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萬潰散

城內一片狼藉,蕭淇被帶着到了城外輝陽軍臨時搭建的據點。

他被放在床上後,趙忱發現他的傷口惡化的更嚴重了。蕭淇這會兒已是徹底沒了意識,趙忱不敢再動蕭淇,看着那兩個人,盡力平和的道,“去請郎隗來!”

朝中的大臣們非逼着趙忱帶着一個太醫一同出征,所幸也正因如此,趙忱在蕭淇出事時,手中還有熟悉的人可以用。

郎隗背着藥箱跑進了簡陋的屋子,“陛下……”

“不必多禮,你快些去瞧瞧蕭淇。”趙忱打斷了他的話,扯着人便往蕭淇床邊帶。

在看見蕭淇情況的瞬間,郎隗也不敢再耽誤,“陛下還請先出去吧。”

趙忱看着蕭淇疼的有些扭曲的五官,他抿抿唇,“不,朕要在這。不會耽誤你的治療的。”

郎隗也不敢再拖沓下去,拿出銀針和上好的金瘡藥,為蕭淇止血。雖是昏迷,但痛感依舊存在,蕭淇的手攥緊了身下的被褥,被褥在他手中亂成一團,皺的可怕。

趙忱輕輕伸出手,蹲在蕭淇床榻邊,撫摸着他因疼痛而攥緊的手。幾乎是半強迫的将自己的手塞進了蕭淇的手中,像趙忱記憶裏的那樣,他的手指鑽入了蕭淇的指縫,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背。

郎隗為他取出箭的時候,蕭淇許是痛極了。他緊緊地握着趙忱的手,像是要将趙忱的骨頭捏碎一般。很快,趙忱的手背便多了幾道指痕,可他卻毫無知覺一般,用另一只手輕輕拍着蕭淇的手背。

“別怕…別怕……”

趙忱輕聲的一遍遍重複,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蕭淇還是在安慰自己。

這邊郎隗的救治還沒結束,章仁那邊也未回來,想來是在乘勝追擊吧。

蕭淇的額頭布滿了汗水,趙忱不敢起身為他拭去,生怕會打擾了郎隗。他就那樣蹲在床側,自我折磨一樣的一瞬不離地看着郎隗熟練的為他剜去傷口出外翻的膿肉,

不知過了多久,趙忱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郎隗才為蕭淇纏上了一圈圈的繃帶。

“陛下…蕭将軍暫時沒有性命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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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趙忱也知道,蕭淇現在需要休息,他方才的力氣全部散盡了,如今被趙忱抓着的胳膊都軟綿綿的。“郎隗,你們都出去吧。”

“…是。”

等房間的門被關上,趙忱才失了力氣跌坐在地上。他依舊握着蕭淇的手,顫抖地向前挪了幾步,摸上了蕭淇蒼白的臉頰。

“你怎得,怎得就這般傻……”趙忱的手抖得厲害,他怕自己打擾了蕭淇,才不情不願地收回了手,用雙手攥着蕭淇的左手。

額頭抵在兩人緊握的手上,趙忱這才低啜出聲,“我…我還沒能告訴你我的心意……你怎麽能死,蕭淇…你不能死……”

握着蕭淇的手低聲發洩了一會兒緊張的情緒,趙忱托着床榻站起了身,彎了彎發麻的膝蓋,為蕭淇倒了杯白水。

他輕輕地托起蕭淇的脖頸,想喂他喝點水,然而除了沾濕了蕭淇的嘴唇,倒出來的全部又流在了蕭淇的下巴上。

趙忱顯得有些無措,他鮮少親自照顧別人,在宮裏有婢女,有太監,他根本不需要親自做這些瑣碎的活兒,可是現在,他卻不想将這些事情交給別人來做。

正想着怎樣才能讓蕭淇喝進去點水,趙忱的腦子裏就突然冒出來話本裏的做法,他猶豫地吞了吞口水,又猛地搖了搖頭。

不行,蕭淇受着傷呢,他怎麽能用這樣的法子!

這招不行,趙忱便只能反手捏着蕭淇的兩腮,果然,蕭淇的嘴微微張開了個小口。趙忱小心又緩慢地給他喂了一點水進去,見還是有些喝進去了的,他這才放下心來。

手還捏着蕭淇的兩腮,趙忱有些使壞似的又捏了幾下。說實話手感并不是很好,蕭淇的肉都是緊致又精健的,根本沒有一點柔軟的感覺。

他輕輕将頭與蕭淇的頭抵在一起,微微合上雙眼,輕聲道,“幸好,幸好你還在。”

等趙忱出了屋子,發現章仁也來了。

“陛下,蕭淇如何了?”

“還沒有醒,郎隗已經為他包紮了。”趙忱說,“蕭淇受傷,北戎依舊未全部殲滅,接下來的幾天,就要辛苦你了。”

“末将不辛苦,只希望蕭淇能早日醒來…”

“是啊……”趙忱苦笑道。

第二日,蕭淇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趙忱反而覺得他越來越痛苦了。又喊了郎隗來,解了繃帶他才驚覺,“陛下,箭上有毒!!”

“什麽?!”趙忱站起身,“昨日療傷時怎得沒有發現?!今日才知蕭淇中毒了?”

“陛下恕罪啊!!”郎隗跪倒在地,“昨日實在毫無預兆,按理來說今日也該恢複幾分,但蕭将軍的傷反而還開始潰爛,臣這才敢斷定是中毒的反應啊!”

