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98年1月雲影

今年放假比較早,學校裏考完試,同學們都成群結隊返鄉回家。

梁江波肯定跟我們一家人一起回縣城,他頭足夠鐵,拎着煙酒就跟殷晴上門拜見老岳父了,也不怕亂棍給人打出來。

梁江波沒說殷晴爸媽什麽表情,我猜一定非常精彩,殷晴給他爸媽這個“驚喜”足夠老兩口好好消化一陣子。

按梁江波的說法,飯桌上氣氛有點古怪,他老丈人也沒多問他什麽,大家就安安靜靜地吃飯,他走的時候只有殷晴送他出門,沖他調皮地眨眼睛。

總之就很頭鐵,真的很頭鐵。

我爸媽倒覺得梁江波做得對,年輕人談對象不應該背着家裏人,堂堂正正談,家裏人不會胡亂棒打鴛鴦的。

梁江波來我家吃飯的時候眼睛瞪得跟燈泡沒兩樣,他看了半天才相信眼前的确實是他的阿姨我的媽,我媽的變化當然不會大到讓人完全不認識,但說是換了張臉的話也并不算誇張,我用來搪塞的借口是我媽去美容院找外國專家做了保養,至于誰家美容院能夠讓人返老還童,這不在讨論的話題裏。

黃姨樂呵呵拿着我們給封的大紅包回家過年,我抱着我妹跟在我爸媽還有梁江波一起去機場坐飛機返鄉,小半年沒回去,還怪想念的。

離開時候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回去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我們一家的戶口已經都遷移到了上海,以後縣城的那個家我們或許就很少有機會再回去了。

回家前提前跟小老板說過,所以院子和房屋都有人提前打掃,梁江波爸爸開車接我們,我年輕漂亮的媽媽把他也給震驚也一番,他把我們一家送回去,帶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回家。

他兒子很出息地談了上海女朋友,還私自去見了人家女孩子的父母,這回可得好好盤問盤問。

我家院子還是老樣子,冬季的沙塵讓犄角旮旯看起來灰撲撲,沒以前光鮮亮麗,我挑挑眉就讓所有角落的沙子和灰塵聚集起來落到別處,家裏很溫暖,桌椅板凳都清潔擦拭過,冰箱裏食物也都準備好了,我們一家人惬意地坐到沙發上。

“還是自己家裏舒坦。”我爸進門換了舒服的睡衣坐到沙發裏,窗外紛紛揚揚開始飄雪花,而我家裏溫暖如春。

把妹妹放回搖籃,我自己光着腳上二樓,熟悉的卧室,熟悉的照片,還有牆上那張鉛筆畫。

我真的變成一個大人了,變成符合這個房間的大人,這是我當初夢寐以求的,真好。

我爸媽閑不住,起身張羅小賣鋪,開開心心從庫房裏往出取貨,讓小賣部再次開張。

我們當時存了許多貨物,足夠賣到過年的,搬家去上海讓小賣部的生意停下來了,這回開門做生意,大甩賣,一律只要半價。

沉寂了一個多月的小賣部再次開張了,而且挂上了大甩賣的牌子,相熟的顧客們非常高興,紛紛來搶購自己心儀的商品。

小賣部之前的飲料跟副食都被篩選過,過期的就都丢掉了,還在保質期的半價銷售,非常實惠。

各種材料的雕塑擺件也大幅度降價,這些精美的東西在其他地方是買不到的,有些人收藏了以後還會跟其他人轉手買賣,價格一向穩定,這次我家最後一批工藝品優惠大甩賣,而且言明全家已經搬去上海,以後再想買這樣的工藝品得去上海買,大家搶購之餘也難免唏噓。

小賣部這些年給大家帶來過許多驚喜,現在也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候。

成箱的工藝品被人買走,還有的人從其他縣城來進貨,貨架一點點被搬空,小賣部也冷清下來。

也有以前的同學來看望我的,聊聊天,說自己在哪讀書,學校怎麽樣,我也只是随意地講講上海的見聞,我不會跟他們聊我的生活還有我自己,因為我們就要分開了,而且以後都大抵不會有交集。

