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方穆揚見費霓臉色變了,換了一副不得不屈從費霓的語氣:“好吧,我走,我就算爬也爬回去。”
這倒顯得費霓不近人情了。
費霓低聲同他商量:“你要實在累的話,一會兒我睡箱子上,你睡床,不要讓我爸媽知道。”兩個樟木大箱子一拼,正好容下她。
方穆揚摸摸她的頭發,“其實我也沒那麽累,勉強騎到招待所也沒問題。”其實他并沒想真的留下來,只是逗逗她。兩個人住在一起,他并不比費霓更好過,昨晚一宿沒睡,自己回招待所正好補補覺。
他這話顯得很是善解人意,費霓也就原諒了他的動手動腳,即使他的手剛洗過碗,又被水管裏的涼水沖過,還沒幹。她怕水房裏的其他人注意到他們,提醒他,“你的手。”
方穆揚主動提出自己回招待所,費家老兩口以為他倆鬧別扭了,拿眼看費霓。費霓對方穆揚笑,讓他路上騎車騎慢點。看起來也不像有了矛盾。
當着方穆揚的面,費媽拿出一個紅包:“這是你二姐給你們的,昨天她婆婆過生日,沒時間過來。今天一大早特意拿了份子錢和兩個暖壺過來。暖壺我先給你們收着,等搬了家再拿走。”
費霓拆開看,裏面是十五塊錢,她一個月也就掙三十塊。二姐結婚,她出了十二塊的份子錢,二姐大概覺得她是姐姐,要比費霓當初給的多才合理。
方穆揚走到門口,費霓叫住了他,“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送你下樓。”
費霓進了裏屋,從餅幹盒裏翻出自己剩下的糧票,疊好,和錢一起放在紅包裏。想了想,她又抽出五塊,打算下次再給他。由着他花錢,多少也不夠花的,別到時候沒錢吃飯了,她也沒的給。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到樓下,費霓問方穆揚,“你還有糧票和錢嗎?”
沒人比她清楚方穆揚有多少錢和糧票,他這麽大手大腳,又買了木料,能剩下才奇怪。
“我有。”
“哪來的?”
“這你就別管了。”他不好意思說把費霓給他買的大衣給當了,當初買大衣的時候,就鬧得不太愉快。
費霓把紅包給他,“這錢是給你吃飯的,不要買別的。而且別人幫了你的忙,總該請人下頓館子。”她知道方穆揚不會在嘴上太委屈自己,也就沒勸他不要在吃上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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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糧票給了我,你怎麽辦?”
“這不月底了嗎?我最近都在家裏吃。”
“那你把糧票給我,錢你留着,我還有錢,沒了再管你要。”
方穆揚說得如此坦然,費霓不懷疑他沒錢了會跟自己要。
“你現在也算有了工作,給你姐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她挺擔心你的。”
方穆揚說好,沒告訴費霓他早已經給姐姐寫了信,還郵了一些他早先拍的這個城市的照片,他姐姐好多年沒正經看看她生長的地方了。他倒是沒想到自己會比姐姐結婚早,畢竟當初串聯的時候,他去看自己姐姐,她那時就有男朋友。
天上有個月牙,費霓仰頭看了眼天,對方穆揚說:“你回去路上看着點兒。”
這是讓他走的意思。
“我看着你回去我再走。”
費霓剛進樓,轉身發現方穆揚還在這兒,只看了一眼,她就扭頭上了樓。
回去費媽正在裏屋等着她。
“你和小方怎麽回事兒?”以費媽的經驗,新婚的第二天,很少有小夫妻願意主動分居。但他倆黏黏糊糊的,還要送到樓下,也不像鬧矛盾的樣子。
“沒怎麽啊。”
“那你怎麽不和他一起回招待所?”
“我結了婚,就不能在自己家呆了嗎?”
“不是不能呆,”就是哪兒哪兒都透着不對勁,“小方不是有問題吧。”
“有什麽問題?”
“就是……”費媽礙于長輩的尊嚴,沒好意思問下去,心裏想着明天再看看情況,她對費霓說,“時間不早了,你洗漱完了就睡吧。”
沒想到第二天只有費霓一個人回家吃晚飯,費媽問方穆揚去哪兒了。
費霓說:“他和朋友一起吃飯,就不過來了。”人家幫了忙,請人下館子應當應分的,方穆揚一早就告訴了她他晚上不回來了。
“那他今天晚上還過來嗎?”
