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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淩霜葉剛有些開竅，金绡就A了上去……

25、Day 25

【金绡：明天我沒課，我起床了就過來，從早到晚監督你[加油]】

【金绡：如果順利寫完就給你獎勵~】

【霜：金绡？】

【金绡：嗯？】

【霜：在文學創作這方面，我們可不可以仍然保持作家和讀者之間的正常距離？】

淩霜葉躺在床上，與身處K大學生宿舍，同樣無法進入睡眠的金绡聊着微信。

對于剛才金绡突如其來的告白，她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

“我現在無法立刻你答複。”話說出口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句子充滿了濃厚的渣男套路。

淩霜葉擡頭看向金绡，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沒關系，我等你。”

也許對金绡來說，自己沒有直接拒絕她的告白，就是一場重大的勝利。

淩霜葉對自己的遲鈍有了全新的認識。

無論是老奸巨猾的編輯，還是初出茅廬的趙雨晴，都曾向自己明示或暗示過金绡對自己的感情，但淩霜葉卻渾然不知，還把兩人的提醒當作耳邊風。

不過自己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吧，或許從見到那張海邊的側影就已經淪陷，只是淩霜葉之前從未對同性抱有過類似的感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與她繼續相處。

她本想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無奈金绡這個急性子卻并不樂意。

“早上好！”

八點沒到，金绡就依照約定出現在正頂着一頭亂發在浴室洗漱的淩霜葉面前，用略帶嫌棄的眼神無聲地督促她盡快進入工作狀态。

心靈受到傷害的淩霜葉，嘴裏叼着沒有烤過的吐司面包，左手用力撕扯着頭發，右手大聲敲擊着鍵盤，企圖讓自己腦海裏和文字中的Lynn和Kevin乖乖聽話，按照之前列好的大綱行動，不要冒出節外生枝的劇情。

按照預定計劃寫完一個章節，經過“監督者”的同意，淩霜葉獲得了寶貴的十分鐘休息時間。

“我記得以前看到過一條新聞，人工智能可以替人類寫文章。”金绡一邊拿手機叮叮咚咚地玩着節奏游戲，一邊對趴在書桌上放空的淩霜葉說道，“看你寫得那麽痛苦，還真希望這項技術能夠早日成熟。”

“我在成為作家之前的工作，是機器人訓練師。”

淩霜葉沒有擡頭，趴着說話的時候帶着一點悶悶的聲音。

“機器人訓練師？”

帶着強烈節奏感的旋律停止了，金绡似乎退出了手機游戲，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在微信或者手機APP上應該見過吧，咨詢問題的時候自動應答的智能客服。”淩霜葉擡起頭，轉椅旋轉一百八十度，看到金绡的臉上露出了豁然開朗的表情。

“哦，就是那個問到複雜一點的問題就只會回答‘對不起，我還會努力學習’的那個機器人？”

“嗯……聽了你的話感覺好像有點受傷。”

淩霜葉用自嘲的語氣說道：

“所以，我不擅長回答問題……”

金绡對她抛出的問題，她似乎一個都沒能好好回答。

“但總是喜歡針對現實情況提出問題。”

淩霜葉說完看到金绡皺起的眉頭，不禁向前傾斜身體，然後抓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訓練機器人的方法嗎？”

金绡緊緊地回握住淩霜葉伸來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搖了搖頭。

“先答案先列好，然後猜測客戶會怎麽問。”淩霜葉一邊捏着她柔軟的手指一邊說道，“從提問的角度，到關鍵詞，甚至語氣都考慮得面面俱到，簡直就是……”

她頓了頓，輕輕嘆了一口氣：

“窺探人心。”

淩霜葉說完想要收回手，卻被金绡一把拉住了手腕。

“那麽你寫小說的時候喜歡埋伏筆，先給出答案再抛出問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金绡說着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思考着這雙手下會寫出怎樣的故事。

