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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十五,陸煜在酉時末刻到了坤寧宮,皇後早就備好一桌酒菜等着他。

陸煜掀眸觑向桌上的酒水,坐下來,關切了句:

“你最近身子抱恙,能飲酒?”

皇後溫和地輕笑,臉頰上施了粉黛,再加上燭火搖曳,襯得她添了幾分姝色,倒也看不出什麽憔悴病容,見她這樣,陸煜也就不再多問,和她用了酒水飯菜。

用膳到中途,陸煜聽見皇後說:

“臣妾前日才知,昭貴嫔的生辰是在六月十七,去年這時她正在參加選秀,想必也錯過了自己的及笄禮,臣妾原本想着,過兩日為昭貴嫔大辦生辰,替她彌補這個遺憾。”

陸煜手中的木箸頓了下,他都夾了一塊菜,須臾,他将木箸放下,後背放松倚靠在椅子上,靜待皇後接下來的話。

皇後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溫和地搖了搖頭,語調都沒有一絲變化:

“但昭貴嫔略有顧忌,拒絕了臣妾的提議。”

這件事,陸煜當真不知,不過他也猜得到顧晗為何要拒絕,凡是宴會,必然人多眼雜。

但皇後的那句“錯過及笄禮”,倒底被陸煜記在了心上,遂頓,他擦了擦手,平靜道:

“這件事,朕會和昭貴嫔說。”

皇後情緒仍是笑的:“在昭貴嫔心中,旁人道賀得天花亂墜也是抵不過皇上一句話的。”

這句話乍聽着好似沒什麽不對,但陸煜不知為何就覺得有些不得勁,他擡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他朝楹窗看了眼。

楹窗緊閉。

今夜有些悶熱。

***********

翌日,顧晗一醒來,就聽說皇後罷免了請安。

顧晗一頭霧水,要知道,進宮一年來,坤寧宮請安一事,基本上都是風雨無阻。

玖思在一旁小聲嘀咕:“聽說是皇後今日起不來床,不得已才下了這道命令。”

顧晗半信半疑,待午時的消息傳來,顧晗是徹底不信這個說辭了。

顧晗錯愕地看向傳信的小方子:

“你說,皇後稱病抱恙,皇上讓淑妃協理六宮事宜?”

小方子也覺得不敢置信。

皇上登基有四年了,連帶皇後嫁入王府開始算,足足十三年,這掌管後宅後宮的權力皇後從未假借人手過,皇上更是提都不提。

這可是生平頭一次,皇上居然讓淑妃協理皇後處理六宮事宜,雖說權力未曾全部轉交出來,但這也讓後宮衆人看見了希望。

顧晗有些怔愣:“你說,皇後究竟是真的病了,還是沒有?”

小方子吶吶地回答不上來。

顧晗頭疼撫額,當真想不出來,但她總覺得,若皇後只是身體抱恙,皇上不至于讓淑妃協理六宮,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顧晗百思不得其解,後宮衆人也惘然。

傍晚時分,禦前傳來消息,今日翊安宮侍寝。

顧晗覺得在意料之中,皇上今日剛下旨讓淑妃協理六宮,這個時候,去翊安宮再合理不過了。

得了消息後,長春軒早早就歇息了。

翌日就是顧晗生辰,或者是皇後那日的提議讓顧晗有些心神不寧,夜中,她翻來覆去得有些睡不着。

玖念聽見動靜,點亮燭燈,燭火被燈罩蓋住,殿內暈着昏暗的燈光,并不刺人眼。

“主子睡不着?”

顧晗随意尋了個借口:“白日中睡得太多了。”

玖念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盤腿坐在地褥上,零碎地說:

“明日奴婢給主子煮一碗長壽面,不過要等晚膳了,周美人不是說要來陪主子作飲嗎?”

顧晗臉頰蹭在錦被上,聽着玖念的碎碎念,眼中零星出現些溫情,她知曉玖念為何說起這些,玖念是在告訴她,哪怕身出深宮中,她們這些人也會一直陪着她。

她從不是孑然一人。

顧晗再閉眼時,困意倏地洶湧而來。

而遠在翊安宮的陸煜則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着一身亵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淑妃跪坐在床榻上,嬌豔的臉龐上皆是風情和餘媚。

陸煜未擡眼多看。

淑妃眼神稍閃,她若無其事地說:“臣妾從未接觸過後宮事宜,也不知會不會鬧出笑話。”

陸煜不鹹不淡道:

“不懂的,就去問母後。”

淑妃臉上笑容一僵,她擡眼仔細地看向皇上,确認了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翊安宮中。

否則,明知太後不喜她,又怎麽提議她去向太後讨教?

稍頓,淑妃輕哼了聲,頗顯憨然嬌縱:“皇上好生過分,分明人躺在臣妾身邊,心思卻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話音甫落,她似當着生了好奇,手撐在額間,卧在陸煜身側,問:

“皇上在想什麽?”

