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酆都夜市,燈火闌珊。

阮成殊一行人跟着謝聽秋在擁擠的街道上穿梭,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花魁大選的地方。

正如謝聽秋所言,這裏非常熱鬧,看熱鬧的人也非常多。

大選選在一片非常開闊的廣場上,周圍沒有多餘的建築,只在廣場正中搭建了一座寬敞亮眼的高臺。四周人頭攢動,人群聚集而擁擠,從夜空往下看,如同一群密密麻麻的螞蟻。

廣場上的人已經相當多了,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看客往這個方向湧來。主辦方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在廣場西側的護城河上進一步開拓場地,一眼望去,河面上停滿了漂亮的花船,許多花船已經載滿了人,然而還是不斷有新的客人掏錢上去。

“這麽多人,會不會太危險了?”

擁擠的人群中,宗元小聲嘀咕。

“有什麽危險的?”謝聽秋打開折扇,淡定自若地搖了搖,“這種活動,就是要人多才熱鬧啊。”

“哦,他是想說,人多容易發生踩踏事件。”江榭熟練地打圓場。

“踩踏事件?”謝聽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們一眼,“這種盛會又不是第一次舉辦,你們想太多了吧?”

四人互相對視,紛紛沉默不語。

如果放在平時,他們自然不會多想。但現在是特殊時期,這麽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有魔混入其中,只怕很難防備……

“看來只能在這裏盯着了。”江榭私下給三人傳音。

“可以是可以……”宗元看向阮成殊,“阮兄,要不要将我們的懷疑告訴你爹?”

阮成殊蹙眉:“不行。他做事一向粗暴,如果将此事告訴他,他很可能會将這些人直接抓起來,全部帶回去。”

蕭長平:“這個辦法也不錯。”

宗元:“不過,确實有點粗暴……”

阮成殊暗暗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

四人傳音間,謝聽秋突然一敲折扇:“來了。”

人群突然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衆人紛紛翹首以盼,興奮地看向廣場中央的高臺。

高臺上,一群身段袅娜的年輕女子緩步上前。這些女子各個生得極美,衣裙也是說不出的繁複飄逸。無數花瓣從天而降,燈火照亮了她們美麗的臉龐,在激昂的歡呼聲中,她們開始翩翩起舞。

“怎麽樣?是不是大飽眼福?”

謝聽秋一邊輕搖折扇,一邊和身旁四人聊天,那得意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場花魁大選是由他舉辦的。

四人根本無暇搭理他,都在暗暗觀察周圍的動向。

謝聽秋見他們心不在焉,笑着搖搖頭:“真是……”

他的聲音漸低下去:“最精彩的就要來了……”

高臺上的美人們身形蹁跹,令人遐想不已。只見她們舞動旋轉,長袖如流水般甩向人潮,寒芒一閃,人群中突然響起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尖叫響起的一剎那,美人們突然生出無數枯枝般的長肢,穿過華美的長袖,瞬間刺穿了數十人的額頭——

“是魔!大家快跑!”

阮成殊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厲聲大喊,當即拔劍沖向高臺。

另外三人立即跟上,謝聽秋挑了下眉,也執扇加入了戰場。

高臺上的美人們紛紛現出魔相,她們跳入人群,長肢橫掃,所向披靡,就連那些豔紅色的花瓣都變成了血淋淋的利刃,迅速收割着芸芸衆生的生命。

人群恐懼得橫沖直撞,四處逃散,現場瞬間陷入混亂。

就在這時,夜空中突然出現一座巨大的佛像虛影。

佛像閉目合十,慈悲懷憫,周身浮起圈圈佛光。

“那是……那是佛祖嗎?!”

“真的是佛祖啊!佛祖顯靈了……!”

“佛祖,求您救救我們……”

有人發現了這尊巨大的佛像,很快,人群紛紛朝着佛像跪拜起來。

阮成殊利落地一揮劍,劍鋒如電,瞬間割斷了邪魔的軀幹。

“那是什麽?哪來的佛像?”

宗元驚異道:“這也太大了吧……”

他們說話間,跪拜祈禱的人越來越多,佛像散發的光芒也越來越耀眼。

光芒大盛,佛像上方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熔漿似的黑色液體從黑洞裏傾瀉而下。與此同時,撼動天地的鬼哭狼嚎之聲也從黑洞裏傳了出來。

阮成殊目光一凝:“不好!”

他話音剛落,佛像突然睜開雙目,無數禱告聲中,萬千妖魔從黑洞裏奔湧而出!

宗元震驚了:“那是……”

江榭語氣凝重:“是魔門。”

蕭長平:“完了。”

阮成殊沒有猶豫,立即掏出傳音符:“所有人速來酆都,魔門開啓了!”

