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截胡

……

姜若微提着燈籠一路慢走，到了大花園。

她走到海棠樹下，因為午後那場小雨，海棠花瓣落了一地，給周圍一片地鋪上了一層粉色。

姜若微提着燈籠，伸長脖子站在樹下往南面看，可左看右看也不見有人過來。

她嘆了口氣，這會兒都戌時正了，三公子應該早就回府了，又怎麽會路過這兒？

姜若微打算回去，卻有些不甘心。鬼使神差的，她将燈籠放在了海棠樹下的石頭上。

萬一，三公子晚歸，就能看到她的燈籠。

姜若微心想。

姜若微離去後不久，有一隊巡視侍衛經過大花園。

沉沉夜色中，院中一處隐隐透出一點昏暗的光。幾個侍衛中，有一個侍衛今年十九歲，剛剛入侯府當值。

他瞧見夜色中一點光，頓時吓得一抖，“鬼！”

侍衛長立即呸了一聲，“給老子閉嘴。什麽鬼，哪有鬼？怕個鬼，跟老子過去看看。”

侍衛長尾聲帶顫，可作為頭兒，他不能露怯，于是壯着膽子，領着幾個侍衛往那邊走去。

不多時，衆人便看清楚了，不是什麽鬼火，而是一盞燈籠。

只見海棠樹下的石塊上，放了一盞燈籠。

侍衛長提着燈孔破口大罵：“哪個小鬼在這裏放個燈籠，想吓死我嗎？再說了，萬一燒了樹，着火了怎麽辦？真是胡來。”

“頭兒，我看就是有人故意的。花園這一塊，是咱們天狗隊巡視，是不是黑狐隊的人故意吓唬我們？”

就在這時，穆瑾辰一行從南面進入大花園。

衆人連忙躬身行禮：“世子。”

穆瑾辰停住腳步，目光落到侍衛長手中的燈籠上，沉聲問：“怎麽回事？”

侍衛長便将事情說了一遍：“也不知誰幹的？大半夜在這裏放個燈籠，太吓人了。萬一着火了那就出大事了。”

穆瑾辰去看那燈籠，燈籠上竟然畫着一串糖葫蘆。

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給我。”穆瑾辰朝着侍衛長伸出手。

侍衛長滿臉迷惑，忙不疊将燈籠給了穆瑾辰。

穆瑾辰提着燈籠，又對侍衛長交代：“日後入夜來此處多巡視幾次，遇到什麽人也不必驚擾。”

侍衛長懵了，完全不明白世子爺話中意思，他只得點頭，“是，是。”

等世子提着燈籠走遠了，侍衛長摸着腦袋瓜，後知後覺的回想着方才的一切，仿佛隐隐明白了什麽：

難道說，世子爺知道是誰在這裏放了燈籠？

……

這日，莊敏君悶着無事，便來找姜若微說話。

上回她從姜若微這裏蒙騙了一盒點心，這次賣了個乖，帶了一盒鮮果來。

“廚房裏送來的鮮果，都是挑剩了的才給我們，個頭小，還不新鮮。”

此時春末，鮮果少，廚房裏采購回來的鮮果，自然先緊着夫人和世子。分到幾位姨娘那裏的就少了。

莊敏君讓侍女将一籃子鮮果放下，十分得意，“給你吃，這可是我爹娘托人送來的。”

侍女将食盒打開，裏面一碟櫻桃、一碟枇杷。

莊敏君坐在桌邊，随手撿了顆櫻桃塞入口中，而後嘆氣，“唉，本來呢我是想把這些鮮果拿給世子的。可世子日日早出晚歸，我總是遇不到他。”

姜若微也拿了顆櫻桃吃，“我聽公子們去衙門，都是過了卯時出門。你提早一點去，準能遇到的。”

比如她，就幾次遇到三公子了。

莊敏君一臉震驚瞪着姜若微：“卯時？！卯時起來去等世子？”

姜若微點頭，一副理所當然模樣：“是呀。不然你怎麽能見到世子呢？”

“可卯時，天還沒亮啊。算了，我還是等世子下次休沐吧。”莊敏君搖頭。要在卯時起來去見世子，那至少得提前一個時辰起來梳妝打扮。

那個時辰，她只怕昏昏欲睡腦袋發暈，又如何能清醒的去和世子說話呢？

莊敏君又往嘴裏塞了幾個櫻桃，忽然低頭一笑，“還是世子勤勉上進，難怪年紀輕輕就做了大理寺少卿，比瑜英表哥強多了。”

姜若微先前得姨母提點過，知道三公子名瑜英，她聽莊敏君這麽說，有些納悶。

明明三公子也十分勤勉，她幾次都瞧見三公子卯時一刻就出門。

大約他有時也會偷懶兒晚起，才會被人說懶懶散散。

可姜若微覺得，人各有志，三公子無心官場，偏愛閑情雅趣也沒什麽不好。

“我覺得，三公子也挺好的，他只是沒那麽勤快罷了。人各有志，你不是也卯時起不來麽？”

