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豪門恩仇錄(完)

池小天不想見沈縱,沈縱也自覺不讨嫌,早出晚歸的主動避開池小天,兩人的交集就局限在每天一頓的無言的午飯裏。

他說自己活着沒什麽意思後,身邊就沒缺過人看着他,今天是高特助,年輕精英守在一邊,嘴巴閉的緊緊的。

池小天看完電視休息了會,他身體不太好了,做什麽都費勁,但好像沈縱減輕了用藥的劑量,他不再整天的昏睡:“高特助,你什麽時候生日?”

高特助繃着臉:“七月十九。”

池小天順手記下,他性子很活潑,蠻喜歡笑的:“到時候我送你件生日禮物。”

高特助服務于沈縱,但他對池小天總懷着奇異的愧疚。

他動了下,唇部拉起,露出了一個沒那麽刻板的笑:“謝謝池少爺。”

池小天說不用客氣。

高特助其實知道沈宅裏有攝像頭。

但他還是走近了池小天,彎腰替池小天整理了下滑下去的毛毯:“池少爺,您沒必要這麽倔,您對老板好一點,老板不會為再難您的。”

池小天歪了下腦袋:“是沈縱讓你勸我的?”

高特助搖了下頭:“是我自己想說的。”

池小天有點意外,他還以為高特助一直是個木頭人。他想起來,但還沒直起身就覺得心累,喘了下,他看了眼窗外,灌木叢青翠,美人蕉半卷,托着或黃或紅的花。

冬天已經過去了,萬物生長,生機勃勃,他遲緩的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沒過二十歲的生日,安靜的坐了下來,又把腦袋埋進了毯子裏:“你是個好人。”

高特助下意識想笑。

他沒笑出來,池小天沒有嘲諷的意思,好像是誠心的:“池少爺。”

池小天擡頭,高特助溫聲囑咐:“保重好身體。”

……

池小天來了後,王媽的事業迎來了第二春,她挺喜歡這個孩子的,能吃又喜歡吃,很有福氣。就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小池少爺的身體就不好了。

食欲不振,郁郁寡歡。

別人都說池少爺變了,王媽沒覺得,小池少爺還經常偷吃她放在冰箱的甜品和零食,她有次放了要帶給小孫子的鹵鴨架在裏面,第二天就不見了,小池少爺說他沒吃,但他的嘴都辣腫了,一連上火了好幾天。

小池少爺還是堅持他沒吃,行吧,沒吃就沒吃吧。

沈縱停了藥,池小天又養回來了些肉,興許是沈縱不再碰他的原因,他也願意跟沈縱說話了,一切看起來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将近一點,夜深了,天都黑透了,沈縱回家,令他意外的是客廳裏的燈還亮着,池小天在沙發上窩着,電視播放小飛俠的動畫。

他察覺到涼意才回頭,小年輕笑了下,眼彎成一道,招呼道:“沈縱。”

沈縱聲音放松了些。

他聲音晦澀,目光有點貪婪:“你在等我?”

池小天嗯了聲,他掀開毯子,裏面什麽都沒穿,瑩白的身體青澀美麗。

頂着沈縱逐漸灼熱的視線,他別開頭,臉有點紅:“我給王媽他們放假了,家裏沒其他人……可以嗎?”

沈縱沒想到池小天會有自願的這麽一天,他以為會一直是自己的獨角戲。

但他沒有沖動,扯着毯子重新給池小天披上:“你身體不好……”有人吻了上來,幹燥的唇瓣溫熱,理智轟然坍塌,火星一點即燃。

沈縱熱情的可怕,池小天能感覺到,他無可避免又産生了恐懼,聲音嗚咽,但沈縱又很溫柔,過程漫長的磨人。

煎熬又歡愉。

……

事後。

池小天累的幾乎睜不開眼,沈縱揉着池小天被汗濡濕的短發:“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池小天不肯睡:“我要吃烤紅薯。”

他開始鬧,甚至開始哭了,“我要吃烤紅薯……”

“明天……好,別哭了,我現在去買。”

池小天停止抽噎,他淚眼朦胧:“我還要吃魚餅。”

他趕沈縱去買,“你去買,我睡醒就要吃。”

池小天很少提要求,沈縱答應了,淩晨被人趕出去差事着買東西,他竟然還有點高興,事實上他确實心情很好。

一路跑到市區,輾轉了幾條街,沈縱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回來。

他推開門,池小天窩在被子裏睡覺,褐色的發頂柔軟;“小天。”

池小天沒動。

沈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拉着門把手,不肯再往裏面走,神經質的又喊了一聲:“小天。”

……

池小天走了。

他走的時候抱着自己的膝蓋,微微蜷着身體,他還笑着,白皙的臉蛋紅潤,像個睡着了的孩子。

桌沿上壓着一張紙條。

寫着狗爬似的一行字,沈縱貼身收着,但一直沒敢看,那是池小天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池小天的墓就在沈縱大哥大嫂的旁邊。

“雖然他是池成的兒子,但他是個好孩子。”

沈縱對他大哥大嫂說,“你們會喜歡他的。”

