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96年2月天光

蘆河村還是太偏遠了,偏遠到這裏明明有價值不菲的寶石,行腳商人們也不願意在嚴冬時節帶着貨物趟雪過來交易。

蘆河村出産的東西也太少,對外唯一有吸引力的就是寶石原石,我很注意每次售出寶石的數量,絕不能太多,否則它一旦失去寶石本身的稀缺性之後價值也就無法再維持。

這個冬天商隊不會再來了,但明年開春他們肯定還會再來,而且我相信他們會帶上更充足的貨物。以前他們是不會把好東西帶來偏遠的蘆河村的,現在不一樣,蘆河村的村民有錢了,他們帶來好東西會賺得更多。

真的很期待有人願意來蘆河村定居,雖然我知道急不來,但還是希望看到蘆河村能夠吸引到越來越多人的樣子,最起碼蘆河村應該有一間商店,如果可能的話還要有一家餐館或者旅店……那才是我心目中它該有的模樣。

說起來難以置信,我來這世界這麽久,竟然沒見過酒,我問過書記官,他說鎮裏也沒有人喝我形容的那種會讓人暈暈乎乎的飲料。

我對釀酒的概念只停留在把糧食或者水果放到密封容器裏發酵的階段,但按照我的理解,查查資料我或許有機會釀出酒來。

參薯也罷、野果也罷,只要能釀出酒精飲料,應該會有人喜歡。

蘆河裏的寶石原石或許能讓貪婪的商人們除掉水怪,但想讓蘆河村吸引更多人,變成一個小鎮恐怕不夠。我想給蘆河村找到一條能夠長久賺錢的出路,假如蘆河村能夠釀酒,販賣酒水會是一個好差事。

讨厭的就是發酵酒水需要酵母,而酵母菌是活物,我從另一個世界是帶不過來的,這就非常尴尬。

咳!希望用原始點的方法能成功釀出酒吧。

只要我舍得發工資,村子裏年輕人就不願意停下采石場的活,往年這個季節多數活動就已經停下來了,大家都準備縮在家裏貓冬,今年村裏的青壯卻分外活躍,除了被我逼迫着在村裏跑圈鍛煉身體,還有不少人手持武器跟着獵戶一起出村打獵,收獲很是豐富。

我的伐木場跟采石場都很被看好,還沒到明年春天招工的時候,已經有很多青壯想要在我手底下工作,尤其是這段時間就在采石場工作的,他們已經從豐厚的薪水裏嘗到甜頭,迫切想把這份工作給持續下去。

爸媽叮囑我不用從這個世界往回帶東西,習慣性我還是帶了一些,吃喝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點點行腳商人從別處帶來的小玩意,給我爸媽開開眼。

早晨吃早飯的時候我就給我爸媽展示了我帶回來的小玩意們。

說是小玩意,不過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動物或者植物标本,它們本來是商販們要賣給巫醫的煉金材料,或者本身就是做飯的香料,被我挑出比較完整的封在透明水晶裏,像琥珀一樣。

稀奇古怪的小甲蟲、色彩鮮豔的厚實樹葉還有小蜥蜴的幹制品讓我爸媽多了不少對面世界的生活常識,他倆聽我說對面的人把小蜥蜴幹磨粉當調味料的時候直皺眉,無論我怎麽跟他們說煮湯味道鮮美他們也不讓我以後再吃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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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标本不受歡迎,植物标本倒很得我爸的心,他把不多的幾個植物标本水晶擺在我家裏,看着還挺不錯。

原本我也想拿些有對面世界特色的首飾來給他們看,不過行腳商人賣的首飾有點貴,實在不劃算,就連造型特別簡陋的石頭珠串都價值不菲。

由于缺乏優質工具,給石頭打孔這樣簡單的工作有時候也需要一個成年人工作上百小時才能完成,一串用淡綠色翡翠似石頭串成的項鏈價值超過三十金幣,實在讓我提不起收集的興趣。

我爸媽對那些标本的興趣遠不及對王傑瑞的挂念,一大早就催促着我去洗照片,照片一出來就搶過去翻看,一邊翻一邊問我裏頭的東西,看得津津有味。

有照片,他倆就能知道我在對面的生活。

我爸媽很關心我跟王傑瑞怎麽樣,冬天要到了,我們吃得好嗎、穿得暖嗎、睡得香不香、王傑瑞有沒有被蚊子叮,被蟲子咬?

王傑瑞生日的照片讓爸媽特別喜歡,尤其是看到寶寶真的穿上了她親手做的小衣服,我媽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勁告訴我她要買毛線,親手給王傑瑞織毛衣。

我爸還是很感慨,他眼裏我也是個孩子,現在硬着頭皮當爸爸照顧小孩,比他當初照顧我辛苦多了。

我爸以前也想過,等我結婚以後他就像我們這裏多數的爺爺一樣幫兒子照顧小孫子小孫女,沒想到第一個孫子他連面都見不到。

我爸說等我長大了、結婚有自己的孩子以後他一定幫我拉扯,我跟他說我還小,不想聊這樣的話題。

今天是大年初二,這一天天氣不太好,過了早晨風就大起來,黃塵亂冒,尤其是我們這一條街區,沙塵幾乎讓人沒法好好呼吸。

我爸的三個親戚就是在這樣不好的天氣裏提着廉價的禮品來我家的,他們沒戴口罩,一路上沒少咳嗽,眯着眼睛進我家的時候已經灰頭土臉。

“咳嗽!咳嗽!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灰塵這麽大!”一個叔伯縮着脖子抱怨。

“對啊,平常我家裏幹淨得很,從來沒灰塵,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早晨起了風,家裏沒多久就落了一層灰,你看這空氣髒的……”我爸招呼着親戚們坐,看着家裏家具上厚厚的灰塵也直皺眉,我家難得來親戚,結果就灰撲撲沒法看。

