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十四

從雲畫那裏離開之後, 一葉就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心裏惴惴的又不知道是為何。

“夫君，我總是感覺有些不安。”一葉對羽君說道。

“為了小藤妖和雲畫？”羽君問道。

“嗯。”一葉內心糾結無比，“我當初帶着小藤妖去虛空，只是因為雲畫說小藤妖和虛空之藤是同族, 我就想着也許小藤妖可以和虛空之藤交流，或許這樣就可以化解浮生界的危機。但是我萬萬沒想到……”

一葉想到這裏內心被懊悔整個淹沒：“虛空之藤竟然會讓小藤妖代替她支撐世界，且不說虛空之藤上拿無數的神魂，就光是仙途可能斷絕的可能性，就逼着小藤妖不得不答應。我若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帶着小藤妖來了, 如果小藤妖不來，就不會面臨這樣的抉擇，她才化成人形沒多久，她……”

“就算你不告訴她, 她還是會知道的。”羽君握住一葉的手, 聲音溫和而堅定，“小藤妖是創世之藤, 那麽她本身就會帶有感應世界危機的意識，就算你不說, 當浮生界遇到危險的時候, 浮生界的創世之藤還是回去找小藤妖的。”

“是這樣嗎？”一葉覺得羽君這是為了安撫她才這樣的說道。

“是的。”羽君分析道, “雲畫不是說了嗎？在小藤妖完全化作一株普通藤蔓之前, 理論上她是不可能飛升的, 而如今小藤妖不但飛升了，還偏偏又趕上這場危機，為的是什麽？為的就是應對這場危機。”

“我們修仙之人，雖說都是逆天而行，但是卻又比任何人更能感知到天道的存在。” 愈加說道，“所以……讓小藤妖面臨這個抉擇不是你，是天道。”

“天道……”曾經被飛升的雷劫劈的差點魂飛魄散的一葉，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的感知到天道。

“所以……別自責了。”羽君有些心疼的把一葉摟緊懷裏，從在虛空的時候，一葉失控的喊出讓小藤妖不要去支撐世界的時候，羽君就知道一葉是在內疚和自責。

一葉之所以會讓小藤妖不要去支撐世界，正是因為她的內心比誰都清楚，到最後小藤妖一定會去的。

“為什麽偏偏要這樣，這個世界這麽大，修者無數，為什麽一定要小藤妖一個人去犧牲。”一葉覺得不公平。

“人生而就不平等。”羽君說道，“萬物也是，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元素組成了這個世界，它們是這個世界數量最多的東西，但是他們沒有生命。修者由凡人修煉而來，但是修者和凡人又截然不同。萬物有靈，有些得到機緣可以修煉開得靈識，有些只能在山中花開花落，或者被人類捕殺。”

“所以天道才有輪回，我們今生是修者，也許來世就會是普通人，是一株草，一朵花，或者是腳下的泥土。”羽君說道，“創世之藤是天道的神物，它們幾乎可以和天地同壽。”

“可是它們沒有自由，孤零零的支撐着世界，活的越久越孤獨。”一葉覺得，如果讓她一個人這樣長年累月的活着，她不如沒有知覺。

“修者本就是孤獨的，走的越遠，你身邊的人就會越少。”羽君說道，“我們終其一生追求的不就是永生嗎？”

“我不是，如果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那麽我不會繼續存在着。”一葉說道。

羽君眸光一閃，久遠的記憶被勾起，在遇見一葉最初的那段時間裏，一葉似乎就是這樣的，不勤于修行，每日裏留戀凡世。當時他還奇怪過，花家這樣的修仙世家為何會除了這樣一位後代，如今想來……

羽君忍不住假設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寶寶和一葉，他還會如從前那般勤勉的修煉嗎？

“別想了，雲畫不是說過了她會努力想辦法的。”羽君安撫道。

“雲畫會成功嗎？”一葉不安道。

“會的，雲畫說她去試試，就表示她有一試的能力。”羽君說道。

“可是我還是擔心。”心頭的不安再次浮起，“堪破天道會不會對雲畫有危險，瑪雅曾經跟我說過，巫族最早的巫具之靈就是因為堪破天道，最後被天道抹殺了。”

“我雖然想救小藤妖，可是也不想傷害雲畫。”一葉難受道，“我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什麽都不能做，無論做什麽都惹人讨厭。我不想仙途斷絕，也不想虛空裏的神魂消散，又不想我身邊的人做出犧牲，既想當聖母，又極度自私，我……”

