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作為一個差幾年就三十的男人,突然唱兒歌還真有點兒羞恥。
陸戈從手機裏搜了歌曲放給池朝聽,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有那麽一點點的好笑。
“方便記憶,”陸戈關掉兒歌,“不會唱也沒關系。”
池朝稍微松了口氣,陸戈又帶着他把字母挨個順了一遍。
“現在背吧,記住讀音和字形,我去洗個澡,等會提問。”
陸戈把手機留在了池朝這兒,上面開着學習軟件,可以随時點擊字母聽發音。
池朝等人走後才開始輕聲念出第一個字母,跟嘆氣似的,「哎」一聲。
他的學習緩慢而又笨拙,大概是許久不用腦子,記着後面的忘着前面的。
但他又很認真,仔細回憶着陸戈教給他的每一句發音。
即便暫時忘了,點一下手機就能立刻想起陸戈溫和低沉的聲線,像繞在耳朵裏,一遍遍地重複。
就在池朝一路順道第一行最後一個字母時,陸戈的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秦铄:不是吧陸醫生,今晚又在家帶孩子?
池朝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孩子」說的是自己。
秦铄:都快半個月見不着人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秦铄:想當爹自己生一個呗,爺這邊美女多多。
發信息的人跟個小喇叭似的叭叭個沒完,消息欄直接跳在屏幕上方,池朝想無視都難。
可到底是陸戈的隐私,池朝在這邊一條條的看着多少有點不好。
池朝轉身瞥了眼卧室的門,陸戈不愛把門關嚴,留下一了條縫隙。
他拿着手機走出房間,客廳沒開燈,只餘衛生間毛玻璃門的另一邊亮着模糊的暖色,走近後隐約還能聽見沙沙水聲。
池朝站在門邊,本也就想着把手機遞給陸戈,可事情到了眼下,卻怎麽都擡不起來那個敲門的手。
他甚至有些無措,拿着手機的五指都多用了幾分力氣,浴室裏臆想出來的的蒸汽仿佛噴到了他的臉上,連帶着耳廓一并,燒起惹眼的紅。
“嘀嘀嘀——”
一聲突兀的鈴聲讓池朝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他低頭剛看到手機屏幕浮起來電時顯示,下一秒衛生間的門就開了。
陸戈只穿了咖啡色格子的棉質睡褲,上半身光着,腦袋上搭了一條米黃色的幹毛巾,正擡手擦着頭發。
他應該是剛洗完澡,濕漉漉的碎發搭在前額,雪白的皮膚在燈光下蒸騰着水汽。
尤其是那只伸到池朝面前的手,自然彎曲的指節、淺淺的掌心紋路,和泛着粉色的、修剪齊平的指甲。
“手機給我啊,”陸戈等待無果,直接上手把自己正響着的手機拿了過來,“發什麽愣呢?”
池朝像是從夢中猛然驚醒,擡頭傻愣愣地看着陸戈劃開接聽鍵,轉身對着鏡子「喂」了一聲。
“大少爺,您喝多了吧?”
陸戈把頭發擦得半幹,随手拿過睡衣穿上。
他把手機開了免提擱在洗漱臺上,垂眸慢條斯理地去扣胸前的紐扣。
“你不來他們都灌我啊!”秦铄在那邊大着舌頭嗚嗚直哭,“快來快來,幫幫孩子。”
“你自己玩去吧,”陸戈哭笑不得,“我這兒還有事呢,改天再約。”
他扣完扣子擡頭,餘光掃過身側,見池朝跟個電線杆子似的杵在門邊,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秦铄在電話那邊幹嚎,“這周六我生日,你不來我跟你急眼!”
陸戈拿起手機關掉免提:“你上個月不才過完生日?”
後面的對話池朝就沒再聽了。
他的腿裏跟灌了鉛似的,僵硬地轉過身子,一步一步挪回自己房間。
陸戈幾句話把秦铄敷衍過去,插上吹風機把頭發吹幹。
換下來的衣服往髒衣簍裏一塞,準備等池朝洗完澡再一起拿去陽臺洗衣機裏洗。
把衛生間簡單收拾了一下,最後他又壓了點洗手液,一邊搓着手腕一邊推開了池朝的房門。
“背得怎麽樣?”他大咧咧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十指交錯一掰,骨節「咯噠」響了幾聲。
陸戈身上還帶着沐浴液的香氣,池朝往另一邊側過身子,像是刻意拉遠了和對方的距離。
他依舊話少,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行,我來檢查一下,”陸戈把英語簿拿過來,“我念什麽你寫什麽。”
池朝愣了愣,盯着陸戈眨巴了兩下眼睛,卻沒有立刻握筆。
陸戈把手放在英語簿上:“怎麽?不會寫?”
池朝收回目光,耷拉着腦袋,帶了點心虛。
“不僅要會讀,而且要會寫,”陸戈又把英語簿推到池朝面前,“你先念一遍我聽聽。”
池朝從前到後挨個念了一遍,然後看着陸戈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個字母,停了好半天才開口說出相應的發音。
“太慢了,”陸戈的手指點了點紙張,“這些字母你得熟悉到看一眼就直接念出來。”
他想了想,在紙上寫了個單詞:“finger,這是一個單詞,手指的意思。最後一個字母你先別管,前面的這幾個,看到了就要立刻拼出來,f-i-n-g-e,這種程度,懂嗎?”