淩霜葉看着她一臉嚴肅的表情，心底一片柔軟。

“我是很擅長由答案反推問題，但這個世上沒有規定必須喜歡自己所擅長的東西。如果喜歡，我就不會辭去那個工作。”

——窺探，揣測人心很困難，也很痛苦。

“其實我更喜歡順着劇情随波逐流，讓主角們自由發揮，不用考慮大綱、結構和伏筆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說實話這些東西跟我原來的工作有什麽兩樣呢？“

金绡忽然笑出聲來，她擡起頭，淩霜葉看到她的眼中流淌着光芒。

“沒頭沒尾地笑什麽？”

“沒事，只是忽然想到，這是霜葉姐第一次主動談起自己的過去。”金绡一邊說着，一邊把淩霜葉有些冰冷的手包覆在自己手心裏。

淩霜葉心想，對于自己喜歡的人，暴露一些見不得人的過去也并非一件壞事。金绡可以向自己袒露舊日情傷，那麽自己也應該對等地返還。可惜淩霜葉的感情史過于平淡，全部都是不值一提的好聚好散，唯有自己慘痛的工作經歷可以拿出去分享。

似乎是說了過于沉重的話題，又或者是早餐并沒有吃飽，淩霜葉的肚子忽然發出了抗議聲，在寂靜的書房與陷入沉默的兩人之中顯得格外明顯。

聽到這聲預示着午餐時刻的號令，金绡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午飯吃什麽？”感覺十分丢臉的淩霜葉，有些自暴自棄地從金绡那裏奪回了自己手的自由。

“醬爆八爪魚，給我們沖刺中的淩老師提升一下手速。”

“還有這說法？”

“嗯，據說雞爪也有同樣的作用，但是那個脂肪含量太高了。”

淩霜葉笑着聽金绡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然後目送她走進廚房。

暫且不論這道醬爆八爪魚是否具備金绡所期盼的功效，淩霜葉覺得它的味道确實可以與餐廳大廚的作品相媲美，即使是裏面加入作為配菜的青椒也變得更加容易入口了。

金绡對于青椒的執着也是一個未解之謎。

明明知道淩霜葉對于這種食材并不喜愛，卻還是執着地一次次投喂，從一開始簡單粗暴的青椒炒青椒，到後來用濃烈的調料掩蓋青椒的苦味，慢慢地将它從自己心裏的那本不友好食譜上劃去。

想到這裏淩霜葉一邊嚼着彈性十足的章魚須，一邊偷偷擡眼看着餐桌對面默默吃飯的金绡。

如果她能把作為大廚的才能，稍稍分一點在她那簡單粗暴的戀愛方式上……

淩霜葉拿出手機，打開昨天與“小眼線”的聊天記錄，最後的一條消息映入眼簾。

【晴天魚：我一直覺得，淩老師對金绡并不只是普通的對粉絲的态度】

淩霜葉當時沒有回複趙雨晴的消息，這段對話便戛然而止。

現在她終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內心。

如果自己也懷抱着同樣的感情，那麽就必須好好回應金绡的一片真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粉絲對她有多厚的濾鏡，但就像之前坦白自己過去失敗的職業生涯一樣，必須先金绡看到一個不完美的真實的自己。

“金绡。”

“我其實是一個挺沒用的人，挑食、優柔寡斷、重度社交恐懼症，甚至不敢跟陌生人多交流，但是……”

“吃飯的時候不要講這些……”金绡冷冷地打斷了淩霜葉冗長的演說。

淩霜葉抿緊嘴唇不再開口，甚至感到一絲絲委屈。自己醞釀多時的回應就這樣被回應對象生生扼殺在鋪墊階段，這世上難道還有比自己更倒黴的人嗎？

“霜葉姐，你想要什麽獎勵？”金绡一邊洗碗一邊問道。

“啊？”

淩霜葉還沉浸在剛才的失敗中無法抽身，有些茫然地反問道。

“就是昨天晚上微信裏說的，如果你能在寫完原稿，就給你獎勵。”

