有山鬼？

山鬼的聲音回蕩在山間，空靈震撼，“你是何怪物？竟無懼山鬼之力！”

沈雲間爬上了山坡，已經在對沈也招手了，沈也怕他聽到，瞥着眉沒有出聲。

叮叮再也支撐不住，痛苦道：“沈爺，我撐不住了……”說完，叮叮化作一道綠光消失。

叮叮太弱，被山鬼之力傷得不輕，恐怕得修養好一陣才能出來活動。

叮叮畢竟不是厲鬼，哪怕是晚上，也不能輕易出來傷人，否則沈也早就讓叮叮在山下動手了，此番上山，也是想借着山上人煙罕至，少有人氣，可以供叮叮勉強出來行動，結果卻沒想到被山鬼破壞了！

山鬼鎮守一方山脈，如果只是凡人正常的出意外，山鬼自然不會輕易插手人間事，但絕對不會允許有鬼祟妖邪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

雖沒有聽到沈也的回答，山鬼卻道：“縱然不知你是個什麽東西，但有我在，你休想動這個孩子分毫！”

沈也陰沉着臉色，自己倒是想！

“沈叔叔你看，蘑菇！”沈雲間給他指了指樹下，随即興奮地跑過去了。

沈也沉着臉跟上，卻感覺那股山鬼之力依舊萦繞在四周。

沈也忍不住心裏罵了句髒話，他盯着沈雲間的背影，有些不甘心就此放過這個機會，山下人氣太重，其實不利于鬼怪行動，好不容易來到深山，若就此放過，下次再有這樣好的時機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許是察覺到了沈也越來越重的殺氣，沈也感覺到那股山鬼之力也增強了。

媽的！

“沈叔叔，你喜歡吃蘑菇嗎？”山裏的蘑菇還是挺多的，沈雲間這裏采完那裏采，有些開心，這樣問他。

沈也随口道：“還行吧。”

沈雲間聞言好像更開心了，看了沈也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把蘑菇放進背簍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

沈也跟了沈雲間許久，一直都沒找到下手的時機，或者說沒找到下手的辦法，臉色越來越沉。

沈雲間以為是他陪自己太久不耐煩了，跟他道了歉，便不準備再采了，反正也采了小半筐。

沈也被他的道歉道得莫名其妙，見他要下山，剛想再挽留一下，突然聽到了嘶嘶的聲音，像是有什麽蹭在地上摩擦，沈也聞聲看去，竟看到了一條蛇。

呀，差點忘了，山裏是有蛇的。

如果沈雲間被蛇咬了，肯定會流血，那就跟自己沒關系了，這個山鬼也就不能阻止自己。等自己利用沈雲間的血恢複觸覺再去吃沈雲間的時候，就算這個山鬼想阻攔，區區山鬼，也攔不住！

想到這裏，沈也陰沉的臉色都變得好轉起來。

估計是猜出了沈也心中所想，山鬼有些氣惱，沈也似乎都能感覺到山鬼的怒氣，卻無可奈何。

看到沈也心情莫名又好起來的樣子，沈雲間也有些開心，剛想說什麽，突然道：“什麽聲音？啊，有蛇。”

沈也抱起胸好整以暇等着他心心念念的血。

然而，那蟄伏在草叢的蛇卻并沒有爬向沈雲間，而是朝沈也爬來。

沈也挑眉，怎麽？這長蟲能看到自己？不過也是，動物多有陰陽眼，能看到自己倒也不稀罕，只是這長蟲放着那個大活人不去咬，盯着自己幹什麽？想嘗嘗鬼的味道？

沈也沒當過低等動物不了解，動物的感覺向來敏銳，警戒性很強，比起沈雲間這個人畜無害的孩子，當然是沈也這只鬼更有危險性。

看着那蛇随時會攻向自己，沈也挑起的眉頭微微瞥起，自己倒是不怕蛇，但是這玩意兒太醜了，尤其身上的鱗片，看着就不舒服，而且這種蛇身上有股臭味，哪怕這蛇碰不到自己，沈也依舊覺得好似能沾上那股味道，嫌棄又惡心。

偏偏沈也不能把這條蛇碎屍萬斷，也不能丢下沈雲間走人，畢竟說好了做朋友，哪能這麽不講義氣。

正在沈也想着該怎麽走位，好把這條蛇引向沈雲間的方向時，只見沈雲間不知從哪扯來一根棍子，沖到沈也身前擋住他，拿着棍子指向那條蛇，兇巴巴地對着地上敲。

“走開！走開！”沈雲間用力喝着，企圖吓走那條蛇，說着還不忘回頭安慰沈也：“沈叔叔你別怕！我保護你！”

沈也表情怔了下，看着擋在身前的沈雲間，個子小小，也就剛到自己腰，面對那條灰不溜秋的菜花蛇，自己都吓得兩條腿直打顫，手裏的棍子都抓不穩，居然有膽子沖到自己身邊，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自己？

