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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宮已是後半夜。

喬思白困得有些找不着北了, 原先在現代的時候動辄熬到淩晨三四點,現下剛過子時,竟有些頭暈了。

洗漱之後, 喬思白迷迷糊糊躺下了,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一閉上眼,她便沉靜下來, 呼吸漸而平緩, 耳邊竟有似有若無的佛鈴聲, 還有隐隐的梵音。

喬思白細細辨着,那人好像是在念:“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1」”

不是延覺的聲音,但喬思白也不知道那是誰, 只是莫名想到了今日在寺院碰到的那個小和尚。

那個,左手小指第三節 有一個蓮花印記的和尚,喬思白總覺得他很眼熟。

可喬思白也沒來得及去細想,就被宮人搖醒, 那人着急忙慌告訴她——

皇家寺院,走水了。

……

寺院常年香火不斷,從未有過閃失, 今夜這一走水, 卻是把後院成百的禪房一道燒了。

喬思白趕到的時候,寺院裏幾百僧人端站在大殿前頌經祈佛,也有不少随着禁軍去救火的, 卻獨獨——

沒有看到延覺。

喬思白心裏一個“咯噔”,猛地想起延覺的那間禪房在很裏面的位置,便也不顧其餘人的阻攔,提起裙子沖進了後院。

“陛下!”

衆人大驚失色,又驀地反應過來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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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勢兇猛, 伴随着時不時倒下來的房梁和柱子,很快喬思白就沒了蹤影,外頭的和尚臉都吓白了,癱軟在地上。

喬思白當然也不是一股腦地往裏沖,她讓P給自己加了避火buff。

但P還是忍不住尖叫:“宿主你太莽了!小P的buff避得了火,但避不了一氧化碳和倒下來的柱子啊!!!”

喬思白也發現了,就在P說這話的時候,梁頂落下來一塊燒焦的木板,砸在她胳膊上,生疼。

她咬着牙,“你他媽就不能都幫我避着點嗎?”

P:“小P倒是想,但小P做不到啊!等級不夠不能疊buff的!!!”

喬思白只好撤到相對安全的空曠區域,憑着記憶努力往裏探着,同時跟P溝通:“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延覺現在在哪兒?死的還是活的?”

P:“……雖然但是,宿主現在才問死的活的,是不是有點……”

“少廢話!快找!”

喬思白一聲低吼,P立馬噤聲,不出十秒,就在屏幕上顯示了延覺所在的位置。

還不忘補了句:“是活的。”

喬思白立馬奔着那方向去了。

事實上延覺現在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方才的禪房,而是禪房後面的小亭子,旁邊就是放生湖。

此處隐蔽,且一路過來不用穿過危險的地方,延覺就坐在此處,安靜等着喬思白過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篤定她一定會親自過來。

萬一……算錯了呢?

但很快他的這個念頭就被打消,因為他看到那個影子穿過熊熊烈火,直奔他而來。

“延覺!”

喬思白費力喊了聲,沖到他面前,嗓子被煙嗆得有些啞了,單薄的衣襟焦一塊黃一塊,臉上也髒兮兮的。

反而,延覺一身僧衣盤膝而坐,幹幹淨淨,一點也不像是被困在火裏等待救援的人,和狼狽的喬思白形成鮮明對比。

“……”

兩人就那麽對視了片刻,氣氛凝固。

喬思白回頭看了看禪房的火勢,不可思議地看着毫發未傷的延覺,突然想到什麽,後退幾步,顫着手指着他問:“你、你該不會是……是……”

冤魂吧?!!

不然怎麽可能從這麽大的火裏逃出來,還幹幹淨淨的?!

喬思白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一時有點腳軟,又往後退了幾步,哆嗦着道:“你、你可看清啊,我不是害你的人,我是想救你來着……”

然後,撒腿就跑。

延覺愕然地看着喬思白一溜煙的背影,腦中傳來了C無情的嘲笑:“哈哈哈!她還以為你是死後的冤魂!笑死了,還指望她跟你來個劫後餘生的深情擁抱然後把你撿回家呢,這走向也太他媽搞笑了吧!”

“……”

延覺很是無奈,一不留神,那人就跑得沒影了。

喬思白撒丫子狂奔了一段後,實在是跑不動了,停下來撐着膝蓋大口喘氣。

“小P!我看見鬼了啊啊啊啊啊!你快給我加健步如飛buff!我要百米沖刺逃離這個鬼地方!”

P:“……”

這個宿主真的……作為戀愛本的女主角,絕對是一個巨大的bug。

在等P加buff的過程中,身後傳來腳踩在焦木上的細碎聲,喬思白整個人彈跳而起,看着瞬移般出現在她身後的延覺,更加證實了……這他媽就是個鬼魂!!!

兩只腳走路的人怎麽可能跑這麽快!還不帶喘的啊!!

喬思白崩潰了,盯着延覺的“鬼魂”屏住呼吸一點點後退,生怕驚動了他似的。

“陛下……”

延覺知道喬思白是誤會了,開口便要上前,就見那姑娘突然抱頭蹲下來,嘴裏跟念咒似的喊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2」”

腳步便頓住,因為,她好像是真的害怕。

喬思白抱着頭,臉埋進膝蓋裏不看那“鬼魂”,嘴裏不停地念着核心價值觀,感受到那“鬼魂”停頓了片刻後,似乎在加速靠近她。

這個時候核心價值觀也不管用了,喬思白腦子一斷線,語言直接紊亂,發出一陣尖叫聲——

同時被一雙手,猛地帶入懷中。

喬思白大口大口喘着氣,心髒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一般,眼裏噙着水汽,不停地在發抖。

那人緊緊擁着她,手輕拍她後背安撫着,嗓音低啞:“別怕,陛下。”

“貧僧不是鬼,是個活人。”

是個……活人嗎?