金绡從廚房裏走出來，皺着眉頭看向仍然處于狀況外的淩霜葉。

不過她只是外表一副呆傻的樣子，頭腦已經開始瘋狂運轉。

“什麽都可以？”

“只要我能做到的就行。”

淩霜葉當然不會提出一些諸如“拿出五百萬巨款”之類的非分之想，她從餐桌上抽出紙巾替金绡擦拭衣擺上沾到的水漬，然後說道：

“那麽……就親我一下。”

她懷抱着惡劣的心态看着面前的人逐漸漲紅了臉，然後難得一見地嗫嚅着說道：“明明還沒有回答我……”

淩霜葉笑了，剛才是哪個小家夥打斷了自己好不容易說出來的內心獨白？

沒錯自己就是這麽睚眦必報。

見金绡也沒有拒絕的意思，淩霜葉便開足了馬力，不到四點就完成了剩餘的稿件。

她把文檔發送到編輯的電子郵箱裏，然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霜：原稿發你郵箱了。】

編輯立馬回複了她一個震驚的表情。

【星橋文藝-沈：現在幾點？編輯部還沒下班啊！】

【星橋文藝-沈：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淩霜葉沒有再去搭理陷入混亂的自家編輯大人，拄着拐杖走出書房，對着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金绡說道：

“我寫完了……”

說着她就坐到金绡身旁。

金绡沒有擡頭，她面色無異，只是耳朵還有些紅。

“說到做到。”淩霜葉笑着催促道。

金绡“啪”地一聲合上書，扭頭看着自己，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吐出只言片語。

“怕什麽？又不是小說裏面，時間不會輪回。”

淩霜葉覺得逗她實在是太有意思了，甚至還用上了《黃昏之國》中的梗。

“那麽你先閉上眼睛……”金绡終于開口，用有些自暴自棄的語氣說道。

十月的第二十五天，淩霜葉閉上眼睛，然後收獲了被承諾的獎勵。

26、Day 26

今天是淩霜葉拆石膏的日子，也是她夢寐以求的恢複人身自由的日子。

金绡今天有課不能陪自己去醫院，倒是剛剛出差回來的編輯自告奮勇，一大早就出現在家門口。她抱着手臂看着早已做好出門準備的淩霜葉麻利地整理好醫保卡、病歷本放進手提包裏，發出了一聲冰冷的嗤笑。

“你這活蹦亂跳的樣子，好像也不需要我這個車夫，自己就可以飛到醫院去。”

淩霜葉當然沒有她所說的這種技能，正思考着是不是要扮出一副弱不禁風的表情，卻看到編輯有些不耐煩地搖晃手指上的車鑰匙。

“動作快點，樓下不能長時間停車。”

編輯一邊開車，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編輯部的無聊瑣事和出差見聞，就在淩霜葉有些出神地時候，冷不丁扔下了一枚炸彈。

“你們……在一起了？”

聽到編輯的話，坐在副駕駛上啃着奶酪面包的淩霜葉被嗆得直咳嗽。

“咳……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認識你的時間跟你的年齡一樣長，早就看出來了。”編輯沒有回頭，握着方向盤平穩地穿行于熙熙攘攘的車流之間。

“哦。”

淩霜葉繼續享用着她的早餐，然後發現事情并不那麽簡單。

“你會告訴她嗎？”

說着她扭頭看向編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編輯在綠燈閃爍的十字路口踩下剎車，待車子平穩停下後，才轉過身來，說道：

“你媽媽只是拜托我照顧你，又沒叫我監視你。”

見淩霜葉陷入了沉默，她繼續說道：“我是找人了解過她的底細，不過誰會沒有一點難以忘懷的過去呢？就像我年輕的時候……”

“打住，我可不想再聽一遍你的悲慘羅曼史。”

