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外面有人?

白渺聞言,全身的雞皮疙瘩瞬間豎了起來。

她下意識抓緊沈危雪的衣襟,慢慢側頭,望向身後緊閉的門窗。

太黑了,除了燭火搖晃的陰影,什麽都看不見。

此時已是深夜,客棧裏寂靜得針落可聞。白渺努力豎耳傾聽,也只聽到了一點穿堂風的聲響,低而飄忽,如同女子壓抑的嗚咽。

人在哪裏,她怎麽一點都沒察覺?難道是鬼……

白渺心跳驟快,她張了張唇,還未開口,就被沈危雪制止了。

他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冰冰涼涼的,讓白渺的頭腦一激靈。

“在樓下。”他輕聲道。

他幾乎貼着白渺的耳朵低語,呼吸和聲音一起鑽入白渺的耳廓,激起細細密密的癢意。

白渺努力保持冷靜,也用同樣小的聲音悄悄問道:“他會上來嗎?”

沈危雪眸光微冷:“已經上來了。”

白渺聽了,頓時屏住呼吸。

如他所言,沒過多久,客房外響起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不急不緩,有種女子特有的輕盈,白渺屏息聽了一會兒,終于可以确定——

對方是沖着他們這個房間來的。

這種時候偷偷接近,多半不是什麽好人。更何況外面這麽安靜,連荊翡和宋清淮都沒有醒,獨獨外面那個人是清醒的……

只怕此人正是意圖用夢境困住他們的元兇。

白渺在黑暗中看了沈危雪一眼。

他的狀态并不好,想必剛才的困象對他也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要是對方是為了沈危雪有備而來……那就麻煩了。

“師祖,你先別動……”白渺小聲道,“讓我去對付她。”

沈危雪按住她的手腕,輕輕搖頭。

這個人真是……

白渺不再多言,轉而屏息盯着門外。

不知不覺間,那道腳步聲已經在門外停了下來。門外一片漆黑,隐約有模糊的陰影映在窗棂上,陰影微微晃動,下一刻,房門被輕輕推開——

就是現在!

白渺瞬間拔劍,眠霜破門而出,與此同時,一道劍影也飛掠出去。

門外響起紙張撕裂的聲音,白渺與沈危雪對視一眼,立即起身走向門外——

漆黑的過道裏,一張和白渺差不多大小的紙人被劍影和眠霜同時刺穿,被風吹得簌簌響動。

白渺震驚:“假的?”

“她還在這個客棧裏。”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客棧裏這麽多人,她不會是想拿他們做威脅吧……”

沈危雪閉上眼睛,細細探查周圍的真氣波動:“似乎是有這個打算。”

對方很擅長隐蔽氣息,顯然不是普通的凡人。

白渺聞言,立即提起眠霜,大步走出客房。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跟上她,白渺突然反手一推房門,将他關回了客房裏。

沈危雪:“……”

白渺站在客房外的走道上,不客氣道:“剛才是誰在我的房間外面紮紙人,快點出來!”

客棧裏漆黑一片,幽靜得近乎詭異,連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白渺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樓下突然響起輕輕的腳步聲,緊接着,一道幽微的光亮在大堂裏慢慢出現。

一個提着燈籠的少女走了出來,她步伐輕盈,容貌嬌俏,舉手投足間透出一種非人的鬼魅。

“剛才是你刺破了我的紙人?”

少女比白渺還不客氣,手中的金魚燈籠随之搖晃,有細碎的螢光在燈籠裏萦繞散溢。

聽她這個語氣,似乎并不知道屋裏住的是誰。

白渺心下略安,随即單手叉腰,一臉嚣張:“是我,怎麽了?”

“我還當是什麽厲害人物……”那少女微眯眼睛,盯着她看了幾秒,突然道,“你是什麽人?”

她布下的魇境有着絕對的強制性,只要身處魇境發動的範圍內,無論什麽人,都必然會陷入沉睡、困于夢境。

她原本只是感知到這個房間裏有人脫離了魇境,故而過來看看。然而此時,她卻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這個手持長劍的少女,身上并沒有被魇境侵入的跡象。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能逃脫魇境的侵入,更何況這個人還只有築基境。

白渺輕笑一聲:“我憑什麽告訴你我是誰?是你先在我的房間外面裝神弄鬼,就算要自報家門,也應該是你先吧?”

少女的臉色驟然冷下來。

“就憑你,也配讓我自報家門?”

“你愛報不報咯。”白渺摸了摸下巴,漫不經心地看着她手裏的燈籠,“那我就叫你……燈籠女好了。”

少女咬牙道:“老娘叫游魚心!”

白渺:“鱿魚心?什麽怪名字。”

她話音剛落,一道螢火突然飛襲而來。

白渺立即揮劍格擋,劍刃淩空生出凜凜寒霜,瞬間便将燃燒的螢火凍結。

“連打架也用燈籠?”白渺不客氣地嘲笑,“看來還是燈籠女這個名字更适合你啊。”

游魚心陰狠地看着她,猛地一揮金魚燈籠,數十道螢火瞬間從燈籠裏飛溢而出,形成幽綠色的熊熊火焰,呼嘯着襲向白渺。

白渺劍式一變,寒霜拔地而起,節節攀升,轉眼便将整個客棧二樓都封住了。

她縱身一躍,直接從二樓跳下去。腳尖剛落到地磚上,身形倏忽一掠,如同一只輕靈翩跹的蝴蝶,瞬間便飛到了客棧外面。

游魚心冷笑一聲,提着燈籠追了出去。

白渺是故意将游魚心引出客棧的。

很顯然,游魚心并不知道沈危雪就在那間客房裏,否則肯定不會跟着她一起出來。

而她這麽做,是為了給沈危雪留出時間,讓他去喚醒客棧裏那些陷入夢境的人。

然而出了客棧,白渺禦劍浮在空中,向下俯瞰,才意識到情況比她想象得還要糟糕。

夜幕漆黑,整條街道都被茫茫白霧籠罩了,白霧中空無一人,到處彌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游魚心提着燈籠,升到她的面前,得意一笑:“如何,安靜嗎?”

