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臨近早朝,陸煜直接離開榮粹殿,皇後深深地看了眼淑妃,才轉身離開,其餘妃嫔面面相觑,哪怕再神經大條,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群嬷嬷抱着襁褓跟在淑妃身後離開,顧晗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淑妃出行沒有乘儀仗,幾乎是走幾步就要回頭看一下襁褓。

顧晗一時有些唏噓。

回過神,顧晗冷觑了眼産房,餘才人的這番算計,她記住了,遲早叫餘才人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

餘才人醒來後,只覺得晴天霹靂。

她忽地狠狠攥住夏巧的衣袖,不敢置信地問:

“你說什麽?!”

夏巧跪在地上,低垂着頭不敢說話。

餘才人環掃了眼殿內,宮人凄然地跪了一片,明明她剛誕下皇嗣,殿中卻不見一點喜色,她茫然地看向夏巧,怎麽會這樣?

有人給小皇子下毒,證據指向昭嫔時,皇上不應該震怒下不聽昭嫔辯解嗎?

哪怕皇上憐惜昭嫔,不想處置昭嫔,也更該對她生了一分愧疚。

餘才人的确不喜昭嫔,這位和她同時進宮,卻處處壓她一頭的人。

所以,她的算計才會沖着昭嫔去。

但昭嫔是否貶位受罰,對餘才人來說,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要皇上對她生了憐惜,給她升位,好可以親自撫養小皇子。

她有孕期間,皇上一直對她很平淡,餘才人不能保證皇上會給她連升兩個品級,才會想要給這件事加一層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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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一睜眼,得到的消息就是她被貶位,小皇子被抱走,甚至沒能留在重輝宮,她連見一面都難!

她含辛茹苦地懷胎十月,得了這麽個結果,餘才人如何能甘心?!

餘才人身子一晃,就癱栽了床榻上,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頂,茫然呢喃:

“……不可能……”

餘才人的悲痛欲絕,不予外人知曉,今日後宮中最開心的就是翊安宮,熬了一夜,皇後也免了請安,在所有宮殿都悄然安靜時,翊安宮中一直未曾平靜。

小皇子被放在了正殿中休息,淑妃一刻沒有停歇,讓人将偏殿收拾出來,她坐在軟榻上,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小皇子的臉頰,軟乎乎的,臉上似只有一層薄皮,仿佛一碰就破,吓得她趕緊收回手。

小皇子剛生下來,渾身紅通通皺巴巴的,其實一點都不好看,不過兩巴掌大的身子蜷縮在襁褓中,他閉着眼,格外乖巧安靜。

淑妃垂眸看着他,眸中有些恍惚。

如果她可以有孕,這麽多年的恩寵,許是她也早就有這麽一個孩子了,可如果她可以有孕,皇上也不會如現在這般盛寵她,福禍相依,她竟說不清得失。

待偏殿收拾好,嬷嬷們就拘謹地行了禮,抱着小皇子離開。

她們對這位寵冠後宮的淑妃娘娘,都有些怵得慌,而且,皇上只是讓小皇子暫居翊安宮,小皇子真正的去處還未确定。

她們是皇上為了小皇子找的奶嬷嬷,注定和小皇子捆綁在一起,在小皇子的去處沒有真正确認前,她們對誰都提心吊膽的,哪怕淑妃也不例外。

淑妃只猜就猜得到這些嬷嬷在想什麽,所以,她沒有攔着這些嬷嬷,任由她們離去,只不過在小皇子被抱走後很久,淑妃很久不曾不說話。

雅絡将嬷嬷們領出去,再回來,就見娘娘這副失神的模樣,她頓覺喉間生了堵澀,很久,她才呼出一口氣,若無其事地掀簾子踏進去,輕聲說:

“娘娘,您一夜不曾合眼,該要休息了。”

外間天際已經将白,一縷熹微的晨光落入殿內,淑妃低垂着眼睑,晨光都照不亮她眸底的晦暗,雅絡聽見娘娘很輕地問:

“你說皇上究竟想做什麽?”

雅絡噤聲。

皇上的心思,哪裏是她們能夠猜得到的,總歸皇上讓她們宮中養着小皇子,她們就好好地養着就是了。

其餘的,最好什麽都不要想。

她一直不曾說話,淑妃輕扯了下唇角,深呼吸了一口氣,低笑了聲:

“是本宮魔怔了,竟一時當真因他的話生了妄念。”

雅絡心疼地喊了聲:“娘娘!”

