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午後,從慈寧宮傳出一道旨意,太後身體不适,命楊嫔和陳嫔手抄佛經為太後祈福。

這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慈寧宮是在替周美人作主,但為太後祈福一話說得好聽,誰都說不得太後和周美人半句的不是,至于楊嫔和陳嫔,不論心中如何想,只能老老實實地抄寫佛經。

禦前,養心殿。

陸煜伏案處理政務,得知消息,輕挑了下眉梢:

“她平日中什麽都不說,朕當她心中真的一點都不慌。”

劉安擡頭觑了他一眼,覺得自家皇上真的站着說話不腰疼,他大咧咧地給昭貴嫔升位,昭貴嫔又是第一次有孕,摸不清皇上的想法,只好借此試探一下太後的态度。

立于昭貴嫔的處境,她心中怎麽可能一丁點擔憂都沒有?

劉安讪笑一聲,順着他的話說:“昭貴嫔心思敏感,多有憂慮也很正常。”

正常個屁。

餘才人有孕時,心中不擔憂?

但她敢去試探太後嗎?

從被查出有孕,到誕下皇嗣,餘才人只出過一次榮粹殿,期間全待在宮中,只有這樣,才勉強護得皇嗣平安,這事放在昭貴嫔身上,皇上舍得?

要不說,人心都是偏的,皇上真是偏心得沒邊了。

陸煜絲毫沒有察覺劉安的腹诽,聞言,輕颔首:

“你說得對。”

陸煜撂下筆,手指不緊不慢敲點在禦案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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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升貴嫔,殿內也該增派些人手,這事你親自去安排。”

話音甫落,他掀起眼皮子瞥了劉安一眼,劉安心中頓時一緊,他聽得明白皇上的話,這是不想叫長春軒混進去不幹淨的人。

說着容易,辦起來卻不簡單,可劉安也只能應下:

“奴才這去安排。”

陸煜攔住了他,禦案上的翡翠香爐燃了熏香,白煙袅袅升起,叫劉安一時間看不清皇上的神情,他只聽見皇上不緊不慢地說:

“不急,你先去一趟坤寧宮。”

劉安一愣,去坤寧宮作甚?

“便說,昭貴嫔身懷有孕,讓她平日中叫中省殿多注意點。”

劉安一頭霧水,這點哪怕皇上不派人去說,皇後都知曉的吧?

那為何還要他親自跑一趟?

劉安摸不着頭腦,他擡頭偷看了眼皇上,可皇上已經重新持筆處理政務,劉安心中泛着嘀咕,輕手輕腳地退下。

劉安将消息傳到了坤寧宮。

等他離開後,暮秋一臉莫名地看向皇後:“娘娘,皇上為何要派劉公公來說上這一番話?”

分明多此一舉。

皇後只是怔怔地看着銅鏡,她擡手撫上眼角根本不明顯的細紋,她替皇上操勞後宮瑣事,哪怕再如何保養,心神交瘁下,都顯得比那些剛進宮的新人要蒼老些。

聞言,良久後她才扯着唇角,低低地笑:

“自然有皇上的用意在。”

暮秋不懂,就聽娘娘說:“他在告誡本宮,不要對昭貴嫔這胎下手。”

暮秋呼吸一滞,她驚慌地左顧右盼,待确認四下無人時,她才壓低聲,有些勉強地扯動唇角:

“娘娘是否想岔了,您從未對皇嗣動過手腳,皇上怎麽可能忽然警告您?!”

殿內氣氛有些凝固,皇後臉上仍挂着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她漫不經心地拆下護甲,輕飄飄地道:

“人和人,怎麽可能相同呢?”

“想必,皇上回去後,也反應過來,昨日給昭貴嫔升位,有些過于沖動,怕本宮失了平常心,才會特意有這麽一遭。”

暮秋聽得糊塗,她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娘娘,只在想,當真是這樣嗎?

若皇上都覺得自己沖動了,還如此來警告娘娘,豈不是更給昭貴嫔拉仇恨?

皇後忽然動了動,暮秋忙忙去扶她,她們走了幾步,待快到殿門口,才停了下來,打眼一瞧,就可以看清宮中人的動作,暮秋聽見娘娘說:

“你瞧,這一宮中伺候的人有多少,來來往往間,誰能注意到每個人的舉動?”

