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事後
趙忱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睜眼便已是在寝殿的軟榻上,裹着厚厚的絲絨被。他撐起身子,渾身的酒氣讓他皺了皺眉,“來人。”趙忱的聲音也帶着沙啞,喉嚨針紮一般的疼。他揉了揉喉結,卻觸碰到脖子上纏繞着的繃帶。
趙忱的記憶瞬間回籠,頭也跟着像是要開裂了一般。宿醉的感覺真不好受,趙忱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殿外進來一人遞上了醒酒湯,他擡手接過,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又壓下了胃裏翻騰的惡心之感。
他緩了幾秒才擡眼瞧了瞧來人,又瞬間愣住,“你…你醒了。”
“嗯。”蕭淇淡淡道。
“身子可還無礙?”趙忱帶着些尴尬,本是自己先告辭說要休息,結果在殿外買醉直接失去了意識,他堅信這一幕蕭淇一定看見了。
“是,微臣答應過陛下便一定會做到。”蕭淇道,“陛下昨夜怎得喝了那麽多。”
“呃…”趙忱撓了撓臉,“你都看到了…”
出乎意料的,蕭淇搖了搖頭,“微臣早便昏了過去,今早見陛下連早朝都耽誤了,推開殿門便是酒味,這般猜的罷了。”
趙忱松了表情,舒了口氣,“許久沒喝冷泉酒,誰知一喝起來竟是沒完了。”
“飲酒傷身,陛下該克制才是。”蕭淇說。他瞧見了趙忱脖子上的綢帶,又低下了眼,“昨日…是微臣逾矩了。”
“……”趙忱順着他的目光,也知道他在瞧什麽,擡手摸了摸脖子,“無事,莫要再提了。”
“陛下的傷口…該換藥。”蕭淇說。
趙忱覺得有些好笑,“怎得,又不是被惡犬咬了一口,這也需要上藥?”
“陛下……”蕭淇面露難色,”畢竟是因為微臣才使陛下龍體受損…”
“這會子又願意回憶了。”趙忱擡手在頸後拆了那個漂亮的結,轉了幾圈,雪白的繃帶落在了趙忱腳邊,他偏了偏頭,“你瞧吧。”
蕭淇的目光落在他頸側泛着些烏青的齒印上,用指尖輕輕摸了摸,“很疼吧,陛下。”趙忱瞧着他濕漉漉的眼,明明中毒時那般強硬又撩人,如今又是表現得這般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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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忱皺着眉委屈道,“疼,你要怎麽賠。”這模樣倒真像是受盡了蕭淇的欺負,蕭淇心下一慌,扯了扯領口,露出優美的頸部曲線,他跪在趙忱面前,頗具性感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那陛下咬回來,蕭淇不怕疼。”
“?”趙忱不知道該說什麽,這種事情也是你給我一個我也還你一個的麽。他扯起了床上的繃帶,繞過蕭淇,“毒好了人也大膽了不少啊。”
“陛下去哪?”蕭淇看着赤着腳跳下床的趙忱,問道。趙忱擺了擺手,“朕去沐浴。”
趙忱鑽在湯池裏,他向來不喜歡留人幫他沐浴,這也給了趙忱更多的獨自思考的時間。他擡手摸了摸傷口,浸了水還是有些發癢。今日與蕭淇之間的關系,似乎也并不像他昨日的想象,那件事對于他們來說好像并沒有什麽影響。
這讓趙忱更覺得昨日只是他做的一場夢,今日便是夢醒了。除了這傷口在叫嚣着昨日發生的一切,趙忱甚至也幾乎已經要淡忘了那現實。
他擦拭着濕發,穿着幹淨的寝衣便出了湯池。蕭淇在門外守着,見趙忱出來便跟着他到了外側的暖閣。趙忱懶懶的趴在暖閣的小塌上,并未束發,濕漉漉的頭發垂在塌外。
蕭淇呈給趙忱本他愛看的古書,趙忱果然饒有趣味的翻讀起來。他又取了幹淨的帕子,跪在趙忱身後,輕輕擦着趙忱的頭發,又拿梳子為他順了順發。
他們如同再平常不過的一對戀人,享受深秋閣內的暖意。
許久後,趙忱看書看的乏了,将書反扣了在胸口,仰頭揉了揉眼睛,“朕還未問你如何會中了那毒。”蕭淇手上的動作一頓,“微臣…喝了朝妃娘娘賜的甜羹。”
趙忱一愣,将書放在了身側,坐起了身,問道,“你何時去見得她,朕為何不知。”
“那日陛下想吃甜,微臣去完禦膳房的路上便遇到了春橋姑娘。”蕭淇道。
“春橋。”趙忱皺了皺眉,“既如此,那日的百合桂羹也是……?”