“你可知這是何毒?”

“回陛下,臣……臣不知…”郎隗回避着趙忱的眼神,趙忱對蕭淇的傷有多重視他一清二楚,昨夜衣不解帶地在蕭淇身旁照顧,若是蕭淇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哪裏能逃得過。

“陛下!臣忽然想到,南渠進獻給我國的解百毒的丹藥,想來可以用這個試試!”郎隗忽然想到這個,自己也是舒了口氣。

趙忱一聽,沒想到自己當初的無心之舉,竟是為今日留下了機遇。“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郎隗的藥箱內本就有那顆丹藥的成品,他扶着蕭淇,喂蕭淇吃下了這顆丹藥。他們都在期望着情況可以得到緩解。

然而這顆丹藥半點沒有起到作用,雖不說加速惡化,但蕭淇的傷口确實以更快的速度向四周潰爛。

趙忱再是壓不住內心的憤怒,對着身邊的一個小士兵說道,“去請章将軍。”

等章仁來了,趙忱什麽也沒說,直入主題,“章仁,去找南渠派來的人,捆也要把人捆來,他們若是實在糾纏,朕不介意殺雞儆猴!”

“是!”章仁深知蕭淇情況危急,領了命就趕忙帶人去捉人。

不到一日的功夫,章仁便捆着幾人回到了這裏。

南渠派來的人也算是老熟人,正是槃若身邊的那位,喬斯。

一取了喬斯嘴裏塞着的布團,他便看着趙忱陰陽怪氣道,“輝陽皇帝這是…想與我們南渠站在對立面了?”

趙忱走了兩步,上前捏住喬斯的下巴,陰狠地說道,“朕倒是當真不介意同南渠為敵。”

“南渠與輝陽,是盟友,可天底下可沒有什麽衷心的盟友是這樣故意拖沓,連朕派去的人你們都無視了,還說什麽為敵?!朕瞧來,是南渠有心要與朕為敵啊!”

“陛下怎麽這麽想呢?實在是我們的人不适應輝陽的風水,一來了便渾身不爽,想加快腳程也有心無力啊!”喬斯雖是對這樣的趙忱感到害怕,但他也堅定的認為輝陽不敢與南渠徹底翻臉。

“是嗎,原來是這樣……”趙忱朝他怪異的笑了笑,随即将他的臉撇到一旁,站起身朝外吩咐道,“傳朕令,南渠使臣水土不服,皆已,全部身亡。朕心甚哀…朕心甚哀啊!!”

喬斯被人按着胳膊向外拖拽,他見趙忱不是在開玩笑,才趕忙喊道,“陛下!陛下!實乃無心之舉啊!!”

“這位大人的話,朕聽不懂,什麽有心無心?大人病得厲害,快将人帶下去埋了,以免此病在我輝陽境內流傳。”

“若是你殺了我們,王上不會放過你的!!”

趙忱無所謂地聳聳肩,“南渠人身嬌體弱,同朕有何關系?”他不耐煩的揮揮手,“帶下去!!”

喬斯等人被拉了出去,片刻後,章仁回來禀報,“陛下,喬斯願意協助陛下了。”

趙忱這才道,“把人帶來吧。”

章仁推着滿身塵土的喬斯重新回到了屋內,喬斯惡狠狠地瞪了趙忱一眼,沒想到這小皇帝來真的,自己方才險些就被活埋了!

趙忱不以為意,皮笑肉不笑,“喬斯大人的病痊愈了?看來我輝陽的土地療效還不錯嘛。”

“…陛下說的是。”喬斯無語道。

“朕也不需要喬斯大人為朕上陣殺敵,犧牲一切。南渠善毒,朕要喬斯大人為朕解毒。”

“陛下中毒了?”喬斯詫異的看着趙忱,面色紅潤,不像是中毒了啊…

“不,不是朕。”他擡擡手,郎隗便将從蕭淇體內取出的箭尖擺在了喬斯面前,“這箭上有毒,請喬斯大人瞧瞧。”

喬斯從郎隗手中接過絹布,捏起了那箭尖,放在鼻尖聞了聞,皺了皺眉,又伸出食指摸了摸,在指尖撚了幾下,又是聞聞。

一套操作下來,他基本已經判斷了這是什麽毒,“陛下,此毒名為萬潰散,将此毒溶于鐵水中,在用這鐵水鍛造兵器,會讓接觸到的傷口難以愈合,日漸潰爛。”

趙忱皺眉,竟不是将毒藥塗抹在了箭尖,而是這兵器本就是劇毒!

“可有法子解?”趙忱問道。

“有。”喬斯回答。這毒若是知道制法,其實解起來也容易,但若是本身就不知道這個毒,想要揣摩出解藥,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煉成的。

“勞煩喬斯大人了。”趙忱話雖說的客氣,但喬斯知道,這解藥他做也得做,不做就是死。

這藥在南渠本就不是稀罕之物,除了他,其他幾個南渠人也都會做,他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命搭在這呢。

郎隗帶人下去時問道,“喬斯大人,臣想問為何南渠那顆解毒的丹藥不起作用呢?”

喬斯瞥了他一眼,還是回答道,“因為這萬潰散,本身也算不得毒,只能算是一種增劑,自然這解毒的丹藥失去效用。”

“原來如此,大人,請。”郎隗請他進入了自己的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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