皇後話落時,剛好不遠處有個小太監沒注意腳下,摔了個底朝天,皇後輕笑一聲:

“不知何時一個疏忽,就成這樣了。”

暮秋聽得心慌,不由得低喚了聲:“娘娘?”

皇後觑了她一眼,頗有些好笑:

“這麽緊張作甚,她剛有孕,本宮會對她做什麽?”

“這滿後宮的皇嗣都得稱本宮一聲母後,她腹中這一胎也不例外,本宮以前都不曾對皇嗣出手,如今皇上都特意派劉安來一趟了,難道本宮還會明知故犯?”

暮秋吶聲不敢回答。

皇後臉色倏然冷了下來,毫無預兆地,讓暮秋一驚,只聽皇後涼涼地說:

“瞧,連你都不信本宮,皇上又怎麽可能信?”

暮秋額頭冷汗都溢了出來,砰一聲跪了下來,皇後似乎沒有聽見一樣,她只漠然地看着不遠處那個小太監爬起來,龇牙咧嘴地繼續當值,才收回視線,平靜道:

“起來吧。”

暮秋擦着額頭的冷汗起身,剛欲扶起娘娘,皇後就擺了手,自己轉身回了內殿,撂下一句:

“本宮看得清前方的路。”

所以,不論旁人如何想,甚至旁人如何做,都左右不了她的想法,她必然會在這條路上穩穩當當地走下去,誰都阻攔不住她。

皇後眼中閃過一抹諷笑,也不知在嘲笑何人。

*********

翊安宮,雅絡剛和小宮女吩咐了事,接過小宮女手中的托盤,道:

“我來就好。”

她端着托盤進了內殿,果然,見到娘娘在銅鏡前失神,雅絡低嘆了聲,掀起二重簾時,刻意發出了些動靜,待娘娘察覺回神時,才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娘娘,禦膳房新做的鮮奶水果,特意呈上來孝敬娘娘,娘娘不如嘗嘗?”

鮮奶淋在水果上,刻意被冰鎮過,只簡單說其中種類繁多的水果,就不是尋常人家吃得起的。

淑妃只瞥了眼,提不起一分興趣地收回視線:“你用了吧。”

雅絡一噎,半晌,才堪堪說:

“娘娘,您還是用些吧,今日您什麽都未吃,哪裏能行?”

殿內靜了一瞬,雅絡才聽見淑妃的輕喃聲:“禦膳房應該不會給昭貴嫔送去吧。”

雅絡一懵,不知娘娘為何有此一言。

淑妃扯唇,輕嗤了聲:

“那人精細,這鮮奶不論再如何加工調制,都存了些腥味,她如今有孕,怎麽可能受得了。”

雅絡噤聲半晌,終究到底,還是昭貴嫔有孕惹出的禍端。

雅絡很久才堪聲打破殿內凝固的氣氛:“娘娘,奴婢不懂,昭貴嫔有孕便有孕了,往日後宮中也并非沒有懷孕的妃嫔,為何您獨獨對昭貴嫔如此在意?”

半晌,淑妃才閉眸說了句:

“不一樣。”

雅絡心急如焚,她就是不解,究竟哪裏不一樣了?!

論恩寵,昭貴嫔再如何得意,都比不過自家娘娘,再說了,皇上是什麽人,娘娘還不清楚嗎?

這般大張旗鼓地賞賜昭貴嫔,必然有皇上的用意在,娘娘究竟在介意什麽?

淑妃低低地說:“哪怕當初陳嫔有孕,皇上都未曾将趙嬷嬷派去,如今昭貴嫔才查出消息,皇上就各種興師動衆,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在意昭貴嫔。”

雅絡脫口:

“可正是如此,娘娘才更不用在意她啊!”

淑妃知曉她在想什麽,須臾,剛想說什麽,殿外傳來動靜,雅絡出去了一躺,回來就道:

“剛剛皇上派劉公公去了一趟坤寧宮。”

她将劉安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給娘娘聽。

淑妃聽罷,原先要說的話皆數堵在了喉間,她不禁懷疑自己的想法,若皇上真的在意昭貴嫔,怎麽舍得将昭貴嫔推出來?

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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