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1)
今天算是江欣最後一天班, 她讓大哥大嫂先回去,自己站好最後一班崗。
下午的時候,關美蘭來了, 原來是慧慧過兩日生日, 她來給女兒買紙筆, 要教她讀書認字。
買好了紙筆, 江欣站到外頭去和關美蘭說話:“唐太太,明天我就要走了,到很遠的地方去,可能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關美蘭也吃驚,問她要去哪裏, 江欣又重複了一遍結婚和随軍的事。
“結婚是好事情。”關美蘭不知道江欣原來的事, 為她高興,“你結婚,我理應送你禮物的。”
“唐太太別太客氣。”江欣忙拒絕,唐家的情況不好, 就是收人家五毛錢都是雪上加霜,何必呢。
“我明天在國營飯店有兩桌結婚酒, 唐太太記得帶慧慧來,唐醫生若是有空的話,就一起來, 喜慶些。”江欣對關美蘭發出很誠摯的邀請, “不必帶什麽, 我看慧慧怕見生人,讓她來湊個熱鬧也好。”
關美蘭原本想拒絕, 一聽帶慧慧去, 她就答應了, 女兒現在多少有些畏縮,她得想辦法把人調過來。
“好,明天我一定到。”和江欣确定了時間,關美蘭就回去了。
下班前,江欣也邀請了李水琴和王慧珠中午去吃飯:“讓後勤的人幫忙看着社裏,中午沒什麽客人,不忙的,你們出去吃個飯就回來了。”
中午時,霍一忠很堅持,一定要擺兩桌結婚酒,他說:“你嫁人,總得讓你嫁得明明白白的。”
江欣想着自己在新慶沒幾個朋友,也就這幾個人可以邀請,幹脆就把她們都叫來了。
下了班,江欣就慢慢騎着早上的自行車回了筒子樓,也不知道小哥那頭順不順利。
回到家,大嫂已經在洗菜做飯了,頭上別着江欣上回在省城買的新發夾,嘴裏哼着歌,心情很好。
江淮下午三四點就到家了,今天只是報到,沒有給他安排具體工作,跑了一下午,戶口辦好了,就落在了公安局的集體戶,從此擺脫了黑戶這個身份。
陳鋼鋒領他出來的時候,迎頭碰見石局,石局随口問一句報到辦得怎麽樣了,江淮就說手續差不多齊全了,還得下樓蓋幾個章。
Advertisement
石局在這年代一衆瘦子中,難得凸着個肚子,他摸摸自己的肚子:“陳隊長,和人事科那邊的人說一下,小江沒有糧油關系這個本子,往後工作日就讓他在咱們食堂吃,每個月交三塊錢就好。”
陳鋼鋒立即領命,江淮馬上謝過石局,他也得開始學眉眼高低了。
石局揮手,讓他們去辦事了。
江淮直愣愣去蓋章,陳鋼鋒看着這高瘦的小子,嘿,傻人有傻福,真讓他們家給結了個好親,霍營長這塊牌子可真好用!
陳鋼鋒随手點了個隊員帶江淮去熟悉工作環境,自己回辦公室開會去了,還是領導英明,知道要人來幹活,怕激發矛盾,一早把王笑才那草包真正調到宣傳組去跟其他單位對接了,從此都不讓他管這些正規報告的事兒。
江淮在公安局繞了一圈,認識了幾個新同事,跟陳鋼鋒打了個招呼,就有些飄着回家了。
回到家,把戶口那一頁證明紙和工作證擺在桌上,江母看得熱淚不斷,她的小兒子未來總算有着落了!
下午江河萬曉娥回來,也把證件都掏了出來,江母的心思卻沒那麽快活了。
到了江欣回家,江淮蹦出來,把戶口紙和工作證又給她看:“小妹,看!”
江欣把自行車鑰匙給回他,接過那兩張關乎他人生,重若泰山的紙,眉開眼笑:“順利嗎?”