我只跟我爸媽說過我能控制石頭和玻璃改變形狀,但我從沒說過我能控制空氣跟沙塵,我爸或許會覺得奇怪,但他懷疑不到我這裏。

“咳嗽咳嗽!咳嗽——咳嗽——咳嗽!”戴眼鏡穿皮夾克的叔伯咳嗽的厲害,幾乎要喘不上氣來,他呼吸困難,每次吸氣都仿佛能感覺到無數粉塵争先恐後在往他鼻孔和嘴裏面鑽,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肺都快要被灰塵給擠滿了。

另一個叔伯也咳嗽得停不下來:“咳嗽咳嗽!喝——頹!”一口濃痰被他吐在地上,痰液幾乎是灰褐色,裏面還帶着血絲,他深吸一口氣,咳嗽得更厲害了。

“咳嗽咳嗽,王三啊,我們今天來是……咳嗽咳嗽,是想向你借……咳嗽咳嗽!咳嗽——”第三個叔伯掙紮着想要說明來意。

我爸焦急地拍着三個堂親的背:“老哥你們沒事吧?今天灰塵實在大,你們要不要喝點水?”

“不了,我們是……咳嗽咳嗽!咳嗽咳嗽……”掙紮着想說話的叔伯臉已經因為缺氧而呈現紫灰色,他整個人也頭暈目眩起來,說不完話就幾乎要一頭栽倒。

三位叔伯狀态太差,終究是沒把話說完就互相攙扶着去醫院了,我猜他們應該有預感,繼續待在我家強撐着借錢很可能會沒法活着回家。

一次性吸入大量塵灰會對肺部造成極大的負擔,但還不至于讓人得塵肺病,畢竟肺也有一定的自淨能力,不過如果三位叔伯不識相,堅持着來我家三五次,那麽恐怕很難吃到新一年的年夜飯,我不介意去給他們家裏的白事随一份禮。

三位叔伯離開以後沒多久二姑跟二姑父也來了,依舊是咳嗽得厲害,先是稱贊了我爸,說自己之前有眼無珠小瞧了我爸,随後就含着眼淚說自己家近些年日子有多難過,一邊哭一邊咳嗽,幾乎要斷氣。

我爸也聽得很難過,陪着我二姑掉眼淚,不過我二姑跟二姑父只是拼命咳嗽,也沒向他提什麽要求,讓我爸還有點悵然若失,我爸幫二姑跟二姑父順了半天氣都沒什麽好轉,只能把身體抱恙的二姑跟二姑父送走。

傍晚來了大姑一家,依舊是咳嗽,誇了我爸幾句以後全家人就不停咳嗽,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簡直跟交響樂一樣,嚴重的聽起來幾乎要把肺給咳出來,我爸只隐約聽到“借錢”之類的話,他問我大姑是不是要借錢,大姑一家劇烈咳嗽着拼命點頭,但具體借多少、怎麽借大姑一家沒說話,因為大姑咳嗽太嚴重暈過去了,家裏人手忙腳亂擡着她往醫院送。

大年初三跟初四我家也來親戚了,往年根本見不到有人來我家拜年,今年卻是熱鬧得不行,來人本來也有些咳嗽,不過說明來意只是想給我爸拜個年,而且還有別的事情馬上要走,咳嗽也就輕了許多,喝了杯茶跟我爸聊了幾句以後就告辭離開,讓我爸心情也頗為愉快。

接下來的時間裏來我家的親戚們或多或少都有咳嗽,多數親戚只是進門後受灰塵影響咳嗽幾聲,接下來很快就恢複正常,但也有比較敏感的,咳嗽得死去活來,連一整句話都說不全,最後臉色慘白捂着胸膛離開,真的是相當駭人。

我爸媽又不傻,同樣的事情發生這麽多次,早意識到是我在搞鬼,我爸很不高興我整他的親戚們,但也明白我是為了他,小聲跟我抱怨了幾次,我裝傻充愣,他也就不再試圖勸阻我。

總之正月就這樣平穩地過去了,搞笑的是我爸竟然還痛苦起來,他酸溜溜地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以前沒錢,大家都看不起他,現在有錢了,親戚們想要得到他的幫助,我們家卻一毛不拔,難怪親戚們都瞧不起他。

話都說這份上,誰還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呢?我真佩服那幫親戚,能把我爸訓成小狗一樣,就算餓到要死,找到塊肉骨頭都想帶回去給他們吃,自己老婆孩子餓不餓都不重要。

我給我爸說得很清楚,他的親戚們只要從他手裏借到錢的話都會得一種非常難治的病,這種病一般在煤礦、水泥廠還有山洞作業的工人中比較多見,得了之後幾乎無法治愈,只能痛苦且無助地等待死亡。

我爸根本不知道塵肺病,還是經過我科普之後才知道它有多可怕,聽我要對付他的親戚們直接吓了一跳,當場就罵我狠毒,沒人性。

我跟他說只要他別把我們家的錢拿出去“兼濟天下”,就不會有人受傷,否則那些親戚就是他害死的,他才是那個明知道手裏捏着刀還去捅人的殺人犯。

我不講道理,我爸根本拿我沒辦法,我就直說了,現在的好日子根本不是他的爛小賣部賺來的,大不了我帶着我媽搬出去,沒有我,小賣部賺的錢只能勉強養活他一個人,他還是以前那條窮狗,看看他親愛的親戚們還會不會繼續稀罕他。

我爸難過極了,自己在家裏喝啤酒喝得爛醉如泥,哭着說老婆兒子不理解他,讓他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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