喬思白漸漸冷靜下來,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她确實感受到這人的身體,還是熱的。

“真、真是個活人?”

喬思白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想信又不敢信:“這麽大的火,你一點事都沒有?”

延覺“嗯”了一聲,“我放的。”

懵了片刻,喬思白:“???”

喬思白推開延覺,指着房頂都快燒沒了的禪房,一臉震驚:“你放的?你一把火燒了自個兒老巢?你他媽是不是有那個大病??”

也就是這時,離兩人最近的那個房頂“嘭”地一聲落下來,火星四濺,延覺下意識用自己的衣袖和身子護住喬思白。

“‘延覺’這個身份,受到太多的限制了。只有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世人才不會去诟病陛下,朝臣也不會有陛下的把柄,而貧僧……也才好堂堂正正地為陛下分憂。”

喬思白怔愣片刻,也慢慢理解了延覺的做為。

溫湛想殺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只要延覺不死,他永遠不會善罷甘休。

而因着她和延覺的關系,想在延覺身上做文章的人怕是不在少數,若……不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的确會後患無窮。

想到這裏,喬思白開始重新定義“一勞永逸”了,她看着被燒得只剩框架的禪房,心裏滴着血,咬牙開口:“那你就不能用別的法子?這一燒,你知道要花多少銀子修繕嗎!”

“那,這就不是貧僧考慮的事情了,”延覺笑了聲,語氣明顯輕松了不少,“貧僧只管燒,如何修繕那是陛下的事情。”

“延覺,”喬思白咬牙切齒,“回頭我把你賣了,掙錢充國庫!”

就這麽過了片刻,天邊竟漸漸露出了魚肚白。

“陛下,天快亮了。”

延覺視線落到天邊,濃烈的黑煙似乎試圖遮擋黎明,他垂下眼眸,輕聲說:“天亮後,不論是晴空萬裏還是狂風巨浪,貧僧都會一直陪着陛下。”

……

一夜連着兩地走水,第二日天剛亮,宮門就要被踏平般。

争吵聲不斷。

太監們扯着公鴨嗓嚷嚷,也抵不過朝臣們中氣十足的叫喊聲。

“鐘大人沒了!眼看快到年底,正是戶部最忙的時候,須得立刻找人頂上去!”

“還說呢!我剛一路走來人心惶惶,都說這寺院是庇佑東泷的,這一燒怕是老天要降罪啦!”

“可不是?聽說南方已經鬧了幾年災荒了……上回那波來京城的難民還等着朝廷給個交代哩!突然出這麽個事,怕是這個年頭都不好過咯!”

“……”

金銮殿前争吵不休的時候,福寧宮前也站滿了人,其中就包括禮部尚書李貴。

不光因為他的妻女在喬思白手中,更因為寺院走水民心不安,百姓們一大早便跪在宮城外,祈求祭天祈佛,懇求上天不要降罪。

但福寧宮一早大門緊閉,殿內的人都說,昨兒寺院禪房被燒,陛下痛失心中所愛,如今人在殿內神智不清了!看誰都覺得是和尚!

得了這個消息,李貴痛心疾首。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要為這麽個昏庸的君王鞍前馬後?

而此時喬思白正在福寧宮殿內,手上拿着剃刀,滿意地看着眼前幹幹淨淨的頭,挑眉一笑:“我技術還不賴嘛!”

陰雨頗有幾分無奈。

想他好歹也是嵩子山頭二當家,被女帝招進宮裏當“男寵”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被按着剃光頭。

除了陰雨,其他男寵也被剃了光頭,喬思白看着底下一個個腦袋锃亮得跟燈泡似的,心頭突然湧上一股淡淡的憂傷。

便把剃刀放到一旁,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朕要傷感一會兒,誰也不見。”

人都退下去後,喬思白半倚在榻上,一連嘆了幾口氣,總覺得剛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這麽一想,喬思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突然覺得——

在這個世界呆着,好像也還行。

不會禿。

這時延覺掀了幕簾從內室走出來,看喬思白黯然神傷的樣子,忍不住抿唇低笑,走到喬思白身邊。

喬思白擡眼,見那和尚緩緩蹲下,背挺得筆直。

他一身僧衣逆光而立,落在喬思白眼裏,仿佛這人周身金光閃爍,不知怎麽她就想到了祈佛殿的那尊佛像。

那一刻喬思白真的意識到,眼前這個佛子,若不是被這些凡塵瑣事所誤,或許是真的能得道成佛,修成正果的。

那一身正氣卻又溫和端莊,平易近人卻又神聖不容侵犯,當真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輕易做到的。

雖然都是光頭,方才那陰雨就活像個現代的勞改犯似的。

想到這裏,喬思白撐着自己的臉,重重嘆息。

“陛下這是怎的?做戲罷了,”延覺自然不知道喬思白心裏在想什麽,端看她那一臉哀傷的神情,不由有幾分失笑,溫聲安撫:“貧僧又不是真的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往生咒》。

「2」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每次看劇有恐怖趴就會有這個彈幕)

感覺在沙雕和正劇之間反複橫跳,有點把握不住,難受。(撓頭)我也快禿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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