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96年12月雲影
從我媽那裏拿到裝在編織袋裏頭厚厚幾疊紙幣時我心情超好,原本計劃是用毛票的,我媽考慮之後沒選一毛錢面額的鈔票,而是去銀行兌換了整整五百張一元紙幣回來。
不僅如此,她還換回來三大盒裹着紙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硬幣,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鋼镚”,面值一元的三百個,一角錢的五百個,讓我自己考慮着用。
抱着硬幣我心跳直加速,沉甸甸的硬幣手感真的踏實,最重要的是相比起可能被撕破或者燒壞的紙幣,硬幣顯然更加便于儲存,還是我媽考慮得更周到,這樣一來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商量如何在對面世界“二次發行”這些錢幣。
損壞鈔票跟硬幣都是這個世界的違法行為,我也不曉得把錢帶去另一個世界裏流通算不算違反了相關律法,不過它們确實解了上河村目前的燃眉之急。
跟我爸和我媽商量了整整兩天,他們還花時間參考了一些書籍,最後決定讓我在上河村建起第一家“銀行”。
是的,上河村沒有商店,沒有醫院,沒有學校,但是即将有它的第一家“銀行”。
在我們的規劃中,第一家銀行只有兩個業務員,每星期工作五天,每天工作三小時,主要業務就是存錢、取錢,還有未來才需要的舊幣換新。
要開銀行,業務員必須得記數識字,我接下來得盡我所能去給村裏人普及最基本的數學知識,只有大家有數字的概念,錢幣的流通才能成為可能,銀行也才能有意義。
銀行按照“工分”發放村民的薪水,村民們得到錢幣以後必然也需要消費,村子裏三家“商店”的開辦自然也就被安排進來。
商店都将安排在銀行周圍,一家專門銷售我帶過石門的大米、面粉跟其他瓜果蔬菜;一家專門銷售我帶過石門的衣服、鞋襪和布料;另一家則是五金雜貨店,所有工具類都在五金雜貨店裏購買,針頭線腦甚至是調味料都歸雜貨店。
光有商店是不夠的,一家專門收購和銷售本地土産的店鋪也在計劃之中,村民們采摘的野菜、野果和有價值的皮毛都能夠在那裏出售,獲得紙幣,用來購買其他商店的商品,慢慢把采集物資的主動權還給村民,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由我“攤派”,然後用自己的蔬菜換他們的土産。
土産商店不光收村民的東西,也會轉手出售,大概價格就是八毛錢收回來,售價一塊二毛,有人願意買就買,沒人買就由我月底搬到另一個世界處理。
我們黑心腸的一家三口在談論如何建立一個小小的能夠運行的市場時沒少争執,甚至動過不少次火氣而吵起來,但談到有關回收金幣的價格時卻又難得地充滿默契——金幣回收價格将被定到一塊錢,也就是說對面世界的一金幣可以兌換我們的一塊錢紙幣或者一塊錢硬幣,這算是我們整個“金融體系”的“核心基石”,以後盡量不進行變動。
我的下崗工人老爸和初中沒畢業就自主創業的老媽兩個人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幫着兒子去籌備建設另一個世界裏荒山中的小村。
我爸和我媽抱着厚厚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寫了好幾百頁的規劃和注意事項,為了将計劃琢磨得盡量周全,他倆常常深夜還在我溫室書房裏做功課,有時候早晨天都亮了,我從被窩裏爬起來,我爸和我媽還紅着眼睛在溫室大桌前寫寫畫畫。
我爸瘦瘦的臉很疲倦,頭發蓬亂胡子拉碴,但他眼睛卻格外有神采,仿佛放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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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我背着兩大本貼滿剪報和圖畫的厚厚筆記推着小車将東西往對面世界運送的時候無比慶幸自己跟爸爸媽媽早早攤了牌,現在他們就是我的智囊團,也是我最最堅實的後盾,我不是一個人面對對面的世界。