“不來了,還不夠折騰的呢。”
老兩口剛覺得方穆揚靠譜,這會兒心裏又打了折扣。尤其是老費,木料已經送到了樓下,他還想和女婿商量商量打家具的事情,結果女婿不回來了。
費霓不想父母對方穆揚有看法,就簡單說了下電視機票的事。
然而老費還是心有疑慮,請人家吃飯和到這兒找費霓并不沖突。他也年輕過,一個正常男的,剛結婚,不願意和媳婦兒住的,他還沒見過,除非那方面有病。
老費長長嘆了半口氣,剩下半口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家姑娘就夠煩的了,他就不給女兒添堵了。
吃完飯,費霓收拾碗筷,老費說他去洗碗,讓費霓和她媽媽談談。費霓拒絕了,說她洗完碗再談,她剛收拾完碗筷,就聽見了敲門聲。
一開門,她就看到了方穆揚。她還以為他不來了。
方穆揚和老兩口打了招呼,很自然地接過費霓手裏的碗筷,和她去水房洗碗。
“不是說你今天不來了嗎?”
“我給你送電視機票。”
“明天早上咱們不又見面了嗎?”她今天夜裏又不會把電視票給人。
“可我就想今天給你。”
他說得太傻氣,費霓不知怎麽答對,扯過洗碗盆,“你歇會兒吧,我來刷。”
方穆揚扯過去,“來這兒我出了一身汗,讓我洗碗涼快涼快。”
費霓發現方穆揚的襯衫有些透,大概是汗浸的。
今天确實熱,還沒風,可他要不急着來這裏,大概也不會熱成這樣。費霓在心裏罵他傻,誰為了涼快洗碗?
她又匆匆回了房間,拿了自己的洗臉盆,接了涼水,家裏沒有多餘的毛巾,她只能把自己的毛巾投進盆裏,擰幹,遞給方穆揚擦汗。
“我正洗着碗呢,空不出手來,要不你給我擦擦。”
“先別洗了。”
“還有倆就完了。”
費霓沒辦法,拿着毛巾給他擦了擦耳後和脖子,手指刻意地不碰到他的臉。
方穆揚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服務,“能不能給我擦擦鼻子?”
費霓又拿着毛巾給他擦了擦,手指無意間碰到他的嘴唇,又迅速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是他的嘴燙還是她的手指燙,反正費霓夠熱的。
那時間太短,費霓也不知道方穆揚有沒有發現。
費霓把毛巾丢到盆裏,擰幹,又換了一盆水,“你自己擦吧。”這時方穆揚已經把碗洗好了,她扯過方穆揚手邊的洗碗盆,端着向自家碗櫥走。
費媽看着自己女兒黏黏糊糊地和方穆揚進了水房,回來時卻一直避着方穆揚,她剛想問費霓怎麽回事,就聽費霓要下樓送方穆揚回招待所。
她剛想要問女兒,費霓已經到了門外。
這天天很熱,一絲風都沒有。
費霓照舊讓方穆揚路上小心。
“就沒有別的跟我說?”
“沒有。”
方穆揚的手放在費霓的頭發上,“真沒有?”
“你的手。”
方穆揚又收了回去,看着她笑,“今天怎麽又不高興了?”明明昨天這個動作就被她默許了。
“沒有,謝謝你幫我弄到電視票。”費霓的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不是方穆揚對她動手動腳,而是她的頭發該洗了。她希望方穆揚沒意識到這件事。
方穆揚判定費霓不會再跟他說別的,重複了昨天的話:“回去吧,我看着你進去。”
這次費霓沒再回頭。
回去,費媽把她叫到裏屋,相比上次的欲言又止,這次問得明明白白:“你和小方第一天晚上都按照我說得做了吧。”
費霓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意識到才勉強點了點頭。
“小方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
費霓像昨天那樣,還是沒領悟到母親的意思,“什麽問題?”
明明屋裏只有兩個人,但費媽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偏要湊到費霓耳邊同她小聲說。
費媽的話就像一股火似的,把她的耳朵烤熱了。
開始說得很小聲:“他沒問題。”
費媽不相信,繼續質疑:“沒問題怎麽會?”
“他就是沒問題。媽,我困了,要休息了,您也回去睡吧。”
費媽幾乎是被女兒半趕出屋子的。
晚上出奇地熱,打開窗戶,也沒風吹進來。費霓不停地翻身,直到淩晨一點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是被震醒的,最先察覺到床晃動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也就一秒的時間,她意識到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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