“不,那日該是沒有的。”蕭淇說,“那人目标是臣,并非陛下。朝妃娘娘也必然是不欲害了陛下的。”
趙忱面色冷冷,“鄭全,去請朝妃到蒼梧閣。”
鄭全便是那日攔了朝妃在殿外的小太監,他領了命便急匆匆地趕往暮雲宮。
朝妃這邊一聽說陛下要尋自己過去,也顧不得去換件新鮮的衣裳,只是慌忙問春橋,“本宮今日可還嬌豔?”
“娘娘就算不梳妝,也定然是這宮中最美的。”春橋說道。
朝妃心底既緊張又興奮,她只以為是這事成了,陛下身邊無了蕭淇,果然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她跟着鄭全來到了蒼梧閣,邁着故作冷靜的步子踏入殿內,瞧見趙忱還沒來及的欣喜,便看見了趙忱身後的蕭淇,她當即腳步一閃。
“娘娘當心。”春橋眼疾手快,攙住了朝妃的小臂,才免了在趙忱面前摔跤。
“朝妃怎得這般緊張?”趙忱眯着雙眼,冷冷問道。
“臣妾…”朝妃心虛地看了眼蕭淇,又迅速低下了頭,“臣妾許久未見陛下,自然心中膽怯。陛下不會怪罪臣妾吧?”
“若是單單如此,朕自然不會怪罪。”趙忱說,“就怕朝妃存了旁的心思啊。”
“陛下這是哪裏話,臣妾能有什麽心思?”朝妃笑道,“要說旁的心思,自然也是希望陛下能多瞧瞧臣妾。”
“昨日朝妃炖的那碗紅玫米釀,朕沒喝到,倒是先叫蕭淇嘗了鮮。朝妃對朕的侍衛那麽好,朕可真是感動。”
“蕭大人陪着陛下那麽些年,臣妾就是想叫大人先嘗嘗,以免再出現前日的情形。”她擦了擦眼角的虛淚,“前日臣妾當真是自責的很啊,與陛下成親三年之久,竟是連這些小事都記不清。”
“朝妃也不必如此,你給蕭淇的那份大禮,朕也是瞧在眼裏。”
朝妃這才一愣,她以為蕭淇還在這是因為那藥根本就沒有效果,卻沒想的,這…這怎麽可能?!除非……她擡了擡眼,趙忱脖子上纏繞的繃帶就這般落入了朝妃眼裏,她一驚,像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想。
“你…你!你膽敢…!”朝妃顫着手指指着蕭淇,退了兩步。春橋趕忙攬住了朝妃的肩,低聲道,“娘娘……不可啊…”
朝妃這才回了神,“你膽敢将此事全全告知陛下,本宮為陛下準備的驚喜全被你毀了。”
趙忱挑了挑眉,這話鋒轉的,真是不賴。“無妨,你如今不認也是應該。”趙忱擡首道,“鄭全,東西呢。”
“陛下。”鄭全遞了個盒子到趙忱手中,他捏着瞧了瞧,“去找郎隗來。”
“是。”
朝妃瞧着趙忱手裏的盒子,很陌生,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物。轉頭看了看春橋,春橋也是一臉的茫然,且她絕對已經将那東西處理幹淨了,是斷斷不可能再找到一點殘留的。
殿內的沉寂一直保持到了郎隗進門,“老臣參加陛下。”趙忱将手中的盒子遞給了鄭全,鄭全交給了郎隗。郎隗一打開,一股奇香便竄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用銀針挑了些放在鼻尖,竟是生生的讓頭腦一陣暈眩。
郎隗趕忙将那東西蓋起,“陛下,這正是叫人動情的髒東西。”
“朝妃,事已至此,你還不認罪?”趙忱怒道,“以此物害人,你可知這是宮中最為忌諱?”
“陛下的話可笑,臣妾認什麽罪?”朝妃倔強地穩了穩身子,“這種東西,如何便能說是臣妾所制?”
“這便是從你宮中搜出的。”趙忱說,“這并非你所制,朕知道,你沒那麽大能耐。”
“陛下将臣妾喚來此地,便是為了派人去搜臣妾的宮?!”朝妃氣的發抖,“陛下居然為了他,去搜臣妾的宮?!”
趙忱蹙眉道,“朝妃,慎言!”
“慎言?”朝妃冷笑了兩聲,“陛下是怕蕭大人委屈,才将臣妾拉出來讓他出氣麽?真是讓人動容啊!陛下,你是否忘記了,誰才是你的妻妾?!”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臣妾清楚的很,這東西,不是臣妾的就絕對不是,臣妾不屑于撒謊。”
“你不必急着否認,在你宮內查到的昨日的米釀中确實有這藥。朝妃,朕倒很想聽聽,你還能說出些什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朝妃猛地搖着頭,眼神淩厲瞥了瞥春橋,春橋也是一臉不可置信。“陛下,這是污蔑啊!”朝妃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幾步,再沒了進來時的春光滿面。
“是不是污蔑你與朕皆是一清二楚。”
“是他!”朝妃話鋒一轉,憤恨地指着蕭淇,“他為了奪走陛下的寵愛,才設計了這一切,陛下,你莫要被他蒙蔽啊!蕭淇他可是男人,陛下怎可——”
“朝妃!”趙忱怒道,“朕說過,慎言!”