“順利!石局還說讓我上班的時候都在食堂吃,不用糧票,每月交三塊錢就好了。”每個月二十五塊錢補貼,還剩二十二快,夠他一個單身漢花費的了。
江欣還是叮囑他:“記得多看看高中的課本,什麽科目都看,往後用到的知識還多着呢。”
江淮鄭重把證件收起來,說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找侯三,讓他給我找一套出來!”
這就對了,江欣笑着進了屋,把包放下,出來和江母說:“媽,晚上霍一忠和陳隊長夫妻要來吃飯,咱們凳子夠不夠,要不去肖嬸子家借兩張?”
江母心中有喜有憂,但也明白事情到了這裏,就得接受嫁女兒了,她只盼能多留欣欣幾日。
江欣洗了手,出去做飯,萬曉娥幫她打下手,切肉洗菜不在話下,說話間又感激又客氣,她萬曉娥一輩子記得小姑子的大方!
萬曉娥看把肉切得差不多就先回去了,肖嬸子和兩個鄰居這時拿着兩撥青菜到水房清洗。
江欣甩甩手上的水,走到肖嬸子身邊:“嬸子,我和霍一忠的事情要定下了,他今晚要來我們家吃飯,您是媒人,一起過來吧?”
肖嬸子長滿皺紋的臉上喜笑顏開,顧不得手上的水:“真的定下來了?”
兩人唠嗑了一陣,肖嬸子卻拒絕了:“你家裏今晚吃飯的時候,肯定要說事兒,我去不方便,等你們吃完飯,我過去坐會兒,喝喝媒人茶。”
江欣沒想到肖嬸子這麽細心,又覺得很合理:“那我和霍一忠去請您過來。”
“哎喲,說什麽請不請,你們過得好,偶爾記得嬸子,嬸子就高興!”肖嬸子從來就沒想過在這些事情上占便宜,但江欣的态度讓她滿意,這是做了好事有好報。
江欣洗好菜,收拾一下也離開了水房。
另外兩個鄰居湊上前來向肖嬸子打聽咋回事,江家的寶貝小女兒又要帶對象回家了?
肖嬸子也沒把話說全,就說處了個對象,帶回家看看呗,年輕人總得往前看嘛,說了幾句,就不和她們多講,也回去了。
江欣在陽臺炒菜,熱得一臉油,飯菜差不多時,江父回來了,跟在後頭的還有霍一忠和陳鋼鋒夫婦,他們在樓下遇到了。
江母和江河萬曉娥夫婦把人招呼進屋,讓他們坐下,沏茶切水果,招呼周到。
鄰居端着飯碗出來問:“江嬸子,家裏有貴客哦,又是菜又是肉的!”
江母出來和鄰居打哈哈:“對。”
鄰居踮腳看了一眼,夠熱鬧的,滿屋子的人,見沒人理她,有些沒趣,到另外一家呱啦去了。
陳剛鋒和柳小銀拎着買的瓜果和糖餅進門,霍一忠手上則是提了個挂着大紅花的收音機,還有一些貴價營養品,剛把東西放下,平平就撲過來了:“霍叔叔!是收音機!”
平平伸手稀罕地摸着這臺精巧的收音機,臉上都是期待和好奇,怎麽自己家裏也會有這個好東西。
萬曉娥知道這個是霍一忠給公公婆婆的禮,過去把兒子抱開,讓他別亂動。
霍一忠笑,摸摸平平可愛的小平頭,探過半個身子去看在陽臺上炒菜的江欣。
江欣在做最後一個菜,香菇焖雞塊,沒想到嫂子居然買到了一只整雞,真是意外,她一點沒珍惜,直接把整只雞都切塊焖了,整個三樓都飄着雞肉香味,不停有人朝他們這頭瞅過來。
菜上齊的時候,霍一忠起身去洗了個帕子,遞給江欣:“擦擦汗。”
江父江母招呼大家坐下,先是給陳剛鋒敬了酒,謝謝他幫忙引薦江淮,江父很大方地把昨晚霍一忠帶來的酒開了,今天是好日子,小兒子和兒媳婦工作定了,小女兒嫁人,忽略掉欣欣的遠行,說是三喜臨門也不為過。
陳剛鋒哪敢要江父的敬酒,自己站起來就先喝了三杯,紅光滿面:“大伯嬸子真是養了個好女兒,我們一忠有福氣!”