“他不會叫本宮有孩子的。”淑妃閉上眼眸,她的低低喃語,輕到幾乎剛出口就散了。

可雅絡聽見了,所以,她鼻尖一酸,兩行清淚突兀就掉了下來,雅絡轉過頭去,抹了一把眼淚。

當初皇上擡舉她,除卻後院中她容貌最盛豔,就是因她不能有孕,不能有孕,就少了妄想,就只能依靠皇上那所謂的恩寵,也免了再出現容寶林那種情形。

雅絡想安慰娘娘,想說皇上不會待娘娘這麽狠心的。

但她又生怕給了娘娘不必要的希望,待以後期盼落空時,那種升到高空又狠狠墜下的感覺才越顯得凄涼。

雅絡只能重複:“娘娘該休息了。”

淑妃抹了一把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她呼出一口氣,道:

“你說得對。”

在躺下前,淑妃頓了頓,仍控制不住地交代了句:“讓宮中人動靜都輕點,別驚擾了小皇子。”

明知不可能,但一想到小皇子就在偏殿,淑妃仍不可避免地升起一絲奢望。

雅絡啞聲,半晌才低低應下。

只是娘娘這副模樣,讓她驀然生了心疼,甚至對皇上都升起一絲抱怨,分明就不想給娘娘子嗣,作何這般折騰她家娘娘!

**********

長春軒中,折騰了一夜,顧晗回到殿中時,也覺得筋疲力盡。

待一覺睡醒,早就将近傍晚時分,顧晗困得模糊被玖念扶起來洗漱,環視殿內一圈,不見玖思的身影,她額角輕抽,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她人呢?”

玖念也沒好氣:“自己憋在房間裏哭了半日,奴婢先前讓她去領膳食,她都不敢去了。”

玖思慣愛湊熱鬧,每日領膳食時,玖思向來跑得很積極,因這時的禦膳房總是很熱鬧的,所以,顧晗每每用膳時,都能聽見玖思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說了許多宮中趣事。

被今日一事鬧得,顯然是吓怕了,瞧那副模樣,玖念都覺得她恨不得這一輩子都不要出長春軒了。

顧晗漱了漱口,輕搖頭:

“你去把她叫過來。”

玖思磨磨蹭蹭地進了內殿,她低着頭,遮掩着紅紅的眼眶,鼻音很重地說:

“奴婢見過主子。”

嗓子都有些悶啞,顧晗聽得直擰眉,她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在折騰什麽?!”

玖思聽着主子不曾怪她,反而這訓斥中都帶了心疼,頓時眼淚嘩啦啦地掉:

“奴、奴婢給主子惹禍了!奴婢對不起主子!”

她哭得稀裏嘩啦,哽咽得身子一抖一抖的,顧晗生怕她哭得抽過去,讓玖念給她倒了杯茶水,頭疼得撫額,沒好氣道:

“吃了這幾次虧,你日後可還長不長記性?!”

玖思胡亂地點頭。

顧晗沒好氣,讓玖念将她拉起來,彎腰替她擦了擦眼淚,低聲說:

“她欺負你,咱欺負回來就是,你在這裏哭有什麽用?”

餘才人可不就是欺負玖思,她不經常将玖思帶在身邊,就是因為玖思大咧咧的,有時不夠細心,她性子烈,将她留在宮中,反而能鎮住宮中這些奴才。

餘才人就是看重了這一點,才将算盤打在了玖思身上,能怪玖思嗎?

許是玖思真的要改改她的性子,但這件事上,有錯的從不是玖思,而是心有算計的餘才人。

玖思紅着一雙眼看向主子,玖念叫人打水來,讓她淨了淨面,又心疼又惱地瞪了她一眼,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她斂眉轉向主子:

“主子想要做什麽?”

顧晗垂着眼睑,冷然地說:“她失了皇子,降了位份,要對付她,何至于用那些髒手段?”

聞言,玖念有些猶豫:

“可是這般落入皇上眼中,怕是會給主子造成不好的影響。”

擺在明面上的算計,向來都是最下乘的。

玖思抹了一把臉,也嗡嗡地說:“主子不要沖動。”

顧晗好笑地輕扯唇角,點了下玖思的額頭:

“你倒是和玖念站在同一邊了。”

玖思鬧了個臉紅,她不自在地低了低頭,顧晗見她情緒恢複了些,眼眸中的笑意才寡淡下去,她平靜地說:

“她折騰這麽多,又是早産,又是大出血的,我不如了她的願,豈不是白費了她這麽多工夫?”

玖念和小方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呼吸輕了些,聽着主子繼續說:

“如今越近夏日,天也熱了,餘才人剛生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不能叫她月子間也過得不舒坦。”

顧晗瞥了眼一旁的茶水,才道:

“我未進宮時,曾聽過一件傳聞,有家小兒曾常飲井水,而致腹痛不止,最終就莫名其妙地去了。”

玖思一頭霧水,她一直伺候主子,怎麽不曾聽說過這事?

她想要問,被玖念不動聲色地拉了一下。

小方子聽明白了主子的話,提起小兒,他就不由得聯想道到小皇子,頓覺心驚膽戰,他有些遲疑:“可是小皇子——”

話音未盡,就被顧晗擡眸打斷:

“我盼了好久,小皇子才安然誕生,我并不想叫他出現什麽意外。”

小方子懂了,他很快躬身退下。

待他退下後,玖念将榮粹殿的反應告訴了顧晗,顧晗輕扯唇角,她看向楹窗外的夜色,只這般,餘才人就覺得悲痛欲絕?

這件事,遠遠未曾結束!

顧晗很想知道,若餘才人知曉自己生産時壞了身子,這輩子只能有小皇子這麽一個孩子時,依她的性子,她會做出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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