“不是你的錯，我們都只是天道棋盤裏的一顆棋子。”羽君安撫道。

“我好難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一葉痛苦道。

“做一切我們能做的，然後靜待事情的結局，無論好壞。”羽君說道。

知道雲畫也許可以改變小藤妖的命運，白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告訴小藤妖這件事情。他循着小藤妖的氣息，找到了在栖悟島東部樹林裏的小藤妖。

小藤妖再次化出了本體，蒼翠碧綠的枝葉，上面郁郁蔥蔥的葉子已經不是之前她刻意幻化出來的普通葉子，那上面每一片都散發着濃郁的生機。如果按照小藤妖以前的生長速度，那麽小藤妖現在的年紀估計已經無法估量了吧。

“小藤妖。”白羽試探性的喊了一句。

碧綠的枝葉迎風搖擺，但是卻沒有回音，白羽知道，小藤妖估計又在和什麽人交流吧，比如浮生界的創世之藤。

小藤妖站在一團綠色的光芒之中，茫然四顧着，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前輩。”小藤妖小聲的喊道，“您在哪裏？”

“我就在你身邊。”一道輕柔的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小藤妖分辨不出對方的方位。

“我看不見您。”小藤妖說道。

“這團綠光就是我。”浮生界的創世之藤輕聲說道，“整個世界都是我，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但是這團本源的生機是我最原始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小藤妖恍然大悟道。

“我很羨慕你，你的樣子很漂亮。”浮生界忽然說道。

“樣子？”小藤妖有些不解。

“我們創世之藤最初的樣子是一團生機，而後孕育出藤蔓，藤蔓支撐住世界。”浮生界說道，“我們的世界上有數以萬計的生物，他們有各自的形态，但是只有我們，無法改變模樣，所以我才說羨慕你先走的樣子。”

“我……你們不能幻化出人身嗎？”小藤妖詫異道。

“不能。”浮生界說道。

“那……那我以後也會變成前輩現在的樣子嗎。”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最後自己連人形也幻化不出來了嗎？

“看來你是想好了。”浮生界說道。

“前輩，有人跟我說，我本是不能飛升的，是您讓我飛升上來的是嗎？”小藤妖問。

“是。”浮生界毫不隐瞞。

“是為了蒼藍前輩嗎？”小藤妖再問。

“不全是。”浮生界說道，“蒼藍是比浮生界高一個等級的位面，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曾經有過連接，建立過一道仙途。如今的你大約還不明白仙途對于世界的意義，等你獨立支撐世界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仙途是維持世界穩定的重要條件。”

“如果一個世界沒有仙途，那麽積蓄的力量會越來越多，世界為了不崩潰，會強行壓制修者的力量，而後世界的靈氣會慢慢變的稀薄起來，到最後根本無法修煉。世上将再無妖獸靈植，只會剩下普通人類。随着時代的變遷慢慢的走向死亡。”

“浮生界遇到困難了嗎？”小藤妖問道。

“浮生界原本有三條仙途，如今只剩下一條了，而這一條也并不穩定。”浮生界說道，“五千年前我感應到危機，本應該分離出一條分枝，但是為了維持仙途的穩定，我放棄了這個機會。”

“那您……”小藤妖擔心道。

“不必擔心，我們的生命太久遠，所以即使預感到危機也不會來的太快，何況約一百多年前我依稀又感知到了轉機。”浮生界說道。

“一百年前？”小藤妖想了想，似乎自己就是那個時候感第一次有了飛升的預兆。後來因為白羽遲遲沒有突破，小藤妖生生壓制了一百年才飛升，“是因為我嗎？”

“我最先感應到的不是你，但是和你有關系。”浮生界說道，“和你一起的那些人裏有一個器靈。”

“雲畫？”小藤妖很快反應過來。

“她的形态很特殊，世界上大多數的生命都是靠着我們的生機而誕生的，唯有她不是，她的身上有一股很神秘的力量，仿佛蘊含着天道。”浮生界說道。

“雲畫？天道？”小藤妖有些詫異。

“我存在的時間很長，我見過很多世界崩塌，其實這些世界的崩塌大多數不是外力所致的，許多的世界是自己選擇崩塌的。”浮生界忽然說道。

“為什麽？”小藤妖驚訝道。

“因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