江父差點就點頭,那當然,可嘴裏還要謙虛兩句:“陳隊長過獎了。”不過,“我們欣欣确實是筒子樓裏難得的好孩子。”
江母招呼大家吃菜,臉上沒有一絲勉強,這頓飯吃的比昨晚那頓要熱鬧。
江淮也站起來,給陳剛鋒敬酒,見小妹朝他使眼色,他又給霍一忠也敬了一杯酒。
大家吃飯喝酒,霍一忠站起來,端着酒杯朝江父江母:“大伯嬸子,我敬您二位,請放心把江欣交給我,我會對她好的。”也不等人回應,就一口悶了。
“大伯嬸子,我們一忠呢,人老實不會說話,他叫我一聲大哥,今天大哥就厚着臉皮上門,給他讨您二位的女兒做媳婦。”陳剛鋒在後頭補充,“兩位老人家放心,一忠人品絕對可靠!是個忠誠的好丈夫,孝順的好女婿。”
江父喝了酒,江母也抿了一口:“一切都要看欣欣的意思。”
大家又一致看着江欣,江欣能說什麽,證都領了,捅了捅霍一忠的手臂:“還不給爸媽倒酒。”
霍一忠眼睛發亮,站起來倒酒,從江父江母,到兩個大舅哥,誰都沒落下,桌上的歡聲笑語就沒斷過,江父江母喝了女婿倒的酒,這事就定了。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柳小銀也跟着湊這個熱鬧的氣氛,“我們一起祝這兩位新人婚姻幸福,白頭到老!”
一輪酒下來,霍一忠從包裏拿出一個紅紙包着的大紅包:“這是禮金,另外還有那個收音機,請您二位收下。”
江母放下手中的筷子,沒有伸手去接:“小霍啊,我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禮金和收音機我們就不收了,你們小家留着好好過日子。”
“是,你們自己留着。”江父也開腔道,“我們當父母的對女婿沒有要求,只要你對我們欣欣好,我們就好。”
江欣眼中有淚,忍着不落下:“爸媽,收了吧,別推來推去的,讓陳大哥柳嫂子看笑話。”
“您二位收着吧。”霍一忠也堅持。
江母這才接了過來,她打定主意,這個錢無論多少,都是要給回欣欣的。
平平期待又好奇地問:“那我們以後就能在家聽收音機了嗎?”
“對。”江欣給他夾了個雞腿,“平平想聽的孫悟空和白蛇傳,都能聽到。”
“喔!太好咯!”小小的江平站起來,手裏抓着雞腿,胡亂跳舞,把大人們都逗笑了。
江欣又給霍一忠夾菜:“別光顧着喝酒,吃點菜墊墊肚子。”
霍一忠就在桌子底下偷偷握了握江欣的手,以後他就有人管着了。
江河和江淮可沒這麽輕易放過霍一忠,兄弟二人一杯接一杯地跟他喝,結果江河先趴下了,嘴裏胡亂說什麽對我小妹好的話。
萬曉娥只好把他扶進屋裏,拿着濕帕子給他擦額擦頸,看了一眼外頭,那霍一忠和陳隊長跟喝水一樣往嘴裏送酒,要給小妹撐腰,也不看看自己能喝上幾杯,萬曉娥用力點了點江河的腦袋,不争氣。
江淮坐着飯桌上,苦苦支撐,霍一忠只是臉黑了點,人依舊清醒精神,坐姿筆直。
陳剛鋒笑,指着江淮:“你這點酒量,不行,往後還是得跟大哥出去多喝酒,練練酒膽。”
“那就麻煩陳大哥以後多多關照我小哥了。”江欣雙手敬陳剛鋒夫婦,再來一杯的時候,霍一忠替她喝了。
一頓酒下來,大家的關系就親近了,萬曉娥收拾桌子,其他喝多了幾杯的人都坐着,江欣拿了家裏的碎茶葉,泡了一壺濃濃的茶給大家解酒,又和霍一忠去隔壁把媒人肖嬸子請了過來。
霍一忠就把明天中午在國營飯店擺結婚酒的事情說了:“想請各位到場,慶祝和我江欣結婚。”
又順嘴說了明天的火車車次,“明天下午三點整的火車走。”
這話說出來,江父江母沉默,江母眼淚馬上就掉下來,怎麽這麽緊張,也不多留幾天?
