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師伯受

于慈看着在寬大袖袍下勾住他小拇指的師樂成, 藏在桌子底下,衆人都見不着。

兩人相碰間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師樂成因為喝了酒,所以身體偏熱, 而于慈則是和他冷淡的臉龐如出一轍, 體溫也很涼。

師樂成眼瞳微眯,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然後倏地靠近他耳邊, 說了一句:“師伯,比較喜歡我,還是喜歡徐林和。”

他連師尊都不喊了, 直呼其名。

那熱熱的感覺撒在他耳廓上,耳朵被氤氲紅了, 在他想要偏頭的時候, 師樂成已經離開了。

他坐在自己位置上,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 竟然又膽大包天去抓他的手, 他的手指是涼的,卻并不是之前他開玩笑說的軟,皮膚卻是嫩滑的。

“師伯,回答我一下。”師樂成撐着腦袋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還無辜的眨了眨。

“……”于慈皺眉,心中在思索,這種尺度是正常師伯師侄應該有的正常尺度嗎?

他出生于修煉世家,從小修煉天賦展露時便被家族安排了自己的房間修煉, 每天除了修煉就是修煉, 後來拜師了, 師兄弟都很好。

雖然親厚,但是并不親密,這種牽手耳語之事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是正常的嗎?

“還是師伯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意思?”師樂成見着他迷茫糾結的眼神,不由笑了,如清風明月,笑顏如花。

“我确實不知。”于慈坦然承認。這一份親密放在師樂成身上,他并不排斥這種感覺,甚至那種想要多親近一些的感覺,在他牽手的瞬間,越來越明顯。

他不讨厭,甚至還有些心喜。

若是其他人與他這般親密,他早就将他扇遠了。

就像前些日子見他罰跪,他便默默擔憂,然後将徐林和灌醉之後,又主動送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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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奇怪的,他設的禁制,對他從來都是沒有作用的,這些都透露着兩人似乎有點兒不清不白的關系。

袖子下的手,已經十指相扣,握緊了。

師樂成醉眼含笑,唇線此刻笑彎了,他說:“師伯是天上明月,不知道地上情,也是正常。”

你說師樂成不知道于慈對他的特殊,他又不是木頭,必然是能感覺到一些什麽的。所以此刻借着酒力,才敢這般造次。

這次心血來潮地試探,幾乎有些肯定了,于慈對他縱容。

于慈覺得他握得有些緊,捏疼他了,他對感覺很敏感,對于痛感也十分敏感,微微掙了一下,擡眼看過去,羽毛似的眼睫撩起看他:“松手。”

“好。”聞言,師樂成倒是沒有拒絕,松開了五指,随後又倒了一小杯酒喝了一口,他只是覺得好笑。

如果真的想他想的那樣,他喜歡徐林和,徐林和喜歡于慈,于慈又對他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簡直太好笑了。

他心中雖然覺得荒謬好笑,但是眼角卻紅了。

這種感覺其實有些奇妙,就像是明明你已經忘記那個人了,但是當想起那些好時,還是會忍不住動容。

于慈感覺到了旁邊人的不對勁,沉默的觀察一會,又默默移開了目光。

酒桌上宴廳裏、那搭建的舞池裏,是城主的第十八房小妾在跳舞,舞姿曼妙,身條窈窕,媚眼如絲。

帶着濃濃的風情,但是又不失嬌媚、漂亮。

師樂成看的認真,擡手鼓掌,靠在椅子上,腿盤着,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修士,反而像是浪蕩人間的纨绔子弟。

而旁邊的于慈則是正襟危坐,風骨桀骜,面無表情的看着表演,滴酒不沾,菜也不動,氣壓因為他的存在低了好幾個度。

坐在不遠處的肖岳強和謝炎武都時不時地看過來,連玩都玩的不自在了。

謝炎武對着師樂成傳音,“師兄,師伯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啊,不要您帶他先回去啊。”

師樂成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眼神,同樣是傳音,“你怎麽不去呢。”

謝炎武也不覺得有多尴尬,笑着說道:“哎呀,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想再玩會嘛。”