衆人趕到酆都的時候,這裏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妖魔源源不斷地從黑洞裏跑出來,百姓們恐懼得四處逃竄,酆都上空彌漫着濃烈的森然魔氣,如同黑霧般将整座城池覆蓋籠罩。

四大門派的修士們奮勇殺敵,一時間,刀光劍影,厮殺不休,酆都陷入徹底的混亂。

夜空中血腥濃郁,哭嚎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而那尊巨大的佛像還在散發着奪目的光芒。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白渺震驚地站在混亂的街道上,幾次差點被瘋狂逃竄的人潮撞倒,還好沈危雪緊緊護住了她。

一接收到阮成殊的傳音,她和沈危雪、荊翡三人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以防意外發生,他們讓宋清淮和其他同行的扶霄宗弟子留在了傅城,同時又通知了四大門派,此時正有更多修道者往酆都趕來。

“喂,你們看到那尊佛像了嗎?”傳音符裏突然響起柳韶的聲音。

“哪來的佛像?”程意那邊隐約傳來求救聲,白渺猜測她應該正在醫治遇到的傷者。

“佛像是突然出現的,我們也不知道它究竟什麽來歷。”阮成殊的聲音很急切,“但我們懷疑,那東西就是開啓魔門的關鍵……”

“開啓魔門的關鍵?”白渺與沈危雪對視一眼,“那你們有沒有試過毀掉那尊佛像?”

傳音符裏響起宗元氣喘籲籲的聲音:“我們有想過,但是過不去……”

柳韶:“我去試試!”

說完這句,柳韶那邊便切斷了傳音,白渺一聽,立即對沈危雪說:“我們也去!”

沈危雪看着她,溫聲應道:“好。”

他攬住白渺,二人正要禦劍升空,荊翡突然叫住他們。

“你們最好不要去。”他正在為一個倒在路邊的老人療傷,輪椅不知何時也收了起來,“那裏魔氣太重,會影響到你。”

他雖然沒有正對着他們,但後半句顯然是對沈危雪說的。

白渺聞言,立馬推開沈危雪:“你不能去,我去就行了。”

沈危雪顯然不同意:“渺渺……”

“放心,我有你給我的那盞燈,不會有事的。”白渺摸上劍鞘,認真安撫道,“而且我還有你教我的墜星決,對付那些小魚小蝦根本沒問題……”

“她說得對,你要實在不放心,就讓別人陪她一起去。”荊翡扭頭看了沈危雪一眼,“總之你不能去。”

沈危雪神色幽沉:“除了我,還有誰能陪她?”

正說着,柳韶禦劍飛行的身形突然在他們上空猛地一停。

“白渺,快跟我去佛像那邊!”

白渺看了沈危雪一眼,瞬間升入空中:“好!”

說完,生怕沈危雪阻攔似的,沖柳韶一揮手,二人轉眼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追上,心頭突然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刺痛。

刺痛的感覺無比強烈,如錐心蝕骨,巨浪翻湧。他微微喘息,臉色蒼白,喉嚨裏泛起血腥的鐵鏽味。

“我說了,你不能去。”荊翡起身走到他身後,擡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的反噬已經很嚴重了,再不抑制,就真的無法挽回……”

話未說完,沈危雪突然側眸看了他一眼。

荊翡話音一滞,慢慢将手放了下去。

“你已經不在乎了,對吧?”他神色複雜地說。

“……嗯。”

沈危雪垂下眼睫,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形随即消失在荊翡的眼前,而荊翡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看來他猜得沒錯,沈危雪剛才那個眼神……

反噬已經深入骨髓了。

白渺和柳韶禦劍極快,只是轉眼的功夫,兩人便抵達了佛像的正前方。

這尊佛像極其龐大,堪比一座巍峨高山。從遠處看還好,現在到了近處,白渺才感受到了覆頂般的壓迫力。

柳韶停在空中,看着這尊佛像,撫颌推測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這東西好像變得越來越真實了?”

“不是你的錯覺,是真的變了。”

白渺拔劍出鞘,劍鋒折射出寒霜似的冷光。

她記得很清楚,他們剛趕到酆都的時候,這尊佛像還只是一道虛像。然而随着它的光芒越盛,它也變得越來越真實,就像在逐漸具現化一樣。

這絕對不是一種好事。

白渺舉起眠霜:“我們最好現在就毀了它……”

柳韶一笑:“沒問題。”

二人同時擡劍,劍刃對準佛像,倏然揮下,一瞬間,寒霜和薄霧飛速蔓延,如刺骨的冰刃般直襲而去——

佛像擡起巨掌,一掌将劍招盡數揮散。

白渺和柳韶目瞪口呆。

柳韶:“這玩意……居然會動?”

白渺:“快躲開!”

佛像微移雙目,又是一掌下來,二人瞬間被拍得人仰馬翻。

眠霜被打飛出去,白渺在空中急速墜落。她立即掐訣召劍,耳邊風聲獵獵,不等眠霜回到她手裏,沈危雪突然接住了她。

白渺周圍的狂風突然靜止了。

他們懸停在空中,佛像移動身軀,向他們大步踏來。

白渺很着急:“師祖,你快放我下來,我的劍還在天上飛呢!”

沈危雪将白渺放下來,聲音輕而平靜。

“僅憑你的劍,是無法劈開它的。”

白渺下意識反問:“那誰的劍可以?”

沈危雪立在她身後,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輕扣她的手腕。

幽藍微光随之亮起,一柄古樸長劍漸漸浮現在白渺手中。

白渺不由睜大雙眸。

她見過這柄劍,在沈危雪的夢境裏。

沈危雪慢慢覆上她的手,與她一同執劍。

握上劍柄的剎那,劍光驟然閃爍,白渺微微一震,一股磅礴的真氣瞬間灌入她的識海。

凜冽而鋒銳,浩蕩而深晦……是沈危雪的劍意。

“這是我的劍。”沈危雪輕聲說,“你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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