霍一忠喝了一口濃茶,舌尖都是苦澀的老茶味:“部隊已經來電報催過我一回,不能再耽擱了。”
關于再嫁女兒,江家父母理智上是明白的,情感上就很難接受。
就連萬曉娥都開始舍不得小姑子了,那以後得多久才能再見一次面啊?
“不能再晚兩天嗎?我給小妹的衣服還沒做好。”萬曉娥下午去扯了一塊紅布,準備給小姑子做嫁衣穿。
陳剛鋒夫婦此時默契地閉上嘴,這是人家家裏該一起協商的事,他們不能過度插手。
見大家都靜默下來,江欣忙出來救場:“爸媽放心吧,我每個月都給家裏寫信發電報,如果可以,等霍一忠休假的時候,我們就回家探親,日子還長,咱們再見面的機會多着哩。”
肖嬸子見狀,也站出來替這對新人說話:“是啊,老江、欣欣媽,欣欣是個孝順孩子,霍營長也是靠譜的軍人,你們有啥不放心的?”
江父江母這才打起精神,家裏還有客人在:“行,時間緊張,咱們就請幾個親近的親朋坐下吃吃飯。”
霍一忠和江欣靠坐在一起,互看一眼對方,心中的重擔提起,又放了下來。
......
陳鋼鋒夫婦和霍一忠走的時候,江父和江淮臉上有酒暈,站得起來卻走不了直線了,只好由家裏三個女人把他們送到樓下。
霍一忠大概是喝了酒,情緒有些外放,頻頻看江欣,還是陳剛鋒看不過眼,才把人拉走的。
江欣回到家,把東西收拾了一遍,又開窗把家裏的味道散去,就回房收拾行李了。
行李不多,一個布袋就收好了,不過是幾套換洗衣服和幾個證件,霍一忠送到木雕少女,還有那筆錢,江欣考慮了一下,在江母的口袋裏留了一百塊,不多,也是她的心意。
江父和江淮休息了一陣,人也清醒了,唯有江河徹底呼呼大睡起來,萬曉娥不放心,又進去看了丈夫一眼,順便把兒子哄睡,一家人坐在客廳說江欣随軍的事。
“小妹,嫂子還來不及給你做身衣服裙子,這塊布你帶上吧。”萬曉娥把下午扯的那塊紅布拿出來,要給江欣。
江欣沒有拒絕,這是大嫂的心意,就收下了。
“欣欣,你一到小霍的駐地,就立刻給家裏寫信。”江母叮囑又叮囑,生怕從此失去幺女的消息。
“媽,我會的,一到駐地,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水也不喝,馬上提筆寫信,給家裏發電報。”江欣努力開玩笑,想淡化這種離愁別緒。
江母抹了抹眼淚:“媽不哭,媽是嫁女兒,女兒嫁了個好人,還是個軍官,媽高高興興的。”
江欣眼睛濕濕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江淮今晚還在家裏睡,萬曉娥把昨晚的席子攤開給小叔子,打着哈欠,折身回房間,她明天也要正式開始工作了。
大家累了一天,又喝了酒,反而一夜無夢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筒子樓家家戶戶起來,江家人醒了之後,該上班的上班,該出門的出門。
