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青鸾今天一整天都很緊張。

自從白渺離開栖寒峰,主人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安定,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所好轉。

青鸾很了解他,它知道,這是因為交流大會上有白渺。

以防主人失控,青鸾死纏爛打地跟他一起去了交流大會。

白渺果然在那裏,和主人的徒弟宋清淮坐在一起。

主人的心情非但沒有變好,反而還更差了。

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青鸾膽戰心驚,戰戰兢兢。

交流大會一結束,主人便早早離開了觀景臺。

青鸾能感覺到他心情沉郁。

青鸾很希望他能回去,回到栖寒峰,好好平複心緒,排解掉不好的部分。

但他似乎沒有這個打算。

更糟糕的是,在那不久,他們便看到白渺和一名少年一起去了藏書樓。

青鸾對這個少年有印象,很顯然,主人對少年的印象比它更深。

主人跟了上去。

青鸾感到不妙,非常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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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非常沖動的行為。

它想要追上主人,卻被他阻止了。

“你先回去。”他這樣說。

青鸾沒辦法了。它明知道主人現在的狀态不太好,但它也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在藏書樓外面停留,否則會引來別人的注意。

它只好憂心忡忡地飛回栖寒峰。

白渺靠在書架上,雙手環胸,開門見山道:“你想和我說什麽?”

這裏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阮成殊的呼吸。

不算平穩,似乎有點緊張。

阮成殊深吸一口氣,無比認真地看着她。

“白渺……”他放緩語氣,“你究竟是不是劍尊的徒弟?”

白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他在小會議室裏說的那句話。

“是不是師兄,還不一定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白渺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你為什麽要這麽問?”

“前幾天掌門來找師尊談話,剛好被我聽到了。”阮成殊眼神複雜,“他們說,宋清淮才是你的師父,只不過前段時間剛好在閉關,所以劍尊才會代他照顧你……”

白渺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阮成殊頓了頓:“所以劍尊并不是你的師尊,而是你的師祖?”

白渺聳了聳肩:“你這不是都很清楚嘛。”

沒想到白渺居然肯定得沒有一絲遲疑,阮成殊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他當初之所以會将白渺視為眼中釘,就是因為她是劍尊的徒弟,因為她奪走了他夢寐以求的位置。

結果現在她告訴他,她壓根就不是劍尊的徒弟。

那他那段時間的針對和嘲諷,不就顯得無比可笑嗎?

阮成殊不能理解:“那我當時要挑戰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解釋?”

白渺心想,是我不想解釋嗎?

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劍尊他老人家不是我師尊啊。

她摸了摸鼻子:“沒有解釋的必要啦。師祖也沒當回事,否則你以為這個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

阮成殊微微抿唇,漂亮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懊悔。

他從沒想過事實居然會是這樣。

劍尊可能确實如她所言,壓根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将墜星訣教給她。

可她卻平白遭受了他的不滿和惡意。

一想到在那之後,白渺依然沒有排斥他,反而還在他低落的時候安慰他,幫他解開心結,阮成殊不由越發羞愧、內疚。

“對不起,白渺。”他垂着眼睛,低聲說,“那個時候,我不該那麽沖動的,更不該那樣對你……”

白渺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就開始道歉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思考兩秒,終于反應過來。

“等等,等等,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阮成殊突然被她打斷,怔怔地點了點頭:“對啊。”

“害。”白渺旋即放松下來,“我還以為你要找我打架呢。”

阮成殊聞言,俏臉倏地一紅:“……我早就不做這種事了!”

白渺笑了笑:“我開個玩笑啦。”

她笑得很輕松,眉眼彎了彎,在昏黃的燭火下盈盈閃耀,令人心神蕩漾。

阮成殊入神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在酆都的那個夜晚,她也曾這樣對自己笑過。

當時他被那個笑容迷惑,幾乎就要說出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句話。

此時此刻,他再次見到這個笑容。

而他心底的沖動,也再次湧現上來。

“白渺……”

不知不覺間,阮成殊已然滿臉通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明亮而羞怯,連微微上挑的眼尾都洇出豔麗的淺紅色。

“我……”

“嗯?”白渺笑着問,“什麽?”

阮成殊鼓起勇氣,認真而忐忑地看着她:“我……我喜歡你。”

一瞬間,整個樓層都沉寂下來。

白渺甚至感覺身側的空氣微微一動,像是水波在輕微地浮泛一樣,很快便隐于昏暗的光線中。

她呆住了:“啊?”