白渺握緊劍柄,警惕地看着她:“你讓整條街的人都沉睡了?”

“不止整條街噢。”游魚心搖了搖金魚燈籠,笑容像小女孩一樣俏皮燦爛,“我的魇境可是會不斷擴散的,吸收的靈氣越多,擴散的速度就越快。”

茫茫白霧中,她手裏的燈籠像一只在水中游曳的金魚,金魚腹中螢光閃爍,源源不斷的螢火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将燈籠填充得越來越亮。

白渺随即明白過來,這些螢火并不是真正的螢火,而是那些沉睡之人的靈氣。

如果讓這只燈籠繼續吸收下去,只怕很快陷入沉睡就不是一個客棧、一條街,而是一整座城池了。

白渺握緊眠霜,霜氣纏繞着她,她眸光凜冽,擡劍揮斬——

她的指尖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數道劍光從劍鋒上傾瀉而出,如同星辰墜落,直襲游魚心手中的燈籠。

游魚心一甩燈籠,幽綠色的螢火跳出燈籠,于白霧中化作猙獰魚影,與直襲而去的劍光相互碰撞,發出刀兵相接的巨響。

二人下方的湖水因為這聲巨響而泛起漣漪,巨響回蕩在街道上空,卻沒有驚醒任何一個人。

整條街道如同被白霧吞噬般寂靜無聲,只有源源不斷的靈氣還在提醒着白渺,這些人還沒有完全陷入永眠。

不知道師祖那邊怎麽樣了……

白渺微一走神,霧氣中的游魚心突然如鬼魅般瞬移到她的面前。

白渺心跳一滞,迅速擡劍出招,可惜游魚心的動作比她更快。

“不過區區築基……你也太小看我了。”

游魚心扣住她握劍的手,燈籠裏的螢火跳躍着纏上眠霜,與此同時,二人周圍的白霧越來越濃,似乎正在将她們一點點吞沒。

沒有劍招,劍刃結霜的速度遠遠追不上螢火燃燒的速度,這些從四面八方吸取而來的靈氣還在不斷上漲,死死壓制着白渺。

白渺緊緊盯着游魚心,不放過她周圍一絲一毫的變動。

游魚心微擡燈籠,螢火幻化的魚影慢慢浮現:“我倒要看看,你和別人有什麽不同……”

魚影逐漸清晰,搖擺着游向白渺的胸口。

眼見魚影即将進入白渺的體內,兩道劍影突然劃破黑暗,從天而降,瞬間襲向游魚心的後背。

兩道劍影同時貫穿了游魚心。

游魚心身軀一震,慢慢向後望去——

在她身後,白霧略散,不知何時,空中竟多了兩個人。

這二人分別是沈危雪和被他喚醒的宋清淮。

白渺終于松了一口氣。

沈危雪凝眸看着白渺,眼中充滿擔憂。他微微啓唇,正要開口,白霧下方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把那個燈籠搶過來,裏面有大家的靈氣!”

白渺循着聲音向下望去,發現荊翡也醒了,正坐在輪椅上指揮他們。

宋清淮皺眉看向地面上的荊翡:“前輩,你的聲音太大了。”

白渺:“……”

“想搶走我的燈籠?你們還真是想得美……”

游魚心的胸口湧出汩汩鮮血,唇角也流下深紅的血跡。但她卻像毫不在意似的,非但沒有松開白渺,反而還越握越緊。

白渺見勢不妙,立即掙脫。

燈籠中的螢火随即化作無形的鎖鏈,将她和游魚心的手緊緊捆在了一起。

“現在她和我是一體同命了,你們是想要這燈籠裏的靈氣,還是想要她的命?”

游魚心笑起來,更多鮮血從她身前流淌出來。

此話一出,對面三人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而冰冷。

一體同命?她說一體同命就一體同命了?

白渺不信,試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游魚心的背上用力錘了一下。

游魚心瞬間吐出一口血,與此同時,白渺的身子也猛地一晃。

白渺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居然是真的……”

後背在落拳的那一刻傳來真實的酸痛感,明明她沒有遭受任何攻擊,卻像是直接一拳打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樣。

游魚心狠狠瞪向白渺,怒聲道:“你輕一點!”

沈危雪臉色陰沉,他微微擡手,重重劍影同時浮現,如萬千寒芒,将游魚心包圍得密不透風。

宋清淮眉頭擰得很緊:“師尊,小心……”

游魚心冷笑一聲,突然抛出燈籠。

荊翡:“不好!”

一剎那,密密麻麻的螢火瘋狂四散,連同鋪天蓋地的白霧,一同吞沒了衆人的視野。

游魚心在濃霧中竭力大喊,聲音幾乎撕裂整片夜空。

“峭寒生——!”

火紅的楓葉紛飛而現,包裹住她和白渺的身體,如同一閃而過的疾影,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是游魚心受難記(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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