江欣想着這是萬曉娥第一天去報到,吃過早飯就陪她去供銷社了,路上順便和她講供銷社那幾個人的性格,要用什麽态度和她們相處,說得口幹舌燥,出了一身汗就到了。
“趙主任這個人,也不是苛刻,就是講規矩,凡事按規章制度去辦,他就沒話講。”江欣提醒萬曉娥,“你要是被他抓了小辮子,好好認錯就行,他不會特意針對誰的。”
萬曉娥接連點頭,好好好,還是有些忐忑,太久沒上班了,她有些下意識去回避沖突,與人相處一旦落了下乘,就容易發怯。
到了供銷社,江欣帶着萬曉娥熟悉了貨品登記和櫃臺擺放,又教她如何接待顧客,萬曉娥從前畢竟做過服務員,一個早上下來,找回了一點工作的感覺,心裏的慌亂也緩解了一些。
李水琴和王慧珠都在,好歹相識一場,她們倆兒決定一起送江欣一段紅布,說是給她做嫁衣裳,江欣有些哭笑不得地接過,還是好好地表達了感謝。
等事情差不多了,江欣就說先回家了,中午要吃飯,下午要坐火車,她得回去買點幹糧,在火車上吃。
江欣一走,供銷社兩個女人就圍着萬曉娥說話,問江欣的新對象是什麽人,怎麽走得這麽急。
萬曉娥嫁給江河那麽多年,最能體會到的就是江家人對江欣的維護,她當大嫂的也不能在外頭亂說話,細節不多講,就簡單說了兩句:“我們小妹的新對象是營長,才27歲,他們部隊急着要求他歸隊,才趕着要走的。”語氣中有點與有榮焉。
營長啊!王慧珠心裏嘀咕,居然讓江欣撞了這樣的大運,二婚都能嫁個軍官,那她不也能找個更好的?
呸呸呸,自己跟李俊寶情投意合,千金不換,而且夫妻二人都留在市裏,不像江欣,嫁個人跑那麽大老遠的,王慧珠小眼珠子一轉,很快又找到了平衡,她才不羨慕江欣呢!
......
江欣一路匆匆往筒子樓裏趕,回到家,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就連常年不出門的江母都不在,平平也不在樓下玩了。
奇怪,人都去哪兒了?她還想趁機和江母說說話呢。
把昨晚收拾的行李點了又點,江欣發現自己的行囊實在是乏善可陳,就不去動它了。
坐了一會兒,江欣想到坐火車估計得要好久,鎖了門,一路小跑去那個街心公園,在隐蔽的樹底下找到賣雞蛋的老阿婆,和她買了十個雞蛋,回到家煮熟之後,裝在布袋子裏,準備下午帶上火車。
晚一些的時候,沒想到霍一忠來了,原來他已經把招待所的房間退了,把行李暫時拿過來放在江家。
江欣看了霍一忠的行李一眼,也是很簡單的一個行李袋,兩人倒是對上了。
“票和介紹信都在我這兒。”霍一忠從他的軍用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裏面是他們兩人的證件,“從新慶到我老家延鋒市要坐三天兩夜的火車,大概大後日的早上到,接着我們坐汽車到長水縣接上兩個孩子,住一夜,第二天傍晚再乘市裏的火車回部隊。”
江欣記住了:“從延鋒市到你們駐地,還要坐幾天的火車?”