師樂成笑了一下,動了動左手手指。

于慈看了過來,白色睫毛似雪花一般,藏着淡淡的疑惑。

“師伯,我們回去休息吧?我不勝酒力,師伯帶我回去吧。”師樂成看着他,肆意潇灑的笑。

但是看在于慈眼裏,這個模樣的師樂成有些傻,雙頰緋紅,眼神有些恍惚,還在傻呵呵的笑,便覺得他可能真的醉的不輕,也沒有拒絕他的提議。

只見他纖長手指一擡,師樂成便像是有人扶着似的,托着他起來,他晃悠悠的走在他後面,前面是帶路的小厮。

城主府很大,七繞八拐的才到了一個安靜的小院,門口種着兩顆大槐樹彎着腰站在門口,枝丫微微垂着,遠處看像是兩個瘦削的人影。

“兩位仙長裏面請。”小厮站在門口對他們說道。

小院也很寬敞,師樂成和于慈住着相鄰的兩個房間,裏面用具準備周到。

師樂成站在門口,頭暈乎乎的有些微醺,這種感覺其實并不難受只是有些飄,他對着于慈說:“師伯,明天見。”

于慈對着他微微點頭,算是回應,然後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師樂成躺在床上,燭光搖曳照出黑色的影子在床上,便是這種狀态,很興奮,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見肖岳強和謝炎武結伴回來的聲音,他都還清醒着。

且越來越清醒。

夜深了,房間都安靜了下來。

于慈在房間內打坐,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石像,但是很快,他緩緩睜開眼,指尖那微微顫抖的手,他忍不住無奈嘆氣。

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輕易讓他綁了紅繩。

“師伯,休息了嗎?”是紅繩那頭傳來的男聲。

“沒有。”于慈看着自己左手,手中掐訣。

在想要不要直接切斷了這紅繩的聯系算了。

“既然都沒睡,我們出去看看吧,那倒酒的小姑娘給了我一個紙條,上面是一個地址,我猜測應該是了悟大師徒弟傳遞的消息。”師樂成将紙條透過光,照了照,仔細看還是只有一個住址。

随後,兩人便起身,連夜離開了城主府。

城主府內,一間華貴小屋裏,丫鬟都昏迷在塌上,睡得沉了,裏面床榻上,兩個交織在一起的人影,氣喘噓噓的嬌喘。

裏面聲音并不小,在門外卻什麽都不能聽到,被人設了陣法。

男人黑色的衣物和粉紅衣裳糾纏在一起……

雲消雨歇之後,便聽見床帳中有嬌媚女聲說話,聲音感覺能滴出水來。

“這些日子來了好些個調查的人,你怎的還敢這麽明目張膽的來?”

那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自然是要來得,把你一個人留在這我也不放心,不如跟我走吧,這城主府有什麽好的?”

“城主府有什麽好的……&當初你若是有本事,我也不能進來,現在別說這些了,把事情辦好就好了……”女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了。

“是是……”随後說話聲小了,兩刻鐘之後,穿着黑衣的男人,從房間悄無聲息的翻了出去。

“靠,人呢。”肖岳強剛剛翻出府,和謝炎武一起跟在那人後面,但是一個轉身,便消失在了這長街上。

“不知道啊,我們四周找一下,師兄讓我看着府裏的動靜,沒想到還是跑了,唉,這人修為不比我低啊。”謝炎武皺眉,娃娃臉上帶着難受。

然後兩人分開了,朝着不同的地方走去。

而師樂成兩人,已經找到了地方,是在鬧市中的一個茶館內,他們剛剛走近,便有人出來了,他認出來師樂成。

“哎,樂成師兄,是你來的啊?”那人原本應該是個光頭的,但是此刻卻長發飄飄,應當是做了僞裝,神色俊逸。

師樂成認識他,他是了悟大師的三徒弟,之前有一次秘境中,兩人一起攜手合作過,還算熟悉。

“源心師弟。”師樂成跟他打招呼,然後介紹于慈,“這位是我師伯。”