呵呵，愚蠢至極！可笑至極！白癡至極！

這家夥怎麽能這麽智障？知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盤算着吃他？還說要保護自己，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他、他怎麽可以……這麽蠢……

沈也幹脆想，如此正好，自己趁着這時候先避開，等着那蛇把他咬了，自己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正好，他蠢得正好！

沈雲間吓得直發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抖，他吃力地抓着手中的棍子，努力想按照大人說的遇到蛇要打七寸，可是七寸在哪啊？一寸有多長？七寸又有多長啊？

沈雲間吓得眼睛都紅了，發現眼睛紅了更看不清蛇的時候，又忙着擦掉眼淚，想着不管了先打了再說，突然看到人影一閃，沈也突然擋到了自己身前。

沈也臉色黑得吓人，對沈雲間惡狠狠道：“你個白癡往前沖什麽沖，你以為你許仙啊！這條蛇明顯能看得見我是沖我來的，你先走，我一會兒跟上。”

“可是沈叔叔……”

“滾！”

沈雲間還想說什麽，卻見沈也的臉色越來越吓人，彷佛自己再不走，不等蛇咬人他先會咬死自己，但沈雲間還是搖搖頭不肯走。

沈也氣極，“你個白癡……”

沈雲間打斷他，“沈叔叔，蛇走了……”

沈也一愣，回頭看向那條菜花蛇。

大魔頭太可怕了，蛇被吓走了……

見到那條蛇徹底爬遠消失，沈雲間吓得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棍子也丢在一邊，哇哇大哭了起來。

沈也被他哭得耳膜疼，瞥着眉嫌棄地看着他，“哭什麽哭，現在知道哭了，剛才不是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蠢樣子？”

沈雲間也不想哭，可他實在太怕了，忍不住。

他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看着沈也，哽咽道：“我、我怕蛇咬沈叔叔……”

沈也看他的眼神宛如智障，“你是不是蠢？你見過蛇咬鬼的嗎？”

沈雲間還是後怕哭個沒完，“可、可是鬼不是怕好多動物嗎？怕公雞，還怕黑狗，我、我不知道怕不怕蛇……”

沈也一滞，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臉上，好半天沒有出聲。

沈雲間還是抽抽嗒嗒哭個不停，沈也回過神，突然生了逗他的心思，故意道：“小雲間，你知不知道，剛才那條蛇是有毒的。”

沈雲間一愣，看向他，随即松了口氣，帶着哭腔道：“幸、幸虧沒有咬到。”

沈也卻道：“可那條蛇不一定要咬人才能放毒，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這是那條蛇放的毒氣，它的毒氣很厲害，聞到就會死人的。”

沈雲間聞言又是一愣，接着哭得更兇了。

沈也壞笑着俯身看他，“怎麽樣？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沖到前面保護我了？”

沈雲間哭了一會兒，卻搖搖頭，漸漸止住哭聲，抹着眼淚道：“那我死以後，會轉世投胎嗎？不想去行不行？我想和沈叔叔在一起。”

沈也一下站直了身子，驚道：“你被我害死，卻還想跟我在一起？”

沈雲間不理解地看着他，“害死我的明明是毒蛇，不是沈叔叔啊。”

“我……”

沈雲間又道：“沈叔叔，我還能活多久啊？是不是走七步就會死？我想回家再看看我媽媽，我是不是見不到我媽媽最後一面了？”說着沈雲間又要哭。

沈也的臉色卻變了又變，腦子裏不斷萦繞起剛才沈雲間的話，吵得他腦瓜子疼，看着沈雲間想跟他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全都化為了憤怒。

“就知道哭，閉嘴！”沈也兇巴巴道：“我、我逗你的。”

他不知道怎麽，說話磕巴了下，像是怕沈雲間看出什麽來，別開臉去，這才繼續道：“那條蛇沒毒，你不會死。”

沈雲間抽搭着道：“沈叔叔你不用安慰我……”

“我沒安慰你！”沈也有些惱羞般打斷他，“那條是菜花蛇，又稱臭王蛇，本來就臭，不是什麽毒氣，你不會死。”

沈雲間又抽了兩下，終于從地上爬起來，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真的，”沈也語氣還是有些兇，“瞧你哭的，難看死了，趕緊擦擦下山，還留在這幹什麽？等着那條蛇帶着全家回來跟你打招呼？一條菜花蛇咬不死你，一群菜花蛇，咬不死也疼死你！”

沈雲間似乎真的被他說的畫面吓到了，擦擦眼淚背着背簍趕緊下山了。

沈也一路跟着他，只覺得腦中的吵鬧和心中的煩悶揮散不去，愈發生氣，恨不得打點什麽摔點什麽發洩一番才好，可偏偏什麽也碰不到，又不能罵沈雲間，沈也憋悶之下，突然想到了那個一直跟着自己的山鬼。