我爸媽沒有反對我賣掉房子,因為我已經答應他們把我們上海的院子拆掉重新翻蓋,弄一棟更舒适、更合心意的。

我爸的親戚們現在已經斷了高攀我們的念想,我媽過年前回去看姐妹還有弟弟,她的變化讓一衆姐弟豔羨不已,她比最小的妹妹還要年輕漂亮,親戚們一起全家福,我媽就像一群姨姨姥姥裏面的侄女。

本月二十八號春節,這個年過得五味陳雜,一方面要離開居住多年的家,心裏有些舍不得,另一方面心态已經改變,明白住在這裏的生活質量遠不如上海,離開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總而言之,房已經确定要賣了,于是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都被一件件打包起來,

給親戚們拜年,也去了梁江波家,他們知道梁江波跟殷晴談對象以後也非常重視,火急火燎張羅着要給梁江波在上海買房子。

梁江波爸媽跟我爸媽不一樣,他們都有工作,退休之前基本上沒辦法去上海跟兒子一起生活,長籲短嘆很是無奈。過完年就是月底,我千不願意萬不願意,還是得乖乖回船上受苦受罪。

離開陸地的無力感再一次包裹了我,我躺在床上欲哭無淚。

第二天,身體實在是難受,讓蘭澤找船上的醫師給我開了些具有助眠效果的藥,我昏昏沉沉睡過去。

我是被我兒子扯嗓子的嚎哭給吵醒的,魯米妮娜不靠譜,告訴我兒子我會生病死掉,王傑瑞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硬是把他爸給“哭活”。

身體乏力得厲害,頭也暈,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坐船了,難受得要命,整個人都像是軟塌塌的泥巴。

這一路十五天,從第四天就開始狂風暴雨,海浪把船搖得左搖右晃,我兒子抱着貓鹫縮在我懷裏,我真怕一個大浪把船拍散,把我們爺倆埋葬在茫茫大海上。

該死的暴風雨六天沒停,我腦子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每天就在房間裏昏昏欲睡。

我們還是條件好的,有自己的房間,那些平民和旅客是在大通鋪的,條件更惡劣,朱莉去拍了好多照片,聽她的形容我都覺得頭疼。

最後的幾天風暴平息下去,我們成功抵達希連希亞帝國第三大港口“法爾賓西港”。

孱弱的我被扶着顫顫巍巍走下船,如饑似渴地吸收屬于大地和土壤的魔力。

阿娜和阿福姐弟倆下地以後腿都是抖的,十多天裏我虛弱得厲害,都是蘭澤在照看它們,它們依偎在我身邊都叫得特別慘,讓我心疼極了,抱着它們安慰了老半天。

我們的隆山巨蜥阿旺就比較皮實,也沒什麽不舒服,牙好胃口也好,吃得多拉得也多,絲毫不用我們擔心。

隆山巨蜥水性非常好,部分品種本來就能在水中長時間活動,這趟旅途對它來說是小意思。

無論如何,這可算是讓我熬到頭了,在旅店裏睡了一覺,我他媽再次重獲新生!

在法爾賓西港使用最多的語言已經是希連希亞語,這裏離帝國腹地——“永夜長廊”還有一段距離,所以依舊有白天和黑夜,但此地的居民已經有多半是小眼睛朝天鼻、滿口獠牙的希連希亞人。

我到魔藥店買了三份“除疤魔藥”,跟老板聊過以後才知道所謂的除疤魔藥就是最高品質的治療藥劑,普通治療藥劑能使傷口加速愈合,而最上等的治療藥劑不但能愈合已有傷口,還能調整服用者的身體狀态,使其到達最為健康的巅峰狀态,對普通藥劑沒法作用的陳舊傷病也有效果,所以才價值千金。