淩霜葉把空了的塑料包裝袋團成一團，随意的扔在手邊的儲物格裏，打斷了編輯的敘述。

她看到編輯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話還是車上随手亂扔的垃圾。綠燈亮起，她嘆了一口氣，踩下了油門。

“話說那個游戲開始預售了。”

編輯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哪個游戲？”淩霜葉問道。

“《海潮絮語》，你之前不是玩過？”

似乎是昨天的辛勞耗費了太多能量，淩霜葉腦中殘留的糖分還不足以支撐她迅速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她偏着頭思考了一下，終于想了起來。

“那個戀愛模拟游戲？這麽快已經完成了？”

之前收到的試玩版，劇情還只進行到了小說三分之一的地方。那天趙雨晴上門來送月刊的時候，淩霜葉拜托她把游戲光碟送回了編輯部。

“嗯……”編輯拐了個彎，說道，“目前還是預售階段，正式發售之前會再給你确認劇本的。”

“我可再也不想玩這種游戲了……”淩霜葉想到了金绡的評價，語氣不禁變得有些冷淡。

“是啊，游戲哪有現實好玩。”編輯酸溜溜地嘲諷道。

到達目的地的醫院，她把車停好熄火，接着說道：

“還有，為了蹭一波游戲的熱度，準備發行《海潮絮語》的新版。”

她頓了一下。

“我已經叫人關閉裏你的微博評論，總之最近沒事別上網看微博和評論，萬一又有什麽風吹草動……”

“嗯……”霜葉馬上明白了編輯的意思，點了點頭，拿起拐杖打開車門。

月刊《星橋文藝》官網、官微和作者微博的評論都是有工作人員管理的，一般不會發生輿情問題，但其他地方他們也無法插手。

三年前《海潮絮語》出版的時候，雖然瞬間成為爆款，但也在網絡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議。

主要是因為作者文風變化太大，很多讀者認為這是一部抄襲之作。

事情鬧得很大，以致于後來《海潮絮語》停止了再版，直到現在仍然飽受争議。

淩霜葉本人對此倒是不以為然，不過因為遭受嚴重的網絡暴力，很長一段時間都被禁止上網。本來現實中就不愛與人接觸，自此之後更失去了與外界交流的唯一窗口。

金绡并不知道這些事。

三年前她還沒有遇到她的初戀和這本書，也還沒成為淩霜葉的書迷。記得她曾問過自己為什麽《海潮絮語》一直沒有再版，那時淩霜葉不知道找了個什麽借口糊弄過去了。

而這場風波來得快，去得更快。

“霜葉，只要你發話，我們可以馬上停止這個再版計劃。”

編輯仍然坐在駕駛座上，擡頭看着已經走出車廂的淩霜葉。

她笑了一下，擡頭看向地下停車場昏暗的日光燈。

“這是我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我希望它能夠重見天日。”

如果是曾經的自己，面對這些可以預見的風暴一定會選擇退卻，但現在站在淩霜葉身後的是金绡。

她一定抱着同樣的想法。

拆石膏花的時間比綁石膏要少很多。

拆完石膏，醫生叮囑淩霜葉要多多走動，讓停滞了一個月的關節盡快恢複機能。

編輯扶着淩霜葉試着走了幾步，但腳一落地，鑽心的疼痛就讓她忍不住縮回了伸直的腳踝。

“很疼嗎？”編輯把拐杖遞給淩霜葉。

“有點。”她伸手擦了一下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彎下腰揉着仍然有些腫脹發青的傷處。

“你說……我要是再也不能走路了，是不是可以讓金绡替我做一輩子的飯？”

編輯剛想安慰她幾句不要着急，聽到淩霜葉這番不要臉的話，表情一下子切換成嫌棄模式。

“人家好好一個小姑娘，憑什麽要照顧一個殘廢……呸，不吉利……憑什麽非要照顧一個有手有腳的人？”

憑她喜歡我啊……淩霜葉厚着臉皮心想。

“聽醫生的話，好好養傷，多加練習，總會有恢複自由的一天。”