其實後來沈縱已經給池小天停藥了,好好補的話,池小天雖然會身體虛一點,但不會減少多少壽數,是池小天自己不肯吃補藥的。

池小天不該聰明的時候總是很聰明,他後來想通了那些恩怨,決定為自己的父母贖罪。他把藥偷偷含嘴裏,跑到廁所全吐了,為了防止沈縱在飯裏給他吃補藥,他連正餐都很少吃。

池小天六月份死的,消息七月份傳出去的。

池家父母回國,他們想找沈縱,他們想問個清楚,但沈縱誰都不肯見,池小天死後,沈縱就誰都不肯見了。

宋宜後來知道了那些事。

他瘋了一樣的工作,幾次熬進了醫院,終于在池小天死後的第六個年頭整垮了沈家,樹倒猕孫散,昔日裏強盛的沈家就剩下一個老宅。

仆人也都走完了,就剩下看門的老鄧和做飯的王媽,他們是沈家的老人了,說是傭人,但也跟親人沒什麽區別了。

這時候的宋宜已經成熟了。

俊美冷冽,他問沈縱:“你後悔嗎?”

沈縱笑了:“不後悔。”

宋宜差點對沈縱動手,他被人強行拉了出去。

又到了池小天的忌日。

過了六年,高特助已經有孩子了,是個女孩。小女孩抱着個漂亮的芭比娃娃,她還不太懂生與死的界限,只是覺得和爸爸在一起的叔叔很可怕。

她怯生生的往高特助身後躲了躲。

高特助發現沈縱不是在看他女兒,是在看他女兒手裏的芭比娃娃。

他承認,那個年輕人死後,他對自己老板産生了點不滿怨憤:“媛媛,把娃娃給那個叔叔看看。”

芭比娃娃穿着漂亮的洋裙。

娃娃被保存的很好,一點劃痕都沒有,沈縱仔細端詳的着娃娃,碰了碰芭比金黃的發絲。

“這是當年池少爺給我的生日禮物。”

高特助沒說自己收到禮物時一個大男人在馬路牙子哭成了狗,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吸引來了一位善良的女士,媛媛的媽媽,但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不太明白,“您知道池少爺為什麽要送我芭比娃娃嗎?”

“他還是那麽調皮。”沈縱把娃娃還給了一直望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孩,“小天說你笑的很像芭比娃娃。”

高特助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沈縱看了他一眼:“是當年像。”他剛剛看到了對女兒笑的很開心的高特助,“現在不像了。”

高特助怔了下。

等他回神沈縱已經離開了。

回家後,高特助翻箱倒櫃的找起了自己當年的照片,他不喜歡拍照,一切都喜歡公事公辦,理性有條理。

他翻出了幾年前換下來的舊手機,終于找到了一張公司合照,他和衆人合照,一絲不茍的笑着,看看照片,又看看茶幾上一家三口的照片。他眼眶又酸澀了起來,又哭又笑:“池少爺……池少爺。”

沈縱回了老宅。

他睡得很早,這次半夜驚醒他似有所感的拆開了池小天留給他字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四個字——我愛過你。

沈縱開始笑,撕心裂肺無聲的笑。

他怕什麽,他最怕池小天愛他,愛過他,“你在報複我……你在報複我是不是。”

池小天恨他,那次過後,池小天再也沒喊過他小叔,無論哭的再厲害,他只是抓着他的頭發,喊沈縱。

……

沈縱臨死前看見了池小天,陽光下,池小天穿着鮮豔的紅毛衣,笑着朝他招手,鮮活柔軟:“小叔!”

沈縱伸手,卻只碰到了空氣,他神情卻還是變都不變,溫柔到仿佛要融化:“小天。”

沈縱死後,遺産分成了三份,分別給了三位老人養老,一位是老鄧,一位是王媽,還有一個是當年請池小天吃烤紅薯、一起吃魚餅的老大爺。

宋宜安葬的沈縱。

他厭惡他,但也感激過他。

又過了二十年。

宋宜發現了他身世的秘密,他媽媽是沈縱大哥大嫂的好朋友,當年在路上出車禍後拼死生下了他,豪門,都不太幹淨,第一個趕到車禍現場是他爸的小三,小三沒敢弄死他,但也不希望他留下争家産。

他就這麽變成了孤兒。

這時宋宜也有了家庭,他已經不在意那些舊事了,也沒有認祖歸宗的想法,相反,他還徹底掩埋了這件事……往事被遺忘就被遺忘吧。大年夜,煙花絢爛,他突然又想起那兩個人。

他還記得,在自己對池小天的感情裏,感動始終大過愛。

宋宜驅車趕去了沈縱塵封已久的辦公室裏,他意外找到了一沓資料,裏面記錄的他如何蠶食沈氏,沈縱怎麽一一放手的,喉嚨像是被塞進了吸滿水的棉花。

他突然哽住,悲傷到痛苦。

這世上,大概沒有比沈縱更愛池小天的人了。

也再也沒有池小天了。

他像是絢爛的煙火,美麗過後就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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