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秋穗在傅灼面前徹底表明了态度和決心,央求傅灼能留下她。但傅灼是什麽人,他并非心腸軟、輕易就會憐香惜玉的人。

許是多年來審案斷案的習慣吧,秋穗越是這樣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他便越是覺得她心裏其實是有自己的小盤算在的。若她真不想做通房、做侍妾,若真只想做個普通婢女的話,那麽閑安堂豈不是比他這兒好許多?

她又何必棄了那兒的前程,心急火燎的要奔自己這個新主呢?

雖說她賭咒發誓了,可賭咒發誓又算什麽?凡經過他手的案件中,泰半的人都賭過咒發過誓,可最終結果又是如何?賭咒發誓若有用處的話,這天下還需要官何用?

賭咒發誓在旁人那裏或還有用,但在傅灼這兒,卻是絲毫用處都沒有的。

而經此,傅灼也更是肯定了其實她同之前的那三個并無二樣,不過是達到目的所用的方法不一樣罷了。前頭幾個更直接也更愚笨一些,不像面前的這個,會以退為進,敢拿自己賭咒發毒誓,更是聰明的拿老太太會傷心難過來威脅他說事。

在官場上,傅灼鐵面無私,在家宅中,傅灼亦不會為美色所迷,從而感情用事。

傅灼端坐上位,一副升堂的架勢居高臨下睥睨着伏首跪在地方的人,語氣更冷漠了些,道:“秋娘子實在不必再做無畏的掙紮了,你是母親身邊的親信,繼續留在她老人家身邊侍奉,自然是比留在我身邊有前程。”

秋穗從沒這樣六神無主過,她八歲入侯府為婢,從前雖然也遇過難處,但從沒有一刻是像現在這樣的。就好似是被人架到了火上去烤,燒得她七竅生煙,再不能保持清醒和冷靜。

但她沒有別的辦法了,求生的本能令她壯了膽,并不再多畏懼面前之人。是啊,比起一輩子為奴為婢失去自由來,眼下胡言幾句得罪了貴主又算什麽呢?

所以秋穗慌亂之下便急急道:“府上人人都知老爺對老太太孝順恭敬,可偏如今最是惹得她老人家不高興的就是老爺您。您說起來孝順,但卻回回不給她老人家臉面,老太太往您屋裏送一個人,您便急不可耐的急着又将人送還回去,一而再,再而三,您叫府上人都怎麽看老太太?奴婢知道老爺您為官耿直,丁是丁,卯是卯,但家宅內的事并非官場上的事,母子間相處也不是非得像官場中上下級官員那樣相處。您行事是剛正了,是全了自己為人的原則,可您又知老太太她承受了什麽嗎?”

“您是她老人家愛子,便是再傷了她老人家的心,她只要一看到您,便仍是那副愛笑又仁慈的模樣。可老爺陪在老太太身邊的時間并不多,多的是奴婢。奴婢知道她老人家的落寞和擔憂,也知道老爺您一再送那些婢女回去時,她老人家的失望。老爺的婚姻大事就是老太太的心病,甚至如今……”說到這裏,秋穗還是留有理智在的,她是在心內一再琢磨之後,才選擇咬牙說出真相,“老爺您一再的不肯收下老太太送出來的這些婢女,她老人家如今都疑心您是不是不喜歡……女人。所以您今日若是再……”

“簡直一派胡言!”本來秋穗說前面那些話的時候,傅灼倒還真聽了下去,心下也有在反思自己。但秋穗這句“他不喜歡女人”的話一出,傅灼愣了一下後,立即就火了。

不喜歡女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說他喜歡男人嗎?這是什麽污言穢語?

傅灼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傅灼當然不會覺得這樣的話竟會是他母親說的,他只會覺得是眼前之人為了能留下來而随意編造出來的瞎話。

這樣突如其來的憤怒,瞬間讓傅灼清醒過來。他站起了身,負着手更是居高臨下望着秋穗。而秋穗這個時候也俨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不敢再多言,只埋首匍匐在地,等候發落。

傅灼倒沒責罰她,只還是那句話,說叫她不必再浪費心思和口舌,說任她再怎麽處心積慮,他都是不會留下她的。

傅灼正要即刻就領着秋穗往閑安堂去,卻不巧,有小厮急色匆匆來禀說衙門裏案子有新進展,要請郎主親自過去看一看。在傅灼這裏,人命案情自是比這些瑣碎家事重要許多,他片刻不耽誤,即刻就要負手而去。但腳才跨出門檻,又停住,他回身望向常拓,吩咐道:“你領秋娘子回閑安堂,就說我晚些時候會親去給母親賠罪。另外……”

到底還是多少有些将秋穗方才的那一番話聽進去些的,傅灼略頓了頓說:“去和母親說,婚姻之事,我會放在心上的。只是這些日子比較忙,待忙完了,一切聽她老人家安排。”

常拓将主子所言一一記在心中,然後恭敬稱是。

傅灼臨離開前,又睇了依舊埋首匍匐在地的秋穗一眼,并未多言,只長腿一邁,轉身而出。片刻之後,常拓那略客氣的聲音響在了秋穗耳畔,他憨笑着問秋穗:“秋穗姑娘,你看這……”