淩霜葉在編輯的苦口婆心的勸告聲中離開了候診室。

午飯是從醫院回來途中，編輯在便利店買來的瓶裝烏龍茶和飯團。兩人坐在餐桌兩旁，一言不發地吃着這頓簡樸的午餐。

“這些人又冒出來了，不是說互聯網的記憶只有三秒鐘嗎？”編輯一邊嚼着金槍魚飯團，一邊看着《星橋文藝》官微上宣布再版消息這條微博下面的評論。

“說什麽了？”淩霜葉喝了一口茶，想把塑料瓶蓋擰回去，卻感覺怎麽也無法對齊那道螺紋。

編輯看不過去，放下手機伸手替她擰緊了瓶蓋，問道：“你真要看？”

“要。”

如同淩霜葉想象的一樣，那些攻擊性的言論無非就是“抄襲狗死全家”的程度，與三年前相比毫無進步之處。

不過自己家的那群畫風清奇的粉絲也不是好惹的。

【都過去三年了，這事還沒完？】

【你們指正被抄襲的作者，哪一個沒發過澄清說明？】

【就是，不知道這群黑子是瞎了還是失憶了！】

【要我說，《海潮絮語》裏面那股濃濃的單身狗氣質哪會是抄來的，全網僅此一家！】

底下甚至還有好事者向不知所措的新粉們介紹三年前的“戰況”。

淩霜葉拿着編輯的手機，一條條讀完了所有評論，而編輯則拿她的手機登錄了自己的微信，督促公關部開始幹活。

她刷新了一下評論，最新的一條是一個非常眼熟的ID。

【小金人：不想說別的，永遠支持《海潮絮語》[微笑]】

淩霜葉仔細地看着這條評論的每一個字，連同最後的表情一起放進心中，感覺所有的非議和謾罵都已經無所謂了。

淩霜葉收拾着餐桌上的空瓶和包裝紙，剛剛一頓操作猛如虎的編輯則趴在桌上放空。

“說實話，我這大把年紀了，還真是沒法再承受這樣的大風大浪……”有氣無力的抱怨聲忽然被手機鈴聲打斷。

“誰啊？你是……”編輯下意識地按下“接聽”按鈕，還沒說完一句話，就被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打斷了。聽筒中傳出的音量之大，即使沒有按免提也能清晰地傳入淩霜葉的耳朵裏。

“霜葉姐，為什麽不回微信？”

那是金绡的聲音，說話間焦急的情緒顯露無遺。

編輯這才想起自己手裏拿的是淩霜葉的手機，連忙把它還回去。

淩霜葉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垃圾，接過手機，拄着拐杖走到了陽臺上。

“金绡？”

“霜葉姐，你沒事吧？”

“沒事，剛才編輯借我手機登了一下微信，所以沒收到你的消息，我現在馬上重新登錄。”

說完，聽筒中金绡的聲音明顯松了一口氣。

“不用，我只是看到了微博上的那些評論，所以有些擔心你……”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淩霜葉打斷了金绡的話，“只看到了一個ID叫‘小金人‘的粉絲回複。”

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然後傳來有些不悅的聲音：

“我現在就去删評論……”

“別删，我還想叫公關順便操作一下，把它頂到熱度第一。”

挂了電話，淩霜葉一回頭就看到編輯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嘴裏卻陰陽怪氣地問道：

“哪個小粉絲的回複需要買熱度啊？”

“沒有。”

淩霜葉并沒什麽心思回擊她的調侃，腦海裏全是剛才那通電話以及金绡的那條評論。

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三年前的那場風波？

淩霜葉倒也并不想瞞她，只是不願意讓金绡為這本書遭受的痛苦因為這件事而被放大。

送走了鬥志昂揚打算回編輯部坐鎮現場指揮的編輯，淩霜葉覺得有些疲憊，于是換好睡衣躺在床上，準備睡個有些遲的午覺。

也許是因為一整天都談論着與《海潮絮語》有關的話題，觸及了埋藏在心底的回憶，淩霜葉做了一個有點複雜的夢。

迷迷糊糊之中，眼前浮現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父親的身影。

他在說什麽？

淩霜葉只看到父親的嘴一開一合，卻什麽都沒有聽見。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金绡寫滿擔憂和憤怒的面容。