“原來是明月真尊,源心失禮了,兩位往裏面請。”他讓開路,讓兩人先進去,然後關上門。

“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師樂成坐在椅子上,開口詢問。

于慈望了一眼後院,一股怪味鑽入他鼻尖。

“我們來了半個月了,原本只是來這邊找月星草的,路過山下的村莊,發現了三具被生生抽了靈魂的屍體。十分凄慘,人死了,但是身體沒有半分腐爛……”源心小和尚面懷慈悲,雙手合十。

“你一個人來的?源庭師兄來了嗎?”師樂成拉家常一般的問道。

“源庭師兄沒了,其他師兄們在別的地方調查,我主要負責城東這一塊。在我看來,問題最大的就是城主府,我這些日子到處詢問,那幾人的身份,但是說的都是家中無人傷亡。”源心面色凝重,“如今師兄和真尊住在城主府,還請千萬小心啊。”

“這個紙條是你寫給我的嗎?”師樂成拿出一個紙條,探究地看向他,目光如炬。

“正是。”源心點頭,手中的佛珠古樸又光滑,像是被人經常盤在手上的。

“哦,是嗎?”師樂成微微挑眉,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後下一秒飛快出手,一拳揍向他的臉蛋,說時遲那時快,源心小和尚沒躲過。

然後很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源心’頭被打歪了,臉上的皮像是牆漆似的,掉落了一塊。

源心捂着臉擡頭,雙眸變得漆黑詭異,嘴角裂開,臉上的皮膚似乎撐不住了,裂開了一道口子。裏面鮮紅的血肉□□裸地展現在眼前。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源心只會念佛經,根本不會寫字,你在這裝什麽裝?”師樂成一踢,長凳向着他飛過去,直接撞斷了他的膝蓋。

源心的皮一下就軟了,被赤條條蛻了下來,人皮落在地上,一團血肉模糊的人身站起來,經脈血管清晰可見,看得人頭皮發麻。

“被發現了呀。”他有恃無恐的看着兩人,雙手抱胸站在那邊,血在他臉上流動,卻沒有噴湧出來,而是附在肌肉上流動。肌肉因為動作,微微跳動着,那種清晰可見的既視感,簡直要了人老命了。

“那和尚也是頑強,老夫不過晚去一步,紙條便到了你手中,明知道躲不過,還要垂死掙紮,害得我皮都沒有剝好,啧啧。”讓人聲音粗粝又刺耳,但是他的動作閑庭信步。

“你們現在去後院看看,也許還能見他最後一面。”他指了指,那被擋住的後院。

“師伯,你來對付他,我看看源心師弟。”師樂成能感覺到這人的修為和他不相上下,他救人心切只能求助于慈了。

“驚蟄。”于慈念出這個名字,随後,便從袖中飛出一道金光,變化成繩索的方式,牢牢将它困住了。但是下一秒,他便大笑着,變成了一攤血水。

“他跑了,這個是障眼法。”于慈說,“先救人。”

而後院裏,有十幾口大缸,裏面漂浮着粉紅色的粉末,是用來掩蓋臭味的,裏面都是一個個被剝皮的人,眼睛成了血窟窿,其一個還在動。

“源心師弟,源心……”師樂成忍不住走近了兩步,卻見那人只是輕微的蠕動,早已經說不出話來,疼的意識不清醒了。

于慈擡手使了治療術,勉強緩解了他的一些難受。

他似乎聽見了有人叫他,但是分不清是誰,他全身劇痛難忍,只能口齒不清的說:“快……快跑。”

師樂成見他痛苦的樣子有些難受,他認識的源心師弟,舍不得踩死一只螞蟻,遇見大惡之人也從不會惡語相向,一心想渡天下人。

最終,落得這樣死不瞑目的下場,實在難受。

“師伯。”師樂成按住他施法的手,眼眸垂下,聲音有些發沉,帶着一絲幹澀:“算了,讓他走吧。”

他的生機已無,如此重的傷,除了吊着命,讓他痛苦,根本沒有辦法再救活他。

于慈聞言收手,眼底平靜如水,不帶一絲憐憫,看慣了生命逝去。

法術收回的一瞬間,源心只是在水缸裏輕微動了兩下,便失去支撐,落入水中了,血染紅了水缸。

這裏十幾口缸,裝着被人偷走皮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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