前後不過幾息功夫,秋穗已經很好的調節了自己情緒。方才還覺已是身陷絕境,死到臨頭,但這會兒,秋穗仍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反正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秋穗起身後,面色又恢複了如常,她娴靜大方的沖常拓莞爾一笑,然後禮貌道:“常管事,請吧。”說完秋穗略欠了下身,率先跨過門檻,轉身往院子裏去。

常拓望着她呆了呆,之後才擡腳跟上。

昨夜秋穗連夜去修竹園時,閑安堂內好事的婢女仆婦們就私下三五成群的猜測起來了,說秋穗已經是老太太身邊最體面、最周全,且也是最好看的婢女了,不知道她出馬能不能馬到成功。議論聲從昨夜一直持續到今日中午,漸成鼎沸之勢時,秋穗回來了。

原還熱鬧的院子,在秋穗身影出現後,立即鴉雀無聲。

甚至看都不敢看秋穗一眼,紛紛避開,生怕老太太一會兒動怒,會受牽連之罪。而秋穗呢,目不斜視,神色如常,仍是蓮步生花,一步步往上房去。

老太太正要午休,聽門上來禀說修竹園五老爺身邊的內管事常拓領着秋穗回來了,老太太臉上笑意一滞,然後便一點點消失殆盡。睡意沒了,愁雲爬上臉來,人還沒進來,她老人家便先唉聲嘆氣起來。

秋穗一進門便跪在了廳堂中央,先行一步請罪道:“奴婢無能,有負老太太重望了。”

老太太有氣無力,只虛弱着看向秋穗道:“你起來,這事不怪你。”然後望向一旁常拓問,“五郎呢?他怎麽沒來?”

常拓微含腰恭敬道:“回老太太話,郎主原是要親自過來給您問安請罪的,只是臨時衙門裏有事,郎主便先去了衙門。郎主臨走前,特意交代了奴,叫奴告訴老太太您,說他這些日子實在太忙,分不出時間和心思來顧慮別的,待過一陣子他略清閑些了,到時候便依老太太,随老太太登女眷的門相看。”

然而這樣的話并未能消去老太太心頭的愁緒,老太太并不信,她只會覺得這不過是兒子的托詞而已。

這樣的話,他從前也不是沒說過。然而又怎樣呢?一年一年拖下來,直到今時今日,他都快拖成這盛京城內的大齡剩男了。

老太太勉力笑着,疲憊問:“那你們郎主有無說為何送回秋穗,可是她沒伺候好?”

常拓忙說:“郎主說,秋穗姑娘是老太太您身邊最得力的人了,他身為人子,不能時常在您老人家身邊侍奉就已是不孝,若還奪了老太太您身邊最得力的婢女,那就更是大逆不道。秋穗姑娘不愧是老太太您一手□□出來的,知道的,曉得她是您老人家的得意婢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常拓嘴甜,話說得極是恭敬圓融。若擱平時,老太太定然很是高興,可眼下……她看看跪在地上的秋穗,再想想自己手上已經沒什麽能送去修竹園的人了,不免唉聲嘆氣。

“行了,我知道了。”老太太興致不高,只随意打發了常拓出去。

主人家沒發話,秋穗便仍跪着。常拓離開後,老太太起身朝堂下走來,老人家彎腰親自扶了秋穗起身。

秋穗這會兒臉上神色悲痛,眼眶也微紅。

老太太見她這副模樣,反而還去笑着哄她說:“沒成就沒成,這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你怎麽還哭上了?”一邊扶起人,一邊一直拉着她手回了上位,她老人家自己重又坐回去後,也叫秋穗坐她旁邊。

秋穗雖有自己的心思,但見老太太這副模樣,她也于心不忍。

其實今天看五老爺的反應,他并非是像喜歡男人的樣子的。她記得她當時壯着膽子說這些話時,他聽到後有明顯愣了下,顯然是反應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她那句“不喜歡女人”是什麽意思的。

若五老爺真有斷袖之癖,他當時則不該是那種反應。

所以秋穗說:“奴婢今天說了些話,有些以下犯上了。”

老太太倒是好奇,一向言行得體的秋穗,她能說些什麽犯上的話?不免問:“你說了什麽?”

秋穗便如實道:“當時五老爺叫奴婢過去,說要領奴婢回來複您老人家的命。奴婢一着急,便有些口不擇言,想來是把五老爺更加惹怒了。奴婢說……說老太太您如此着急,也是擔心他有……擔心他不喜歡女人。但五老爺聽後愣了一下,然後就憤怒着發火了,他很是氣憤奴婢竟說出了這種污言穢語來侮辱他。奴婢看他當時的表情,半點心虛都沒有,純粹是被奴婢的話惡心到了。所以奴婢覺得,老太太您大可安心,五老爺他真的只是公務忙,又一心醉在衙門那堆事裏,暫時沒別的心思而已。”

老太太沉嘆一口氣:“可他什麽時候才能不忙,又什麽時候才能有時間忙娶妻生子之事呢?”又兀自斷了這個話頭,說去了別處,“算了,不說他了。”她握住秋穗手,笑望着她,“既五郎有眼無珠,不識貨,沒這個福氣留你在身邊,那我便好好的給你擇一門親事,到時再給你多添些嫁妝,定叫你比春禾出嫁時還風光。”老夫人笑着拍她手。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