她被趙忱的怒火燒得發懵,跌坐在了地上。趙忱怒不可遏,蕭淇悄悄拍了拍他的背,“朝妃娘娘,微臣不會使用這些手段。”
“朝妃,朕本不願與你走到如今這步,你本可以在這宮裏享盡榮華,可你偏偏如此。”
“榮華?呵。哈哈哈。”朝妃瘋了般的大笑道,“成親以來,我的夫君可曾來瞧過我幾次?獨守空房的滋味,不好過。陛下日日有旁人相伴,臣妾呢?與這滿宮繁華,金釵銀飾為伴嗎?!”
“這是朕虧待于你,你又何必去害蕭淇。”
“陛下恕罪!一切都是奴婢所為!請陛下莫要再責怪娘娘了!!”春橋落着淚,跪在地上挪動着向前,擋在了朝妃身前。朝妃面容頓住,呆呆地望着春橋的背影。
“你?”趙忱道。
“是……”春橋咬牙道,“奴婢見不得娘娘為陛下傷心。娘娘對陛下的感情天地可鑒啊!她日夜期盼的就是陛下能到暮雲宮瞧瞧,可是陛下呢,從來沒有來過!民間盛傳陛下不喜女子,但陛下還是不願将蕭大人調離,更不願來瞧一瞧娘娘。
“為什麽啊!娘娘她那麽好!未出閣時,娘娘是那麽自由,多少男子都來張府求親,可是我們娘娘毅然嫁給了陛下,陛下呢?!可曾有那麽一絲——”
“春橋!別說了!”朝妃泣不成聲,憤怒喊道。
“娘娘,就讓春橋為您再争一次吧……”春橋轉頭朝着朝妃笑了笑。又道,“只要蕭淇背叛了陛下,陛下一定就會将他趕走了吧。奴婢只是想陛下能将一切回到該有的腳步,再無其他。”她重重地磕了個頭,“請陛下賜罪。”
“真是衷心的好奴婢。”趙忱道,“你說的沒錯,朕欣賞你的膽氣。”他敲了敲小桌,“朕不折磨你。鄭全,賜毒酒。”
“謝陛下。”春橋冷冷道。她站起了身,朝趙忱又行了一禮,“娘娘的情是真,請陛下莫要虧待娘娘。”說罷她轉身看着朝妃,“奴婢走了,娘娘保重。”
“不,不!春橋!”任憑朝妃如何嘶吼,都不見春橋再回頭。她明白,春橋是在替她擋罪,也是替她說出她說不出口的那段情,替她争取最後一次。可是顯然,趙忱根本對她毫不在意。
她帶着滿臉的淚,妝容已是被哭的全花了,顯得有些恐怖。“陛下,你當真是無情!你為了他,你已經瘋了!我喜歡的人,他不是你……他不是你!!”
“朕沒有瘋。你可知,蕭淇命大才有機會再站在這裏。她有膽子害人性命,便該接受自己的命。”
“有哪個皇帝會為了一個侍衛抛棄自己的嫔妃?”朝妃猙獰地笑道,“唯有你,唯有你!蕭淇,你不可能如願的!我得不到的,你也絕對得不到!”
趙忱蹙眉擡了擡手,鄭全便帶着人将朝妃帶了下去,“将朝妃禁足暮雲宮。”
朝妃離開後,殿內清淨了不少,趙忱揉了揉眉心,瞧着郎隗,“這是那藥麽。”
“不,陛下,這并非蕭大人所中之毒。”郎隗道。
“朕猜到了。”趙忱說,“朝妃并未說謊,這東西确實不是她的。”他冷哼道,“槃若,當真是好手段。”
“陛下既然知道,又為何要治春橋的罪。”郎隗問道。
“這确實并非暮雲宮之物,但他們有旁的髒東西來害人。朕瞧不得。”趙忱說。他轉而看着蕭淇,“朕知道,春橋便是擋罪的,朕未處置朝妃,你別怪朕。”
“微臣不敢,陛下對微臣已是偏愛有加。”蕭淇說。
“朕只是就事論事。”趙忱說,“蕭淇,你同郎隗一起,将這些東西處理幹淨。”
“是。”
蕭淇與郎隗出了殿門,郎隗便道,“蕭大人身體可是全好了?”
“是,多虧了郎太醫。”
“昨夜你險些将老夫魂吓沒了一半。”郎隗道,“三個時辰剛到,你便沖出門,陛下在外頭喝個爛醉,老夫勸你半晌那你也不聽,非是要将人送回去。結果剛将陛下放下,自己又暈死過去。你們這些粗人,真是……”
蕭淇笑了笑,像是想到昨夜趙忱攀在他背上酣睡,邊打酒嗝邊哭着喊他的名字。他輕聲道,“辛苦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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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