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劫車
放假絕對是學生時代最令人期待的事情之一。
聶清舟步入社會成為卑微社畜後, 每每看着自己寥寥無幾的可憐假期,都會懷念在學校時漫長的寒暑假。那時候他常常想如果社畜一年裏能有這樣兩段長假,工作應該會變得開心很多吧。
但事實上工作後不僅沒有這樣的長假, 在為數不多的假期裏, 他的手機還常常催命符似的響起,被揪到公司加班。
“這麽多人拼命地讀書,最後畢業出來996, 我們這麽努力難道是為了過這種日子麽?”聶清舟喃喃地說。
張宇坤騎着自行車靠近聶清舟, 說:“舟哥你說什麽?什麽996?”
聶清舟看了張宇坤一眼,憐愛地說:“你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真是幸福啊。”
說罷他就快騎自行車趕到了前面,留張宇坤在後面嚷嚷着:“舟哥,你說啥啊舟哥!”
此刻賴寧正駕駛着他那輛電動三輪車,在虞平擁擠的非機動車道上前進。聶清舟、張宇坤和夏儀三個人騎着自行車,仿佛護法一般在他的前後同行。
賴寧穿了件黃色的長羽絨服,聶清舟穿着黑色的短棉襖圍着灰色的圍巾, 張宇坤穿着誇張的寶藍色短羽絨服, 而夏儀穿得最少, 只穿着一件駝色的呢子衣服,戴着灰色的毛絨護耳。
這支五顏六色的隊伍頗壯觀, 張宇坤時不時還沖前面慢吞吞走路的奶奶,手拉手的小情侶, 騎電動車的大媽的人喊兩嗓子——麻煩讓讓啊!
聶清舟和夏儀一考完期末就跟夏奶奶提了他們的計劃, 并成功說服了奶奶, 獲得了一筆啓動資金。于是放假第三天, 他們就按計劃踏上了進貨之旅, 奶奶因為今早頭犯暈沒能一起來, 他們就像出籠的鳥兒,特別是張宇坤和賴寧,仿佛是擔了填海重任的精衛似的,幹活兒特別賣力。
他們一行四人一到批發市場,張宇坤就帶頭在各個鋪面前穿行,很快找到了他家餐館平常進貨的那家店。張宇坤爸媽一早跟店老板打過招呼,店老板看到張宇坤也很熱情,腆着個啤酒肚笑得彌勒佛似的,問他們要進什麽貨進多少。
張宇坤倒先賣起了關子,一指聶清舟:“這我堂哥,家裏開超市的,之前都在馬師傅那裏進貨,誰知道馬師傅今年不做了。我堂哥家過年要上貨走量的,我爸媽推薦的這裏,王叔叔你看你能給到什麽價格吧。”
“哎呦,你爸媽那批貨是提前一個月訂的,現在可沒有這個價格了。”王老板指着貨架上那紅紅綠綠包裝的香煙和酒,對張宇坤說:“年關到了,大家都需要煙酒。”
“哎呦是需求量大,但說實在的,這場子裏賣煙酒的也多得很啊!”
“你看別人價格低的,那是真假混賣,不然能那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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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能逃得過我的眼睛?王叔叔你還不知道我……”
張宇坤睜着眼就說瞎話,拉着王老板你一言我一句砍價砍得你來我往,火星四濺,聶清舟簡直插不上話,心裏直呼佩服。
中間張宇坤和王老板不知道是真談崩還是假談崩,張宇坤拉着聶清舟就走,繞了一圈又去各個店裏砍了一輪價,又殺回到王老板這裏談。
最後以張宇坤爸媽一個月前的采購價同樣的價格成交,張宇坤喜滋滋地招呼賴寧來,三個男生不讓夏儀沾手,把一箱箱煙酒給抱到了三輪車上碼好,蓋上布再用皮繩捆在車上。
張宇坤在吸了吸凍紅的鼻子,拍拍裝好的貨,得意道:“怎麽樣,兄弟我厲害吧?”
他難得得到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夏儀的贊同,聶清舟由衷地說:“将來生意做大可別忘了我啊,張老板!”
