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粗饅頭

背簍裏已經有好幾塊廢布料,這時也過午時了。

年小,在大姐面前還稍微有一點嬌氣的張小弟拉着張小碗的手,吸着流出來的鼻涕對張小碗說,“大姐,餓……”

張小碗眼睛黯然,來之前她已經想過這事,家裏沒什麽能帶着來吃的,她總不能背着陶罐裝着蘑菇來鎮裏,路太遠了,她背不了那麽長的時間,再說,張小弟走累了,她還要背他一段路,她沒有那麽多的力氣,所以他們只能餓着。

她狠着心牽着兩個弟弟的手在鎮子裏打轉,看到有堆放東西的地方就走去,看有什麽好撿的沒有。

甘善鎮也不是很富有的地方,只不過情況要比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的梧桐村要好上一些,所以想撿點多出來的吃的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被扔出來只是一些人家裏徹底不要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往往都好不到哪裏去,連又髒又破的爛布其實都很難尋到。

兩個弟弟臉上明顯疲勞了起來,張小碗當沒看見,依舊走走停停,打量周圍,試圖看哪裏有什麽可撿的而她能用得到的東西。

當她帶着兩個弟弟走過一個拱橋,路過一個正在生火的大娘的身邊時,她的腳步不由頓住了。

這是家賣包子,還賣馄饨的小店,而現在這家小店裏,桌子都是亂的,上面吃過的碗也有好幾個沒收,而正在生火的大娘看起來像在生病的樣子,她生着火,不斷在咳嗽的樣子看來不像是被嗆的,張小碗從她虛弱的咳嗽中聽出了幾許病氣來。

應該是受風寒而起的咳嗽。

張小碗一咬牙,帶着兩個小弟走到一邊,把背簍塞到張小寶懷裏,命令他,“帶着小弟坐這不許動,哪都不許去。”

說着把張小弟的手也塞到張小寶手裏,說完就轉過身走進那個小店,先是把桌椅擺放好了,然後把碗收好,利落地掃起地來,她把這些全幹完,沒花多時,等婦人張着嘴巴反應過來時,張小碗已經跪到她身邊,俯下身子把對着她角度的竈裏的灰扒開一些,對着沒燃起來火苗吹了起來,不一會,火就燃起來了。

“你這閨女這是幹啥?”婦人被吓着了,驚訝至極地看着張小碗。

張小碗不吭氣,也不打算開口說話。

她以前就見村裏的孤寡兒對她奶奶這麽幹過,那沒爹沒娘的小孩一進他奶奶家,就幫他奶奶幹活,攔着也幹,幹完也不說話,他奶奶看不過去,總會給他點吃的。

張小碗也不知道這套在現下行不行得通,行不通也沒事,她帶着人走就是。

行得通,那就代表她可能要得着一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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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得豁得出去,才能活下來。

生完火,再添了兩把柴,張小碗看到竈火燒起來了,也不管那婦人看她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她把她先前瞅見的一塊姜哪到了旁邊的水盆裏洗了,拿刀剁了,然後在婦人緊張站起走到她身邊時,她抿開嘴,“你煮了吃,對生病好。”

那婦人被膽大的完全自來熟的舉動吓得完全不如如何是好,聽她這麽一說,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

“身體好,你試試。”張小碗緊皺着眉,她一個快三十歲的大人也不喜歡幹這種事,可她已經被逼得沒辦法了,路對面還有兩個對這個世間完全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孩在等着她,再蠢再笨的法子她都要試試,試出一點可能性,要不全無生路。

也許是她的口氣太堅定,那婦人狐疑地看了眼她,然後眼睛不知怎麽地轉到路邊的張小寶張小弟身上去了,她看了兩個黑瘦,還不斷抽着鼻涕,身上穿着滿是補丁衣服的小孩幾眼,剎那明白了許多一樣嘆了口氣,張口說,“嬸子當然知道生姜水吃了好。”

張小碗聽了不由有些赫然,她把這裏的人都當什麽都不懂的人了。

那婦人見她頭低了下去,又嘆了口氣,眼睛看向那兩個眼巴巴盯着張小碗的小孩,不由苦笑了一下,去屜籠裏拿出兩只剩下的她拿來當夕食吃的粗饅頭,把手伸到張小碗面前,“拿去吧。”

張小碗也看到了她去拿的那個冷冰冰的屜籠裏的這兩只饅頭,她哪裏是原來那個不懂世事的張小碗,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婦人留下給自己吃的。

開這麽個小店,起早貪黑怕也是只能圖個溫飽吧?她這是在這生病的婦人手裏奪食。

張小碗原本的豁出去變成了猶豫,她看着饅頭,沒有接。

“拿着吧。”那婦人往她手裏塞。

張小碗眼睛暗了暗,這時候裝什麽不好意思?她伸出手,拿了一個就往路對面走。

那婦人見她跟搶似的拿過一只饅頭,不由愣了一下些,當她看到張小碗走到兩個小孩面前,把饅頭掰作兩半,兩小孩一人一半後,她看着手裏的那只留下的饅頭不由笑了笑。

“可憐啊……”她把饅頭塞了回去,上

了小鍋,煮起了姜水,沒有心思再去計較小女孩的自作主張。

************

“大姐……”張小寶吃到最後幾口時,像是反應過來,把手裏的他從沒有吃過的這麽好吃的東西送到張小碗嘴邊。

“你自己吃,大姐不餓。”張小碗抿了抿嘴說道。

就這麽點,還不如一個人吃了好。

“哦。”張小寶是個聽她話的孩子,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并不會深思,她說不餓那就是不餓,他就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吃起了最後那幾口,帶點甜味的糧食起來。