“八天左右。”霍一忠看着認真聽講的江欣,“中間有兩次換乘,一次等半天,一次等一個小時。”
江欣苦着臉:“霍營長,這十來天都是硬座嗎?”那她的腰還要不要了。
霍一忠笑:“我查過了,從我們延鋒出發的那一段有卧鋪,大概是兩天兩夜的時間,我會盡量買到卧鋪的票。”這意味着其他時間段的火車都只有硬座。
江欣有些沒形象地怪叫了一番,又拉着他的衣袖:“你手上還有錢嗎?要不我來給吧。”
這麽遠的火車票,又是好幾個人,火車都要倒好幾趟,光是車費估計都要上百塊,她眼看着霍一忠這些天的花費,有些擔心他不夠錢。
“別說傻話。”霍一忠拒絕。
聽到廣播報時,霍一忠站起來:“趁着現在不到飯點,人不多,我先去飯店占一張大圓桌。”
他們掰着手指頭算了下,大概十來個人,兩桌嫌大,一桌嫌小,幹脆要多兩個凳子,大家圍坐一桌就好了。
霍一忠出去後不久,江母和肖嬸子,帶着江平回來了,兩老一少身上都扛着不少東西。
“媽,醫生不是讓你不要提重物嗎?”江欣忙上去把江母身上的蛇皮袋子拿下來,到底裝了什麽,這麽重,她兩只手拎着都吃力!
連江平都扛着一個小袋子,吭哧吭哧的,憋了一頭汗,嘴裏喊着:“奶奶,我要吃冰棍兒!”
肖嬸子雖然年紀比江母大,腿腳卻不錯,背着一袋較輕的東西,也坐在江家的客廳裏喘氣。
江欣扶着江母坐下,給她們倒了涼開水,又給江平掏了一毛錢:“知道去哪兒買嗎?”
“知道!樓下賣冰棍兒的叔叔那兒!”平平拿着一毛錢,橫沖直撞,跑得跟兔子似的。
“欣欣,你把那幾個袋子打開。”江母喘着氣,手指着她們兩老一小背回來的東西,“媽怕你吃不慣北方的面條,跟你肖嬸子去買了兩袋子米,還有一些耐放的紫菜團、蝦米和粉絲,粉絲記得放最上面,別壓壞了。”
江欣過去把袋子全打開,都是當地一些能儲藏的食物,甚至還有一個稻草編的罐子,裏面塞滿了雞蛋和雜草,江母讓他們帶着,要是能下火車,就找人借個火,煮一鍋雞蛋,別餓着自己。
兩位老人家喘夠了,就起來騰了個空袋子,又把霍一忠昨晚帶來的營養品和各種吃的裝進去,用繩子綁好,在每個袋子的側邊貼了塊紅紙,表示這是喜事。
江母拎起還未開啓過的收音機,要塞給江欣:“這個你帶着,悶了聽一聽。”
江欣不肯要,只把那朵大紅花解下來放到自己的行李袋裏:“媽,您常一個人在家,糊火柴盒的時候聽,就不無聊了。”
平平這時咬着冰棍兒回來了:“奶奶,我要聽唱歌!”
江母看着乖巧的小孫子,才勉強收了收音機,又把小霍昨晚給的禮金,悄悄塞到了江欣一直背着的那個舊軍用包裏。
江欣一一點着這些東西,看到還有半袋子的棉花,江母怕她在北方沒有棉襖,把上回江淮收的棉花,加上今天剛去換的一些,全都給了女兒:“你們走得太趕了,等過陣子,我讓你兩個哥哥再去收一些,給你寄過去。我聽說那頭雪下得可大了,別冷着自己。”
江欣眼裏蓄滿了淚,趴在江母的膝蓋上哽咽說不出話來。
“欣欣別哭,你今天可是新娘子。”江母那雙粗糙的手輕撫女兒的頭發,“爸媽能給你的就這些,再多就沒有了。肖大姐是咱們筒子樓最有福氣的人,待會兒讓她給你梳頭,重新綁個辮子,往後的日子都順順當當的。”
肖嬸子也勸慰江欣:“你們日子過得好,就是對你爸媽最大的孝順了。”
江欣這才紅着眼擡起頭:“媽,我每年都回來看您。”
“好。”江母把江欣的眼淚擦幹,“和小霍什麽時候去打證?”