張宇坤明顯很受用,接着表示騎了這麽久的車好不容易來一趟虞平市區,不能就這麽回去了。賴寧立刻響應,拿出自己期末得到的獎金,說要請吃炸串。
于是一行四人又直奔虞平的美食一條街,吃串串去了。
即便不是飯點美食一條街仍然人來人往,人流只比夜市遜色一點點。寒冷的冬日裏,白花花的蒸汽從各個小攤子上升起來,伴随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金黃的油翻滾着,鐵板上傳來滋啦滋啦的炸裂聲,色澤鮮亮的串串就從中誕生。賴寧坐在電動三輪上不能離開,就大喊自己要吃什麽,聶清舟、夏儀和張宇坤推着自行車,在旁邊幫他買。張宇坤指着架子上的東西:“年糕、裏脊、鱿魚、培根卷、韭菜給我各來四串。”
“韭菜算了,她不喜歡,換成素□□。”聶清舟指指夏儀。
張宇坤嘿嘿一笑,賊賊地說:“好嘞好嘞。”
夏儀擡起頭看向聶清舟,灰色的護耳好像毛茸茸的貓耳朵,她說:“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韭菜?”
聶清舟心說是你十年之後的一個粉絲告訴我的,這大實話我能說嗎?
“啊……奶奶告訴我的。”他找了個理由。
夏儀淡淡地說:“奶奶也不知道。”
“……”
聶清舟驚訝地反問道:“啊?奶奶怎麽會不知道?那她做菜放韭菜你怎麽辦?”
“就正常吃。”
聶清舟揉揉眉心,頗為無奈。
“你是怎麽知道的?”夏儀的眼睛盯着他不放,上次去夜市,聶清舟也沒有點韭菜。
聶清舟面帶微笑,在腦子裏迅速尋找托辭。正在此時旁邊傳來一聲賴寧的吶喊,三個人轉頭看去,只見賴寧跌坐在地,一個戴着頭盔的男人奪走他們滿載貨物的電動三輪車,疾馳而去,路過人的人吓得紛紛避讓。
“那個犢子突然把我推下來,他搶我的車!抓小偷啊!”賴寧從地上爬起來追着大喊道。
夏儀和聶清舟立刻騎上自行車,一蹬踏板一溜煙地追去了,張宇坤着急忙慌地跟老板說不要了不要了。再一回頭,夏儀和聶清舟都轉過彎去不見了蹤影。
賴寧跑了幾步撐着膝蓋喘氣,欲哭無淚道:“完了完了,車要是丢了,我媽得打死我!”
賴寧之所以能騎電動三輪車和騎自行車的其他人同行,就是因為他家這個電動三輪車上了點歲數——開不快了。
偷車的人也沒想到這一點,他拼命地往前轉把手,但怎麽加速都加不上去,急得差點撞牆,七拐八拐後,被騎車騎得風馳電掣的夏儀和聶清舟堵在了一個巷子裏。
聶清舟從車上跳下來,心髒砰砰直跳,心想他這輩子第一次飙車居然是飚自行車,那些健身房裏蹬動感單車的都不能比他剛剛騎得更快。
夏儀更幹脆,一下車就幾步跑過去。她一把攥住小偷的胳膊把他生生從車上拽下來,折過他的手臂背在他身後,再在他小腿肚上狠狠補了一腳。小偷嗷了一嗓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嘴裏說着“哎呦哎呦”,頭盔都掉了。
一套标準的格鬥技,要是張宇坤在肯定要一蹦三尺高,大喊打得好。
聶清舟檢查了一下車和貨,然後拍拍夏儀的肩膀,替她按住了小偷的胳膊:“東西都沒事,報警吧。”
夏儀起身拿出手機翻開蓋子,正在摁按鍵的時候突然傳來鐵棍敲牆的聲音。聶清舟和夏儀擡頭看去,陽光裏一群拿着木棍鐵棍,神情乖戾的年輕人堵在了巷子口,影子長長地投到他們身上。
聶清舟皺起眉頭。
他們這是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在他們對峙的瞬間,被聶清舟壓制的小偷突然暴起打掉了夏儀的手機,手機劃出一條高高的抛物線落在那群年輕人面前。這小偷剛往前跑了兩步,就被聶清舟從後面勒住脖子,再次放倒在地上。
聶清舟死死壓着他,目光卻放在對面那些人身上。
“不想挨打的話就松手,把車留下趕緊給我滾!”巷子口帶頭的男人彎腰把夏儀的手機撿起來揣進兜裏。他看樣子二十出頭,穿着件灰色米其林似的羽絨服,頭發亂蓬蓬的,下巴示意他們身後的電動三輪車。
這群人看起來是一夥兒的。
夏儀的目光冷下來,面前一共七個人,加上聶清舟壓着的這個一共八個。如果是赤手空拳倒還好,但是他們現在手上有武器。她掃視了一遍這個巷子,在左前方的牆角邊發現了一個空酒瓶子。
玻璃的。
她彎下腰去想要拿那個酒瓶,就在她行動的瞬間,聶清舟突然也向同一個方向伸手。他壓着那個小偷,身體離地面更近,比她先一步拿到了酒瓶。似乎因為過于急迫,他拿起來的時候酒瓶正好掃到前面的鐵架子——嘩啦一聲,酒瓶肚碎了。
巷口那些人立刻警覺起來,嚷道:“你要幹什麽!你個小兔崽子耍什麽橫啊?”