莊敏君瞪大眼睛，她盯着姜若微，上下打量了幾眼。

姜若微心虛地垂下頭，避開了莊敏君探尋的目光。

莊敏君咧嘴一笑。

……

酉時不到，穆瑜英便回府了。

今日無事，他借口腹痛，提前半個時辰出了衙門。

穆瑜英提着幾包點心，去了莊姨娘的留霞閣。

莊姨娘和莊敏君正在下棋，見穆瑜英這麽早回來，莊姨娘頓時火冒三丈，她倏地一下站起來，雙手叉腰，沖着穆瑜英大罵：“你又早退了？不是告訴過你，不許早退，要到了酉時才能離開衙門。”

穆瑜英苦着臉，“娘，今日真的沒什麽事，我坐在那裏跟坐牢一樣。李侍郎也許我走了，他都沒說什麽，你就別罵我了。看，我還特意給你和表妹買了點心。”

莊姨娘一臉恨鐵不成鋼，還要繼續罵，莊敏君卻拉着莊姨娘的手，“姑母，你別罵表哥了，表哥雖然不對，但心是好的，無時無刻不想着姑母呢。”

莊姨娘這才氣消了些。

正巧庫房管事找莊姨娘說些事，莊姨娘和庫房管事出去了片刻。

莊敏君随即沖着穆瑜英眨眨眼：“表哥，知道嗎，就你這樣，還有人誇你呢。”

穆瑜英眉尾一揚，“那自然，我樣貌絕色，玉樹臨風，怎麽就沒人誇我呢？”

“……”莊敏君沉默半晌，繼續道：“誇你的是若微，她說人各有志，你這樣也挺好。”

穆瑜英霎時眼睛發亮，“敏君表妹，你說的若微是謝姨娘家的表姑娘吧？她知道我？她提起我了？”

莊敏君連連點頭，“可不是麽，上午我去找她玩兒，我就說一句世子比你勤快，若微妹妹就不高興了。”

穆瑜英笑了起來，“可惜，我還沒跟若微表妹說上一句話呢。”

莊敏君抿嘴笑，她壓低聲音：“她長得好看，人也不錯，唯一的不好，就是出身差了些。”

穆瑜英不以為意：“出身差，又不是她的錯。。”

……

轉眼到了休沐日。

穆瑾辰一早去清寧院請安，回來繞路去了大花園。

迎頭卻撞上了穆瑜英，只見穆瑜英一臉喜色，身後兩名侍從手裏抱着兩個盒子。

“你這是做什麽？”穆瑾辰問。

“大哥，我約了若微表妹，要教她作畫。”穆瑜英喜滋滋的解釋道。

“教她作畫？”穆瑾辰臉色微冷，一字一頓問。

但穆瑜英并未注意，他繼續道：

“我聽敏君說，若微表妹最近在學作畫，不得章法。我有心提點一下她。可她總藏在荷風苑中，我見不着她，今日休沐，我約她在臨波軒一見。”

“若微表妹來我們家都快一月了，我都沒和她說說話呢。”

穆瑾辰面無表情：“你竟還有心思想這個？雖說明年春闱還早，但我勸你趁早準備起來。明年再落榜，父親定饒不了你。”

“……”穆瑜英愣住：“大哥，好端端的，你怎麽提到了明年春闱，那是猴年馬月的事……”

穆瑾辰冷笑，“即便我不提，父親回來也要提。前日我收到父親書信，他命我督促你讀書準備。你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父親那裏，我只能實話實說了。”

穆瑜英霎時一個哆嗦，連忙道，“大哥，你別動怒，我這就回去好好讀書，我再也不想別的了。”

說罷，穆瑜英轉身要往回走，他走了幾步，一拍腦門，又轉身回來：“哎呀，不能就這麽走了，我得去和若微表妹說一聲，不能讓她苦等。”

“你就不必去了，我派人去說一聲，省得你花花腸子陰謀詭計。”穆瑾辰擋住他的路。

穆瑜英讪讪一笑，心中苦笑：大哥怎麽這麽聰明，竟然看破了他想法。

看來，今日是別想看到若微表妹了。

穆瑜英只得耷拉腦袋，“行，我這就回去讀書。”

待穆瑜英往回走遠了，穆瑾辰這才收回目光，擡腳一轉，往臨波軒走去。

楚放心中了然，連忙跟上。

論花花腸子陰謀詭計，三公子哪裏是世子的敵手？

這一招截胡，真是天衣無縫。

作者有話說：

三公子：我和若微表妹之間，有一道鬼打牆。

世子：我就是那道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