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象山

按摩表演結束,圍觀的人群散開,整個洞廳裏又變得鬧哄哄的。尼祿緩緩收回目光,垂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赫爾格沒有催他,随意地四處打量,忽地和一張面孔對視上,不由得一愣。

對方倒是早就看見他了,用一種陰翳且嗜血的殘忍表情盯着他,鼻梁處還高高腫起,嘴角也破了一道口子,正是之前被赫爾格一拳砸中面門的高個兒智人。他發狠一拽狗繩,跟在他身邊的獸人少年猛地向前撲去,噗通跪伏在地,膝蓋骨和地板相撞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尼祿聞聲看了過去,對方也注意到了他,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赫爾格的主人。

“走嗎?”赫爾格不想和這人産生更多交集,貼在尼祿耳邊問,“再往前轉轉。”

尼祿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嗯?好。”

尼祿剛答了話,高個兒智人卻忽然拉着獸人少年的項圈後面,将他勒得拽起來。那少年下意識想要從前面抓住項圈緩解壓力,手舉到一半卻不知道響起了什麽,又硬生生地放下了。

少年被拉扯得東倒西歪,朝他倆的方向走來,靠近之時,尼祿雖然皺着眉,但也沒有躲開避讓。那少年蹒跚過眼前的時候,朝赫爾格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便被摔在臺球桌上。他肚子磕了一下桌角,瞬間疼出一頭冷汗,高個智人從他背後栖身而上,将他死死壓在桌上。

赫爾格:“!”

想來是過去已有過太多被教訓的慘痛經歷,少年根本不敢大肆反抗,只得回過頭來乞求地看着他的主人。他非常輕微地掙動了一下,立刻換來一個耳光,被打得偏過頭去。便只得死死地扒住桌沿,咬着牙,盯着綠色的絨布桌面默默忍耐。

無數目光就此彙聚過來,其中不乏饒有興致的湊熱鬧,但大部分是司空見慣的事不關己。高個智人當着衆人的面,将此前從赫爾格處受到的羞辱毫無保留地發洩在了無辜的寵物男孩兒身上。那男孩兒只有一般雅人身高,嗓音還細細的,痛得輕聲嗚咽着。他背後的惡劣智人握着男孩兒尚且稚嫩的獸角,雙眼卻一順不順地緊盯着赫爾格,不難猜測他是在想象自己身下壓制着的是誰。那道目光好像毒蛇的信子、亦或蜘蛛的網,又纏人又惡心。

“怎麽了,”尼祿總算覺得實在太過古怪,“我進來之前,還發生了什麽嗎?”

赫爾格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自己再一次将這個混蛋揍翻在地的沖動,饒是他也明白——對方如果觸碰了作為“他人所有物”的自己,被反抗是一方面,他若是在對“自己的所有物”做任何事,哪怕是殺了他,任誰也說不了什麽。

尼祿牽着他,拉開數層暧昧的帷幔,走到旁邊一個偏小偏暗一點的洞穴中,再一次眼含關切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赫爾格一屁股坐在柔軟的長沙發上,三言兩語講了進門時候的事,尼祿剛聽沒幾句話,臉色就難看起來,聽到唐麒過來解圍時也沒有好轉。

“對不起……”尼祿輕聲道,“我都不知道,我在換衣服準備的時候多問了些關于這裏的事,沒想到你先出來了。”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你道什麽歉。”赫爾格說。但神奇的是,尼祿簡單的幾句話,竟然讓他的心情立刻就不那麽糟了。

“不過這混蛋還是這麽粗俗……”尼祿自言自語了一句。

赫爾格略吃驚道:“怎麽了,這人你認識?”

“嗯,那人叫象山,是以前研究所的項目負責人,”尼祿說,“當時我還是個學生,後來回研究所繼續工作的時候,他都不記得有我這個人。”

“但是,”尼祿話鋒一轉,“大概是三四年前吧,他因為偷用制藥廠原料,非法售賣違禁藥物被我給揭發了,被趕出了研究所。搖錢樹沒了不說,連在一區都混不下去,花了不少錢,勉強混了個二區的工作,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裏碰上了。”

“還以為洞穴是個什麽高門檻的俱樂部,也不過如此嘛。”尼祿頗為不屑道。

赫爾格聞言更吃驚了:“那他豈非恨你入骨?”

“所以他之後肯定還會找你麻煩的。”尼祿說,“不過剛進門的時候,他應該也不知道你和我的關系,那麽也有可能就是單純看上你了。”

赫爾格“唔”了一聲,倒不是特別擔憂自己的安全,只是……

那瘦弱少年從面前經過時,那雙紅眼中充滿悲哀、帶着些許嫉妒以及一絲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求救,好像被火烙在了赫爾格腦子裏。

“那個男孩兒……”赫爾格遲疑地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

尼祿卻立刻就明白了:“你想救他?”

赫爾格倒是不大确定了,問:“可,可以嗎?”

尼祿沉思片刻之後:“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但是?”赫爾格湊近了些,兩人在昏暗的洞窟中貼得很近,竊竊私語,就算有人路過,從微微揚起的紗簾中窺探進來也不會懷疑什麽。

“如果今天救下了他,就得負起責任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并且得保證他有獨立生存下去的能力。如果不行,他未來要麽會落入其他販子的手中,前路未蔔。但更大的可能是,會被象山抓回去,用無法想象的殘忍方法折磨死,”尼祿搖了搖頭,“我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為象山這個人前科累累,就連以前在試驗所的時候,對待那些實驗體獸人……”

尼祿思忖片刻,選擇了一下措辭:“實驗體被無節制地榨取也就罷了,時代所限,但在實驗要求範圍之外的各種虐待,完全就是他為了滿足自己的嗜好了。何況都到了最後,還要進行非人道的銷毀,這不是毫無必要,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尼祿所用的“虐待”一詞相當含混,但完全無法控制赫爾格立刻走向黑暗的想象力。

尼祿嘆了一口氣:“何況,今天在象山手中受苦的是他,明天還可以是別人,救不完的。”

赫爾格卻還在想他之前的話——研究所負責人……對實驗體的折磨……最後的非人道銷毀……他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我知道了。”赫爾格沉聲道,心裏已有了主意。

尼祿點點頭:“別太擔心,我會想想辦法的。”尭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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