聶清舟似乎也愣了一下,他看着這個龇牙咧嘴的酒瓶子,腦子裏閃過無數熟悉的幹架畫面,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短暫地閉了一下眼睛,吸了一口氣然後再睜開。下一秒聶清舟一把揪住那個小偷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揮着酒瓶将尖銳的玻璃指向小偷的頭。
“想要留下我的車和貨?你們來啊。我先廢了他,後面誰上來我就廢了誰,看你們先打死我,還是我先打死你們。”
聶清舟仿佛瞬間換了個人似的,他看起來暴躁笑得也邪氣,話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裏蹦出來,一切做得自然又熟練,好像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讓人很難不相信,他真的會幹出這種事情。
他壓着的那個小偷首先慌起來,一邊撲騰一邊喊:“大哥!大哥!他們可能打了!他們幹得出來,救我啊大哥!”
那群堵在巷子口的小青年也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他們拿棍子多半也是吓唬人的,真搞傷了成本就太高了,遇見這種愣頭青,搞不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們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帶頭的啐了一口,說:“行,算你小子狠,你們走吧。”
聶清舟指着帶頭人的口袋:“把手機還給我。”
那人就急了:“哎你小子,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聶清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電話卡拔了再摁下恢複出廠設置,然後沖他們搖了搖黑屏的手機:“我的手機比她的更值錢,我把我的手機給你們,你們把她的手機留下。”
夏儀皺皺眉,她說:“聶清舟,你幹什麽?”
聶清舟沒回答她,下一秒就把手機放在地上,用力一推滑到對面人腳下。
對面的小青年撿起來一看,确實比夏儀那個手機值錢,他看了一眼這兇神惡煞的男生,就從口袋裏掏出夏儀的翻蓋手機扔回去,被夏儀穩穩接住。
“行,還你們了。”
當張宇坤和賴寧終于趕到的時候。聶清舟和夏儀正在街邊,他們倆的自行車靠牆停着,聶清舟靠在電動三輪車邊緣,夏儀站在他面前,低頭拿着一瓶礦泉水給他沖手。他的手背上有幾道口子,正往外流着血。
張宇坤大喊一聲:“舟哥!舟哥!你怎麽了!”
聶清舟轉頭看到他們,笑着說:“沒什麽,濺到碎玻璃了,我這個人可能天生跟玻璃有仇。”
賴寧跑過來先仔細看了看車,再望向聶清舟的手,悲戚地扶着他的肩膀說:“舟哥!我們來晚了!”
聶清舟哭笑不得:“……咱能不能不要像奔喪似的?”
張宇坤圍着聶清舟左看右看:“舟哥,這傷口這麽深嗎,你都疼得發抖了!”
聶清舟沉默了一下,點點頭正經道:“确實。”
夏儀擡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她把礦泉水瓶蓋子蓋好,然後拿出剛剛買的創可貼,在他的手背上一個一個細致地貼好。他的手被水沖過,冰冷泛白,而且确實在顫抖。
其實從那些人退去之後,他就開始發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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