好嘛,怪不得兩瓶就能買一條我們家的“阿旺”,這玩意在希連希亞本身就是“包治百病”的神藥。

我閑着無聊瞎看,竟然找到了改變體毛顏色還有眼珠顏色的魔藥,喝下去以後持續時間長達五到十年,以後效果會慢慢減弱恢複原樣,反悔了也能随時喝解除劑變回來……

這就讓人很心動。

價格也不貴,我負擔得起。

買了兩份黑色體毛跟深棕色瞳孔的藥劑,自己仰頭喝下去一份,給我的小寶貝王傑瑞灌一份,抵達希連希亞帝國都城之前我們父子倆都成了黑發棕眼珠,照鏡子的時候我美得不行,這回沒人會懷疑我不是華夏族裔了吧?

借口也簡單得很,就說以前缺某種營養,身體沒法正常合成色素,開始治療以後人工注射了缺乏的成分,我的身體已經恢複正常……我可真聰明。

至于別人信不信,那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

王傑瑞為自己擁有了跟老爸一樣的頭發和眼睛而開心地蹦蹦跳跳,這下誰怎麽看也不懷疑他是我的親兒子了,黑發棕眼珠的人在這邊畢竟少。

真的是趕不完的路,稍作休整,第二天我們就又出發從陸路前往國都,本來能讓蘭澤帶着阿福和阿娜跟随商隊在後頭走,我們坐“飛行巴士”直飛國都,不過我舍不得阿福阿娜,而且現在也不趕時間,所以繼續坐在阿旺背上的帳篷裏慢悠悠前進。

魯米妮娜沒耐心跟我們慢慢耗,她騎着夜鴉先一步飛去王都了,留了地址讓我去找。

躺在阿旺身上的帳篷裏,這條件比我們當初在荒原上趕路舒服太多太多了,希連希亞氣候溫暖,農業很發達,沿途經常能看到成片的田野和勞作的農民和漂亮的莊園。

真是山清水秀的福地,他們這裏水田很多,種植的是類似水葫蘆的水生植物,氣候好的時候每年能采收四五次,富含澱粉的果實裏還有些糖分,是糧食也是水果和蔬菜,本地人把這種作物做出了十八般花樣,這些果實的幹制品被運輸往世界各地。

正是富饒的三河沖積平原讓這裏成為整個希連希亞帝國的糧倉,也造就了法爾賓西港那個舉世聞名的貿易都市。

這裏太美了,這個季節正是氣候最宜人的時候,我們的家鄉高譚此時千裏冰封萬裏雪飄,而這裏卻是一片翠綠,草木蔥容。

在驿站休息的時候壯勞力們卸掉了阿旺身上的鞍鞯和帳篷,蘭澤引領着阿旺下了河,平靜的河流二十多米寬,水流速并不快,隆山巨蜥沿着堤岸爬入水中,激起大蓬浪花。

阿旺在水中玩得非常開心,它埋頭潛入河底,半個多小時都不上來,巨大的陰影在河中游動,我端着錄像機拍攝,它就像一頭可怕的水怪。

如果足夠了解隆山巨蜥的話就會知道它們的馴化歷史要比另一個世界的水牛更加久遠,溫順的隆山巨蜥世代跟人類一起居住,它們要比另一個世界作為馱獸的牛或者馬可靠得多。

午後陽光正好,我鋪了墊子跟兒子在河岸上野餐,王傑瑞的貓鹫最近在學飛,拍打着小翅膀在嫩綠的草地上撲抓飛舞的小蟲。

阿旺趴在河岸曬太陽休息,附近農戶的小孩們膽大包天,在阿旺身上爬上爬下,還采來漿果喂食小山一樣的巨蜥。

淳樸的民風,秀麗的風景,澄淨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這地方真美得讓人不舍得離開,我拍攝了很多錄像記錄這個地方,如果國都不合我心意,那麽帶着兒子在這裏生活也是非常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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