“喂喂喂，山鬼，”沈也拉開和沈雲間的距離，壓低聲音道：“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嗎？怎麽不跟了？再往前走一截我們就出了這座山的範圍了，你想阻攔我可就攔不住了。”

沈也本以為那山鬼會氣急敗壞，正準備嘲諷一番，誰想山鬼卻懶洋洋道：“你不會傷害那孩子了，既然如此我還跟什麽。”

沈雲間一愣，随即兇神惡煞道：“誰說我不會傷害他了？出了這座山我就吃了他！”說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哦，你是說剛才我擋在他前面讓他先走的事吧？你以為我是為了救他？別搞笑了，我只是怕那條蛇有毒，怕他的血染上蛇毒，影響了口感，我……”

山鬼再次懶洋洋的開口打斷：“那條是菜花蛇，又稱臭王蛇，本來就臭，不是什麽毒氣……”

聽山鬼重複自己的話，甚至還刻意模仿了語氣，沈也頓時怒火中燒，大喝：“來來來你出來！爺爺我教教你怎麽做人！”

“我本來就不是人。”山鬼這樣說了句，然後徹底消失了，任憑沈也怎麽叫喚也再不出現。

“沈叔叔？”沈雲間聽到沈也在身後似乎在說些什麽，不解地回頭看來。

沈也撇撇嘴，收斂了兇神惡煞的表情，追了上來。

沈雲間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好在雲雪琴果然已經消氣，只是埋怨了句沈雲間瘋玩到這麽晚，但看到沈雲間帶回來的半簍蘑菇時，便沒有再多說什麽，帶着笑把那半簍炒了加菜。

沈也不喜沈家，如非必要，輕易不進沈家門，從山上下來以後更是憋悶得厲害，不止看雲雪琴生氣，更氣沈雲間，越看越生氣，所以還沒進胡同就閃鬼了，死不露面。

沈也一直在外面飄蕩到快十點，估計那小白癡跟他媽看完八點檔電視劇了，準備飄到他窗前吓吓他。

當然，更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找機會吃了他。

沈也這樣跟自己說。

誰想剛飄到沈家對面鄰居的房頂上，就看到沈雲間蹲在院子裏，似乎在……烤蘑菇？

沈家燈都已經關了，雲雪琴一向早睡，整個沈家一盞燈都沒開，好在今晚月光明亮，沈雲間就蹲在院子裏，生了個小火堆，接着火光和月光在烤蘑菇。

沈也表情一言難盡，自己小時候這麽智障的嗎？

沈也剛想出聲叫他，許是火光驚動了雲雪琴，雲雪琴從卧室出來到院子裏，指着沈雲間喝道：“大半夜的你幹什麽呢？還玩火，想尿床是不是！”

沈雲間連連搖頭，趕緊把火滅了，跑回房間睡覺去了。

雲雪琴這才沒好氣回了主卧。

“啧。”

沈雲間本就沒睡，甚至生怕自己睡着，一直在撐着自己的眼皮，看着有些傻傻的，聽到這個聲音，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向窗戶上坐的鬼影，開心地叫道：“沈叔叔！”

沈也看了看這大開的窗戶，挑眉道：“這是北方，十月份的天氣也不暖了，還開着窗戶睡覺，想凍感冒好逃避過兩天開學？”

沈雲間怕他誤會自己是愛逃學的壞孩子，連忙搖頭。

沈也問：“那你開着窗戶幹什麽？我好像就沒見你關過，現在年輕人這麽扛凍嗎？”沈也想，自己小時候也不是那種冷死也不穿秋褲的牛掰性格啊。

沈雲間還是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沈也轉而道：“沈叔叔，你總是神出鬼沒的，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出現了呢。”

沈也懶懶道：“哦，是打算找個地方睡覺來着，但是聽見你挨罵，來湊湊熱鬧。晚飯沒吃飽？大半夜烤蘑菇，你什麽口味？”

沈雲間聞言只是錯愕地看着他，随即像是有些失望，道：“沒收到嗎？”

沈也不解，“收到什麽？”

沈雲間眼底的光黯了下去，他抿了抿嘴，這才道：“沈叔叔說喜歡蘑菇，所以我才想……原來沒收到啊，那是我留的最大最好的一個蘑菇……”

沈也初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後來突然福至心靈，這小白癡，該不會……是想把蘑菇燒給自己吧？

活人想送給鬼魂什麽東西，只需把那東西燒了即可，所以這小白癡剛才不是在烤蘑菇，只是想燒蘑菇給自己？

還挺有創意。

沈也突然煩躁中又多了絲愉悅，雖然他也不知道在愉悅什麽，雖然沈雲間當時問自己喜不喜歡蘑菇時自己說的是還行不是喜歡，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