“霜葉姐，你的額頭燙得可以烤肉了。”

淩霜葉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吐槽一下金绡詭異的比喻句和用詞，一根體溫計迅速被塞進嘴裏。

她被剝奪了說活的能力，只得拉住那雙有些冰冷的手，輕輕按着掌心安慰起有些炸毛的金绡。

十月的第二十六天，自由離她還有一點距離。

27、Day 27

金绡坐在床邊，眯起眼睛讀着體溫計的刻度。

“情況不太妙。”她低頭看向眯着眼睛半躺着的淩霜葉，皺起眉頭問道，“三十九度一，要不要去醫院？”

“今天剛從醫院回來……”淩霜葉掙紮着坐起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啞着嗓子說道，“哦，已經是昨天了。”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感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燙。

“也不是很燙，體溫計壞掉了？”

話音剛落，金绡猛地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

“這才是正常體溫。”她冷冷地說。

金绡的額頭跟她說話的語氣一樣冰冰涼涼的，淩霜葉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等待因為高燒而運轉緩慢的腦子給出運算結果。

“哦……原來是我的手太燙了。”她笑着說，“不過醫生說腳上的傷處還有些炎症，拆了石膏有可能會發燒。”

“而且截稿日那天為了獲得獎勵，趕進度有些用力過猛了……呵呵，也不知道是誰害的？”

金绡沒有回應淩霜葉的調侃，只是眉頭緊鎖瞪着自己，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少說話，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她抛下一句話便離開了卧室。

淩霜葉小口喝着熱水，感覺自己幹涸如沙漠的嗓子瞬間得到了滋潤。雖然金绡剛才命令自己少說話，不過在安撫完她的情緒之前，淩霜葉可不願意就這樣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被網上那些噴子氣的？”

“嗯……”金绡的語氣依然冰冷，但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如果是三年前，倒是有可能。”淩霜葉把喝完的杯子遞給金绡，“那時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最喜歡跟讀者在網上對線。”

回憶起那段峥嵘歲月，淩霜葉的話音裏帶着笑意。

“現實中唯唯諾諾，網絡上重拳出擊，說的就是我。”

說完，她看到一絲淡淡的笑意悄悄爬上了金绡緊閉的嘴角。

“編輯那時禁止我上網看評論，還把我的微博密碼改了，就差沒有沒收手機了。”

“那後來……”金绡雙目低垂，一邊問一邊轉動着手中的玻璃杯。

“後來我和朋友去外面吃飯，那家餐廳的餐後甜點竟然是用苦瓜做的……”

“你吃了嗎？”金绡擡頭露出一臉好奇的表情插嘴問道，果然提到食物她的反應就不一樣。

“吃了，畢竟是XX點評好評率第一。” 淩霜葉閉上眼睛，回憶着那道甜點的味道。

“倒也不是難以入口，只是心理上接受不了。但回去之後我就想到，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口味，也有自己不擅長的食物，情緒激烈點的，也許會給這家店打個差評，但并沒有影響到餐廳的經營。”

至于那些攻擊自己作品的黑粉，最多也只是在網上耀武揚威。自從出了杜芸那件事之後，《星橋文藝》對作者的隐私保護變得更加嚴密，現實中淩霜葉還是安安穩穩地躺在家裏給小粉絲順毛。

“現在不生氣了？”

“嗯……”金绡去廚房洗了玻璃杯，拿着一條毛巾回到了卧室。

喝了一大杯熱水，又向金绡吐露了一番心路歷程，淩霜葉感覺自己熱得渾身冒汗。金绡拿起冰涼的毛巾，有些粗暴地替自己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她雖然做飯水平一流，照顧人卻并非她的專長。