江欣有點心虛:“早上去了。”
江母和肖嬸子都說拿出來看看,江欣只好撒謊,“證件都是他收着。”她怕江母接受不了她改名字的事情。
“去了就好,重要的就是名正言順。”好在兩位老人家也沒堅持要看。
肖嬸子把江欣拉過來坐下,掏心地說:“欣欣,對小霍前頭的那兩個孩子,別太計較,能大方就大方點,花點小錢,哄着兩句,大面兒上過得去就行,不是該你管的就不管,讓小霍這個當爹的去操心。”
江欣原本還想不到這一層,被肖嬸子這一說,無端有些惶恐起來,她是喜歡霍一忠,可面對具體的兩個孩子,她也真的有些局促。
“嬸子,知道了,我聽你的。”江欣也只好這樣說。
肖嬸子替江欣梳頭發的時候,嘴裏念念有詞:“梳頭梳尾,比翼雙飛,富貴不愁,長長久久。”後頭還念了幾句主席語錄,也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了,念了詞念了語錄,把發尾用紅繩子綁好,肖嬸子還用紅紙疊了朵小紅花卡在上面,看着人都喜慶了幾分
去到國營飯店,陳鋼鋒和霍一忠已經在了,後面江父江河、柳小銀和供銷社的三人陸續到來,江淮在路上遇到侯三就一起叫上了,反而是關美蘭和慧慧後頭才到,唐醫生中午要在醫院午休,就沒來。
霍一忠和江欣站在門口把這些人都迎進來,新郎胸前戴了朵不顯眼的紅花,跟新娘發尾的紅花恰好配成一對。
江欣見到關美蘭和慧慧很高興,拉着慧慧看了一圈,臉色比上回好一些,給她抓了一把糖果,慧慧還是很羞怯,好歹也敢叫一聲江欣阿姨了。
“江欣,我都好久沒參加過婚宴了,謝謝你了。”關美蘭也知道,江欣把她叫來,也是冒了一點風險的,掏出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宮廷扇形胸針,底下綴了兩顆珍珠,珍珠有些泛黃了,“這是原來我和啓年在歐洲的小店買的,太小了卡在床頭,沒被抄///家的人發現,舍不得丢,就一直留着,今天送你做結婚禮物。”
江欣堅決拒絕,這說不定是關美蘭手上唯一的首飾了。
關美蘭很堅持,兩人在門口推拉了起來。
江淮見小妹一直沒入席,過來看一眼,叫了聲關大姐,又看了看慧慧,指着江平和陳鋼鋒兩個兒子那頭說:“去找弟弟們玩兒。”
慧慧手裏拿着糖,看了看媽媽,蚊子聲一樣吶吶:“我可以去嗎?”
“去吧。”關美蘭把胸針往江欣手裏一塞,“江欣,再推就沒意思了。”
江欣很不好意思,她只是單純想叫人吃飯熱鬧一下,不是想趁機收禮。
侯三手裏拿着一把花生,也跟着過來:“江小妹,恭喜賀喜啊!”啧啧啧,這女人嫁人就是容易,離婚不到兩個月就又找了個丈夫。
江欣趁此機會,把關美蘭介紹給侯三和江淮,讓關美蘭糧票緊張的時候,找他倆兒想想辦法。
沒想到侯三面對關美蘭竟一副孫猴子遇到如來佛的樣子,關美蘭受了不少苦,但那股大家氣質還是在的,衣着粗布舊衣的她矜持優雅地朝兩位陌生的年輕人點頭,微笑。
“關大姐,我聽說過你。”侯三收起那副吊兒郎當模樣,“我們新慶,只有幾個人會彈琴,聽說你彈得最好,還在國外表演過。”
明白了,侯三就是喜歡實實在在的知識女性:“美國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很腐朽,紙醉金迷?”
關美蘭臉色一變,這些年他們家最忌諱的就是談論從前的過往和海外關系,她有時候分辨不出對方是人是鬼,究竟是想抓他們的痛腳,還是單純想打聽外國是什麽樣的。
江欣見狀,立即打斷侯三,攙着關美蘭坐下:“先吃飯吧,菜來了。”
侯三跟着後頭還想問,江淮拉住他:“你平時不是說自己挺機靈的嗎?跟人家關大姐說這些幹嘛,你還嫌人家裏做的檢讨不夠?”