阮成殊羞惱道:“……你別告訴我你沒聽見!”

白渺:“……”

她當然聽見了。

只是……阮成殊喜歡她?阮成殊居然喜歡她?

她沒聽錯吧?

阮成殊看到白渺這副震驚的表情,心中懊悔更甚,只是這次懊悔卻不是下戰帖的事了,而是懊悔剛才為什麽要嘴快說出來。

這個反應遲鈍的家夥果然什麽都不知道!

“你、你要是沒聽見就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阮成殊又羞又惱,連脖子都變成了粉紅色,“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說完,他轉身便要逃離這裏。

然而白渺卻突然開口。

“我聽見了。”她慢慢眨了下眼睛,目光終于聚焦到他的臉上,“我聽見了,阮成殊。”

阮成殊頓時停下腳步。

他慢慢轉身,神色羞赧而窘迫:“……你想說什麽?”

白渺認真想了想,斟酌着組織語言:“我沒想到,你會有……”她略微停頓,“這種想法。”

阮成殊恨不得把臉捂起來:“我也沒想到。”

“那個,其實我還挺高興的。”白渺将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但是,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

阮成殊直直盯着她:“為什麽?”

“因為,”白渺思索幾秒,艱難地擠出下半句,“……我心有所屬。”

這只是她為了不讓阮成殊傷心而随便編的理由而已。

真正原因是她根本不喜歡阮成殊。

也不是不喜歡,做朋友還是很好的,只是對他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剛好先喜歡上了別人。

這樣聽起來,似乎更容易令人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周圍的空氣又震動了一下。

難道藏書樓裏有幽靈?

“……我明白了。”阮成殊神色失落,勉強擡起頭,對她擠了個哭似的笑臉,“這樣也好,這樣就不會妨礙我修煉了。”

白渺:“……你很有覺悟。”

阮成殊顯然已經待不住了:“那我先走了,宗元他們還在等我……”

白渺體諒道:“走吧,我待會兒再走。”

“……好。”

阮成殊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很快,樓層裏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

白渺斜斜地倚在書架上,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直到下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慢慢站直身體。

“我也走吧。”

她小聲嘀咕,擡腿向前走。

地磚上躺着一根斷掉的蠟燭,白渺本該輕而易舉地發現,但她此時心不在焉,恰好一腳踩了上去。

下一刻,她腳底一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她聞到清幽冷冽的氣息,絲絲縷縷地籠罩着她,像潮濕的霧氣,令她頭暈目眩。

白渺怔了怔:“……師尊?”

“是師祖。”那人聲音低柔,攬着她的腰,慢慢将她扶起來。

白渺怔怔地看着他,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師……師祖,你怎麽會在這裏?”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正是早早離席的沈危雪。

他眼神幽靜而柔和,發絲漆黑,燭光映在他眼中,像月色搖蕩的湖波。

“我看到你們進來了。”沈危雪輕聲道,“順便過來看看。”

這是怎麽順便的,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白渺迷惑道:“那我怎麽沒發現你?”

“我隐藏了氣息。”沈危雪解釋。

白渺想起剛才發生兩次的空氣波動,瞬間反應過來。

原來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的有人。

而且還是她的師祖。

等等,那也就是說,他們剛才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

白渺莫名開始緊張起來。

“您、您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跟你們一起。”

白渺:“……”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那您……都聽到了?”

“嗯。”沈危雪輕應了一聲。

完了完了,居然都聽到了,救命啊,她怎麽能這麽倒黴,每次社死都能被他撞上!

而且他之前還明确表示過,不要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要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修行上。

結果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又被他撞上這種事了!

白渺欲哭無淚:“我,我已經拒絕他了……”

“嗯。”沈危雪沒有多說什麽,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聽到了。”

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上,少女的體溫隔着道袍一點點傳遞過來,溫暖而微熱。

他想起那夜的觸感。

纖柔,綿軟。

白渺還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那……”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沈危雪輕輕撫摸她的後背,像撫摸一只受驚的小動物,“別怕。”

白渺這才松了一口氣。

天地良心,也許她之前的确是有點小心思,但她現在已經端正态度了。

她絕對不是那種知錯不改的人。

“渺渺。”沈危雪突然叫她的名字。

白渺下意識擡眸:“唔?”

他的手仍在她的腰際流連,聲音輕而柔和,明明是在她的頭頂響起,卻又仿佛近在耳畔。

“心有所屬的人……”他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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