淑妃生得嬌豔,身段更是說不出曼妙玲珑,她側卧着,身段曲線一覽無餘,絲綢的亵衣順着肩膀滑落,這番景象落在任何男子眼中,恐怕都會叫人把控不住。

陸煜無動于衷,許是往日淑妃行事作風叫他放心,陸煜也有些放松警惕,并未過多隐瞞:

“明日就是昭貴嫔的生辰。”

皇後提議設宴那日,淑妃剛好告假未去,如今聽見皇上這麽一句話,淑妃眉眼的嬌意有一剎的寡淡,但未等眼前人發現,就被她遮掩得很好。

淑妃掩唇驚訝道:“原是如此,昭貴嫔進宮後的第一個生辰,皇上可是要替她大辦一場?”

陸煜搖頭,淑妃有些意外,就聽皇上說:

“她不願。”

這個她,淑妃自然聽得出是誰,她情不自禁地緊攥了下手帕,有那麽一剎,她很想問,皇上可否記得她的生辰?

但終究理智壓過了沖動,她輕輕挑眉:“這是為何?”

陸煜沒有和她多說,略而道:

“就如你所說,這是她進宮後的第一個生辰,如何叫她過得開心點?”

淑妃唇角的幅度有些抹平,須臾,她才若無其事地搖頭:

“臣妾也不清楚昭貴嫔的喜好,若是出錯了主意,到時還落得皇上埋怨。”

陸煜只可有可無地颔首,顯然也沒有真的打算聽取她的意見。

宮人吹滅了燈燭,淑妃動作甚輕地翻了個身,背對着皇上,在黑暗中,她心煩意亂地睜着雙眼,眼中沒有半分困意,她視線透過楹窗的縫隙,落在外間奄奄一息的月光上,半晌,她眸中似閃過一抹恍涼。

顧晗不知翊安宮發生的事情,她一夜好眠。

因為不需要去坤寧宮請安,她睡到辰時末,才有人将她叫起來,顧晗困倦地睜開眼,待看清眼前人時,她一怔,含糊地喊了聲:

“……皇上?”

她以為自己還沒有清醒。

玖念直接用涼帕敷在她臉上,顧晗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待回神,她就見陸煜真的站在她眼前,正皺眉不贊同地看向玖念。

顧晗錯愕脫口:

“皇上?!”

她側頭看向殿內的沙漏,确認現在還是辰時,頓時有些懵,這個時辰,皇上不該剛散了早朝,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嗎?

陸煜一襲便裝,玄藍色作底,暗紅的絲線繡紋理,越襯得他棱角分明,他生得薄唇濃眉,看似溫柔,實則薄涼得厲害,他脊背挺直,哪怕只穿便服,也叫人看得他矜貴非凡。

顧晗一臉茫然地看向他這身裝扮,怔愣地問:

“皇上要出宮?”

陸煜稍颔首,見女子仍縮在錦被中,不由得催促了句:“你快些收拾。”

顧晗被扶着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時,理智開始回攏,意識到什麽,她陡然睜大了雙眼:

“皇上要帶嫔妾出宮?”

她自進宮後,就沒有奢望過出去。

雖說,若有一日得了恩典,她可以出宮回侯府省親,但至少現階段,她是不敢妄想的。

陸煜坦然:“今日你生辰,你又拒絕了皇後的提議,朕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麽好賞你的,不如帶你去一趟行宮。”

他并非沒有想過帶顧晗回侯府,但以他的身份,去侯府只會叫榮陽侯府不自在。

而且,朝堂上勢力關系牽扯甚廣,目前來說,他的确樂意盛寵顧晗,但還不曾想給榮陽侯府這個臉面。

行宮不若皇宮華貴,但勝在精致,此去一行,就當作游玩,剛好可以讓她散散心。

能有出宮的機會,顧晗自然不想錯過,她觑了眼皇上的裝扮,挑了件并不是很起眼的寬松羅裙,說是不起眼,但能送到她宮中,哪一件又不精致?

至少她穿在身上時,亭亭玉立間就奪了一室的春光。

一輛舒适的馬車從宮門側離開。

長凝苑,周美人剛準備好,要前往長春軒,就見小方子匆匆跑來,周美人驚訝,一時不由得誤會,好笑道:

“昭貴嫔就這麽迫不及待?還讓你來催我?”

小方子讪笑了聲:“主子剛醒就被皇上接走了,主子怕美人跑了一場空,特意讓奴才來和美人說一聲。”

他倒底的機靈嘴嚴,并沒有透露皇上帶主子去了哪裏。

周美人愣了一下:

“接走了?”

她端倪了下小方子的神情,沒有繼續問,只有些掃興地揮了揮手,讓小方子離開。

馬車剛出皇宮時,顧晗不由得掀開提花簾,朝後看去,巍峨的宮門依然聳立在原處,行人遙遙駐足根本都不敢靠近。

顧晗松開提花簾,有些好奇道:

“行宮是何模樣的?”

陸煜老神在在地觑了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顧晗不由得嗔瞪向他。

馬車駛向行宮,并未路過榮陽侯府,顧晗不禁有些失望,她很好地藏住了這抹情緒,這時,馬車忽然停下,沒讓顧晗納悶多久,很快,劉安伸手進馬車內,遞來一個錦盒。

陸煜将錦盒推向顧晗:

“朕未登基前,最愛吃他家的糕點。”

而顧晗,平日中最饞的就是宮中那幾盤點心。

陸煜一直瞧在眼中,難得出來一趟,他早就吩咐了劉安在這裏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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