侯三把手裏的花生殼往桌上煙灰缸一撒:“這不是遇上了,嘴快就問問嘛。”拍了拍手掌心,“你這妹妹還挺大膽,這樣的地主階級都敢往來。”
“你要是敢在外頭胡亂說什麽,我們這兄弟就不做了!”江淮不愛聽這話。
“行了行了,知道你維護你妹妹了,你侯三哥我是這樣的人嗎?”
“對了,你上回說要整周強,打過他了?”江淮看周圍沒人,低聲問。
“還沒,本來準備蒙頭打他一頓的。”侯三摸了摸下巴,笑得有些奸詐,“現在想想,太便宜他了,等哥兒們做好局等他,給他來個請君入甕!”
江淮來了興趣,躍躍欲試,被侯三一陣打擊:“你公安局這個工作的位置都沒坐穩,還想牽扯這種事兒,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等你侯三哥的消息吧!”
江淮略失望,可惜了。
見人齊了,霍一忠和江欣兩位主人終于坐下,霍一忠講了幾句感謝的話,帶着江欣一起向大家敬酒。
江河和江淮昨晚才挑戰失敗,今天可不敢再來一趟了。
陳鋼鋒下午還要出去一趟,就喝了一杯,大家都刻意忽略了下午霍江二人要離開的事情,難得盡情玩笑。
吃了飯,供銷社的同事要回去了,李水琴特意找到江欣,往她手裏塞了個紅包:“記得給我們寫信啊!”
王慧珠也特意繞過來,指了指關美蘭母女那個方向,朝江欣豎起大拇指:“你可真大膽,連她都敢請!”
江欣不回應,笑着送她們出了門。
關美蘭牽着慧慧過來道別:“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江欣,祝你幸福。”
江欣讓她等會兒,去打包了兩個包子遞給她:“帶回去給唐醫生吧。唐太太,我還是那句話,葆有希望,不要放棄。”
關美蘭握緊她的手:“我記住了。”
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陳鋼鋒還和霍一忠在說話。
“石局讓我帶句話,說祝你新婚快樂。”陳鋼鋒從兜裏掏了個紅包出來,“他給的。”
霍一忠覺得這個紅包燙手,陳鋼鋒更覺得燙手,這是領導交代的任務,他要是不給到霍一忠手裏,領導心裏還不知道要怎麽想呢。
“替我謝謝他,有機會再和他喝酒。”霍一忠伸手接過,不讓陳鋼鋒難做。
見霍一忠接了紅包,陳鋼鋒心裏一松,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石局到底在想什麽呢?
江家人原本要上班的,全都請了假,下午要送霍一忠和江欣去火車站坐車,陳鋼鋒也想送送戰友,柳小銀沒那麽早上班,就和他們一家人回去,坐下說了會兒話。
吃了飯,天氣又熱,人就容易犯困,陳鋼鋒想抽根煙提神,給江家父子發煙,誰知道人家父子三人都不抽,霍一忠倒是想接了他的煙,被江欣斜眼一看,手又縮了回來:“不抽了。”
柳小銀看到,笑出來:“一忠倒是聽老婆話。”
陳鋼鋒把煙叼在嘴裏,甩滅了火柴上的火,笑他:“耙耳朵!”
霍一忠才不怕他們笑,看着江欣忙碌收拾東西的身影,想到等會兒她就要随他走,就覺得心滿意足。
肖嬸子留在他們家幫忙打包東西,知道江淮去了公安局,笑着打趣他:“淮子可以開始找對象了。”
江母想起江欣的提醒,笑說:“這孩子沒個定性,何況家裏也住不開,再過兩年吧。”
聽了婆婆的話,萬曉娥不着痕跡地松口氣,家裏就這麽點大地方,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