池朝看看那個單詞,又看看陸戈的手指,木讷地點了點頭。
“繼續背吧,”陸戈把筆放下,“背好了來找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池朝的影響,陸戈回卧室前去了書房一趟,從書架上順了本《實用骨科》回來,打開了床前的閱讀燈。
主卧的面積很大,連帶着一個半封閉試的陽臺,算起來都快趕得上客廳。
只是屋內陳設簡單,除了衣櫃就只剩一張大床。
陸戈喜歡這種清爽空曠的感覺,沒有雜亂的物品堆積,室內就顯得幹淨。
他很少在家學習,除了大考前夕。
按以往來說,現在這個點都應該睡覺了,不過今天還得抽小崽子背英語,所以就往後推一推。
書是老書,裏面都是些最基本的知識。
陸戈随手翻到了損傷修複那一章,想到了池朝的腳腕,盤算着有時間再帶他去做個檢查。
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閑不下來,平時磕着碰着造成第二傷害那可就嚴重多了。
另一邊,池朝對着十四個字母犯愁。
他按着順序念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心裏沒底,不敢去找陸戈檢查。
直到晚上快十一點,他看着時間太晚,終于磨磨唧唧拿着英語簿,輕輕敲了敲陸戈半掩着的門。
陸戈似乎是被吵醒,從喉嚨裏哼出的一聲“嗯?”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他微皺着眉,把蓋在自己胸前厚重的書本拿開放在床頭櫃上。
“進來啊,在那傻站着幹什麽?”
得到許可,池朝這才走進房間。
他的目光垂着沒敢亂看,乖乖地把英語簿遞到陸戈的面前。
“坐。”陸戈拍拍床邊。
池朝身上穿着睡衣,今天一天都沒出門,就算沒洗過澡,還是可以上床的。
只是對方有些拘謹,站在原地半天沒個動靜。
陸戈也不強求,指了英語簿上的一個字母,池朝很快答出相應的發音。
就這麽檢查了幾個下來,陸戈放下本子,把手掌攤在他的面前:“K怎麽寫?”
池朝手指微蜷,片刻後才擡起來,用指尖在陸戈的手心慢慢地劃着。
他想起對方剛洗澡的時候,也是這只手掌,就這麽毫無防備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掌心的皮膚很軟,帶着丁點體溫。
“行,去洗澡吧。”陸戈把英語簿重新遞給池朝,“洗完叫我。”
垃圾桶和髒衣服不過夜,是陸戈的習慣。
只是今天有點困了,眼睛一閉就想睡覺。
果然孩子不好帶,白天上班累死累活,晚上還要熬夜輔導對方作業。
從明天開始池朝就要去上輔導班,自己還要回來做午飯。
買點排骨回來煲湯吧,陸戈迷迷糊糊地想着。
池朝洗完澡已經十一點多,他把淋浴間拖了一遍,胡亂擦擦頭發就去陸戈的卧室。
可陸戈卻已經睡着了。
池朝敲了兩次門都沒有得到回應,便探着身子往裏看了看。
閱讀燈發出柔和的光,陸戈低靠着床頭,那本《實用骨科》就卡在了他的下半邊臉上。
池朝在床邊停頓片刻,目光沒再遮掩,直勾勾地定格在對方因呼吸而輕顫着的睫羽上。
燈懸在頭頂偏上,那兩扇睫毛正好擋着了光,在下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
池朝這麽看了一會兒,心裏莫名就生出些許煩躁。
他強忍着自己移開目光,擡手輕輕把那本書給拿了下來。
很厚重的一本書,被翻閱得卷起頁邊。
合上的時候池朝掃過一眼,密密麻麻全是字。
“嗯?”陸戈被細微的動作驚醒,眯着眼睛去看床邊的人,“幾點了?”
他的聲音帶啞,聽得池朝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十一點十分。”
陸戈眉頭緊皺,用手擋住床頭的光:“洗好澡了?我去把衣服洗了…”
他的話剛說完,閱讀燈就被池朝直接關掉。
“我洗,”池朝聲音很輕,帶着輕微地試探,“你、你睡吧。”
等到對方離開,陸戈在漆黑一片的卧室裏躺了會兒,心道這小野狗是中了邪,怎麽突然變得跟羊羔子一樣這麽貼心。
肯認真學習,還替他關燈洗衣服。
他會用洗衣機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戈想了想,還是掀被子下了床。
果不其然,池朝人在衛生間,正用大盆「嘩啦嘩啦」的接着水。
應該是怕打擾到他睡覺,門還給關起來了。
陸戈了然:“我就知道。”
這小崽子不會用洗衣機,看樣子是準備動手洗。
“洗衣服要用洗衣機,洗衣機在客廳陽臺那兒。”他彎腰拎過髒衣簍,順便把水龍頭給關了,“這一堆衣服手洗要洗到什麽時候?”
池朝甩了甩手上的水,跟着去了陽臺。
陸戈一連打了兩個哈欠,淚眼婆娑地把操作流程演示一遍給池朝看。
機器運轉,發出輕微聲響,陸戈關上了陽臺的雙層隔音玻璃門,補充道:“明早再把衣服拿出來曬。”
池朝目光還停在陽臺裏的洗衣機上,聽到陸戈說話這才把腦袋轉過來。
他穿了一件圓領短袖,還是當初陸戈給他随便扒拉出來的那件。
兩人的身形相差不少,再加上這件衣服就算是陸戈穿也是寬松的款式。
所以眼下到了池朝身上,身前露出半拉鎖骨,身後晾着整個脊骨,窗簾似的挂在人身上,簡直越發顯出池朝的嬌小。
“不是給你買了睡衣嗎?”陸戈捏過領口的布料,幫池朝衣領拉正,“怎麽不穿?”
池朝低着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也把衣服拽了拽。
“明天穿,”陸戈的手往池朝肩上一搭,順勢攬過對方後頸,在那一截優秀的頸椎骨上摸了摸,“行了,睡覺吧。”
作者有話說:
池朝:你為什麽老摸我?
陸戈:誰不喜歡長得和教科書裏一模一樣的頸椎骨呢?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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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