堆山一樣的物資入庫完畢,時間再次恢複流動,山間凜冽的寒風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阿福遠遠就看到了我,歡快地邁着輕巧的步子湊到我身邊,它愉悅的叫聲傳出去以後沒兩分鐘姐姐阿娜也奔跑着過來,擠開弟弟把大腦袋塞到我懷裏。
揉搓着姐弟倆光滑厚實的鬃毛就很溫暖,我想其實對面世界的家裏也應該養一條大狗,那種黑背大狼狗,威武又懂事,以後我就算不在家也能讓它陪着我爸媽散心。
我進家門的時候有簌簌寒風想竄進來,害怕它們打擾王傑瑞睡覺,我用超能力把周圍的空氣都給穩住了,不許它們亂竄,好在兒子随我一向睡得香甜,沒被我細小的動靜吵醒,我去浴室沖了個澡心滿意足進被窩睡覺。
兩個世界,我做的夢卻不會被那扇石門阻隔,我在這邊的夢裏也會有我爸爸媽媽,會有梁江波,也有我的好朋友田新,就如同我在那個世界裏也會夢到王傑瑞和村子裏的人們一樣。
早晨被兒子叫醒來做了早餐,整理着我爸爸媽媽給我準備好的稿子,我又組織起村裏的所有人開了次簡短的會議。會議大概內容就是村子本月會開始籌備包括銀行、食品店、服裝店、雜貨店、照相館、特産收購店鋪等等的一系列功能型建築,它們将是整個村子未來運營的核心,需要村裏人配合我。
村裏人聽說又要開新工地都充滿幹勁,有活幹就有工資發,拿到工資他們的生活才會更有滋味。
上河村每年一次的敬神典禮又要到了,原本我也想過參加,但權衡過後我決定今年還是不去,這是為從蘆河村帶過來的人考慮的,我現在以上河村民的身份去參加典禮會讓蘆河村帶回來的一部分人有不必要的擔憂,我不想沒事找事。
再說本月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我也沒有心思去陪他們搞什麽祭祀,趕在下大雪之前盡量把我想辦的事情都落到實處才是我最關心的東西。
此時我在村裏的威信可謂如日中天,新接回村的人剛剛能吃飽穿暖,也沒人有心思挑戰我的權威,争奪凱因老爺在這小小村落的話事人地位。
山間呼嘯的寒風真的很冰冷,但每個工地都熱火朝天,小推車在村子不算平整的碎石子小路上飛奔,熱乎乎的早飯和厚實的衣服讓不少幹活的村民都出了一腦門汗,有的人為了方便幹活還脫下笨重的外套。
我真很喜歡他們幹活時候認真的神情,就連以前村裏出名的懶漢都很少偷懶,他們揮汗如雨,休息的時候坐在裹着塑料布點起篝火的溫暖避風棚裏大口喝湯,聊天間隙偶爾放聲大笑。
你能從他們微小的表情裏感受到他們對現在生活的滿意,村裏庫房從地面堆到屋頂的一袋袋大米和白面粉給了他們對生活無與倫比的信心,就連村裏剛會說話的小孩子被姐姐抱着的參觀庫房的時候也跟着歡笑個不停。
那不僅僅是裝着足夠全村人吃一整年的口糧,更是一個信號,這個信號明明白白地告訴村子裏所有人,明年不會有人挨餓了,而且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從此以後都不會有人再餓肚子。
我去各個工地用超能力融合石頭的時候能很直觀地感受到村民勞動的熱情,他們努力幹活賺取工分,帶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回家就能看到老人小孩臉上掩飾不住的幸福跟歡樂。
對于許多家庭來說,穿什麽衣服并不要緊,看到自己家新領的石頭米罐一天比一天充盈就足夠讓人笑到合不攏嘴。
結實的布匹、柔韌的棉線、鋒利的剪刀和精巧的縫衣針在村民們粗糙的雙手中也能閃耀出智慧的火花。
我只是用業餘時間開了幾次小課堂給大家教了使用針線縫紉的簡單方法和小訣竅,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小東西就在村民們手中被創造出來,多數東西雖然不算美觀但相當實用,但也有的造型實在怪異,我忍不住拍了許多照片,準備拿回去跟我爸媽分享。
村裏的第一家照相館在月中正式建成,一個比較細心的十三歲女孩成了本村第一位“照相師傅”,我花十來天不光給她講解了照相機的基本構造和使用的注意事項,還教會她沖洗照片,她雖然對我給她解釋的各類詞語雲裏霧裏,也不認識那些複雜的文字,但憑借着自己不錯的記憶力準确記下了各種工作的順序,現在已經能在我的協助下穩定洗出照片,真是可喜可賀。