張小弟一直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像貓吃食地吃着,這時候他還剩得多,吃到一半,他就不吃了,把饅頭塞到了張小碗手裏,眨着清轍幹淨的眼睛一頓不頓地看着張小碗。

張小碗不由笑了,接過那小半邊饅頭塞到他胸口的衣襟裏,“大姐不餓,你先留着,等餓了自己吃。”

張小弟見大姐不吃,還把饅頭留在了他的胸口,想到等會還能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不由歡喜地笑了。

張小碗擦了他們鼻間的鼻涕,天氣冷,鼻涕擦了總又流出來,如果不能讓他們穿夠足夠暖的話,這鼻涕是沒有斷得了的一天的。

“你們坐着,不許動。”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張小碗又命令他們道。

“好,不動。”張小寶連忙牽起了小弟的手,跟他大姐道。

“不動。”張小弟像是心有靈犀地說了這麽一句。

張小碗看了眼他們,在心裏嘆了口氣,站起時又長吸了口氣,這次她沒有再自作主張,而是走到這個明顯是好心的婦人面前,張口說,“嬸子,我把碗給你洗了,桌子給你擦一遍,你能賞我們口熱水喝不?”

那婦人沒想到她還提要求,不禁又猶豫了一下,但她今天确實是再也提不起什麽力氣,她咳得厲害,又全身乏力,再說,剛剛饅頭都給過了,給口熱水又怎樣?

想到此,她點了點頭,“好吧。”

張小碗見她說着話時都搖晃,不由伸出手扶了她,把她扶到了凳子上。

她看了這一坐下就撐着頭在忍耐痛苦的婦人一眼,也不再多言,麻利地收拾起這店裏的髒亂起來,等洗了碗擦了桌子,把煮好的姜水拿碗盛了端到這婦人面前,她才就着火燒了開水,把水端到了對面讓兩個孩子

喝。

她不讓他們接近,也怕他們被傳染。

至于自己——張小碗現在也只能把自己當超人用了。

如果她不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硬撐着一股氣,她這具孱弱的身體随時都可以倒下去。

*********

他們趕了路回去,快到家時,天快黑了,張小弟睡在了他大姐瘦弱肩膀背着的背簍裏,小小的一只就像只貓咪,不像一個已經有四歲了的小孩。

張小寶一直被張小碗牽着手,這一路風吹得他臉都疼,大姐握着他的手雖然有點冰但也像是熱的,所以張小寶一直緊緊地握着他大姐的手,一下都不願意松。

他握得緊,他大姐握他握得更緊,生怕他丢了一樣。

張小寶累得很也困得很,他的腳重得快要擡不起來,但他還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想落下他大姐一步。

天快要全黑,空中吹着凜冽的寒風,一點溫暖也無,張小碗帶着兩個小孩終于趕到了家裏,走到門前,發現劉三娘一直在門口站着。

“娘……”張小碗叫了她一聲。

劉三娘的臉色不好看,但她也沒說什麽,只是說,“進去吧。”

說着往小廚房那邊走去。

張小碗帶了人進了茅草屋,裏頭張阿福坐在土桌上,看到張小碗,他皺着的眉頭松開了,嘴邊有一點點笑意,“閨女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爹,你們吃了沒?”張小碗讓張小寶坐到坑頭去,再把放下的背簍裏的張小弟抱了出來,放到她爹娘的坑頭上用被子蓋住。

“還沒,等你們,小弟睡了?”張阿福看了看張小弟。

“睡了一會,喊了起來吃點再睡。”這時劉三娘端着竈鍋進來了,張小碗見狀說道。

“诶,好。”張阿福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張小碗讓張小寶叫小弟起來,她則跟在了劉三娘背後,去小廚房拿碗拿筷子。

劉三娘一直沒吭氣,等拿了東西快要進茅草屋門的那刻,張小碗在她身邊小聲地說了句:“娘,你放心,我會帶好他們的。”

說着,她先劉三娘一步進了門,把碗筷擺好盛起了蘑菇。

***********

晚上張小碗拿了以前還剩下的

一塊布頭,把今天兩個孩子腳上那大拇指方向爛了的鞋又補了補,可惜布頭只夠補兩雙的,她自己今天穿得更爛了的那雙沒法補了,只能等下次看有沒有多餘的,再裁一小塊出來補上。

她的這雙洞口太大了,太透風,保不了暖,下次不補不行了。

張家有油燈,但沒油,她是摸着黑補着鞋的,所幸她這雙手跟上輩子一樣靈活,在黑夜裏幹活也不影響什麽。

補完鞋她下地,給坑裏又塞了兩堆木炭,這坑也不知道是怎麽修的,土坑向外排氣的通氣孔又細又小,所以坑下根本不能燒太多柴,這樣會煙多火又燒不着,所以柴火只能一時燒個幾根,坑頭也不能全熱起來,還好張小碗這陣子把燒火燒出來的炭火着了一些,放了些進去,夜裏多少會熱一些。

其實連柴火他們家也是省着燒的,冬天太廢柴火,一般人家總要攢一些在深冬,不方便出門的時候用。

再說,深冬山裏的柴火也少了,到時候沒得燒,真是太容易被凍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這種較寫實類的種田文。

頭一次寫這種類型的,心裏很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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