本村照相館是一間大概二十平米的屋子,從外面看呈現半球形,大塊朝陽的蛋殼型水晶幕牆讓房間光線格外充足,正對玻璃的就是專門用來拍照的區域,牆上木杆挂了幾匹布用作背景,照相背景除了純白純紅之外還有幾張有花色的布匹可以切換,堪稱“豪華”。
側牆邊有幾個用來等候的座位,也配備了小桌,牆上挂着一張張村民的照片或者是風景照片,有現在上河村的生活場景,也有許多蘆河村的舊貌。不少村民第一次看到包裹在水晶牆壁中的照片時都泣不成聲,牆上照片裏的許多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就連那熟悉的村莊也成了廢墟,大家已經再回不去了。
寬敞屋子後頭是兩間大概十五平米的屋子,一間是道具室,供村民拍照的時候擺動作用,另一間是洗照片的暗室,都帶着鎖,閑人免進。
擔任攝影師的小姑娘是上河村本村人,一直沒有名字,她爸媽為了感謝我給孩子這份讓所有人羨慕的工作,希望我給她取個名字,我也沒矯情着拒絕,幫她取名“朱莉”。
朱莉每周會在照相館工作兩天,工作時間時中午光線比較充足的中午五小時,中間有三小時是村民中午休息的時間,大家想拍照就能過來。其他日子裏她也會像其他村民一樣搬運石頭或者是去食堂做工賺取工分。
照相館裏有一個非常氣派的大壁爐,整個房間非常溫暖,朱莉工作前會專門在家洗澡,穿上她的工服——一套搭配着黑色長筒靴子、淺黃色高領毛衣的粉色短風衣。
朱莉并不是村裏第一個編麻花辮的女孩,但她第一次站在平整如鏡的石頭櫃臺後招待想要照相的村民的時候年過三十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吞吞吐吐連話都說不利索。
“裏克叔叔,拍照三塊一張,多洗一張一塊,你要拍幾張?”朱莉友善地詢問。
“一……一張,我們就拍一張。”
“好的,‘全家福’對嗎?”
“對,對,’全家‘!”男人連連點頭。這個詞語用的不是上河村方言,發音非常拗口,但他知道這是家裏所有成員的意思。
“好的,三塊錢。”朱莉捏着筆慢吞吞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劃了幾個數字,又伸出三根指頭。
看到朱莉的比劃,男人從口袋小心翼翼掏出三張對折的一塊錢鈔票放上櫃臺。
“好的,你們到那邊站好,準備拍照。”朱莉伸手示意。
“孩子媽!過來!”男人趕緊招呼一邊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一家人亂哄哄擠過去。
“我先給他們拍照,你稍等。”朱莉給後邊排隊的村民點頭,然後把相機挂上脖子,找了兩把椅子指揮男人和妻子坐在椅子上,男人抱着小女兒,年齡比較大的兒子站在夫妻倆身後,一起朝着鏡頭說“qie-zi”。
“咔嚓!”清脆的聲音之後朱莉小心檢查了下,又拍了一張做後備,告訴還有點拘束的一家人四天以後來取照片,一家四口喜氣洋洋離開。
她第一天工作的時候我都在旁觀,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會提醒她,她做得不錯,雖然第一天幾乎全村人都擠來照相館看熱鬧,但排隊的秩序還挺不錯,主要是村裏人已經習慣了吃飯排隊、領薪水排隊、換東西排隊,朱莉做事有條不紊,讓我很放心。
朱莉走回前臺繼續收錢拍照。
她在照相館工作的時間是每周的“周一”和“周五”,中間的時間足夠沖洗上次拍攝的照片,有我把照片封存在強化水晶板裏頭,每一張照片都能傳給子孫後代。
村民們在照相館裏得到的不光是一張能夠擺在家裏的照片,也是一段凝固的“時光”。
這丫頭可以算本村第一個“技術工”,她在照相館上班每周五塊錢的薪水讓許多人羨慕不已,照相館裏工作時那一身漂亮的工作裝更是讓她成為了村裏同齡女孩羨慕的目标,男人們魂牽夢萦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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