“不對，還是有點生氣。”

“怎麽了？”感覺她下手的力氣越來越大，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淩霜葉摸索着從她手中搶走了毛巾。

“你剛才睡着的時候，一直在念着同一句話。”

“什麽話？”

“……爸爸，別走。”

淩霜葉愣住了，她睜開眼睛，看着金绡臉上夾雜着疑惑和尴尬的神情，仿佛是窺探到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金绡你是不是腦補了什麽奇怪的劇情？”

“沒有……”生硬的回答，她又說謊了。

淩霜葉沒有戳穿金绡。

“那就是因為我沒有叫你的名字而生氣？”

“……有點。”從她的表情上判斷，這句倒是真話。

“以前也說過，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淩霜葉不再調侃金绡，把手中已經變熱的毛巾還給她，然後繼續說道，“《海潮絮語》是我寫給他的……也算是他寫給我的。”

淩霜葉聽到坐在身旁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她再次閉上眼睛，心想，這場淩晨時分的談話，注定要将自己隐藏在心底的傷痕全部暴露在金绡面前。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感覺自己的精神有所好轉，淩霜葉伸手摸了一下額頭，燒已經退了。

卧室門外傳來微弱的交談聲。

“……她父親是在她讀高中的時候因為生病去世的，最後那段時間，他預感到自己的離去，想要給那時候還不知情的女兒寫一篇文章。”

那是編輯的聲音。

“但是他只來得及寫一個開頭……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海潮絮語》開頭的那句話。”

另一個聲音是金绡，聽上去沒什麽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沒睡？

“你不是說自己是看着她長大的嗎？”

“我那時候也不清楚這些隐情，就随口建議她抛棄那些光怪陸離的幻想，寫一本以戀愛為主題的現實向小說。但是她也從來沒跟我說過什麽，就只是把《海潮絮語》的原稿交給了我。”

編輯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說實話，看到原稿的時候，我也有種發現新大陸的感覺。與她之前的文風截然不同，閱讀過程中卻又處處透露着只有淩霜葉這個人才能寫出來的感覺。”

淩霜葉并不是不擅長描寫現實世界，只是習慣性的逃避讓她喜歡陷入自己創造的幻想世界裏。

“我也擔心她是不是因為我的心血來潮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于是私底下問了她關于《海潮絮語》這個标題的由來，她就把上面我告訴你的這些都說了出來。”

淩霜葉記得當時對編輯說，自己覺得是時候從過去的悲傷裏走出來了，在那之前，希望能用這本書證明他的存在。

“但是，他們卻給她的心血、她的回憶潑上了一盆髒水，直到現在還在刺傷她的心。”

門外的對話陷入了停滞，經過了漫長的等待，編輯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哦，還有一件事，她自己雖然從沒去過A市，但是她的父親就是A市出生的。”

自家卧室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淩霜葉心想。

她努力坐起身來，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想着要給金绡發條消息，強行打斷這場沉重的對話。

想了很久，她只輸入了兩個字和一個标點符號。

【霜：餓了。】

她是真餓了，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只喝了一杯熱水，饑腸辘辘的肚子已經發出了抗議聲。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卧室的門就被推開。

金绡板着面孔，看到淩霜葉的眼神就明白了一切。

“你都聽到了？”

“餓醒好久了，什麽時候開飯？”她笑着反問道。

金绡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轉身離開。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回頭說道：

“等我十分鐘。”

淩霜葉從床上坐起身，喝着煮得軟軟的紫米粥。

雖然金绡剛才說等十分鐘，但這個粥應該不是十分鐘就能變出來的。

等待的過程中，編輯也進來替自己又量了次體溫，體溫計上的讀數與淩霜葉預估的相差無幾。

“還是年輕人身體恢複得快。”編輯看着體溫計說道。

“那也沒有你的嘴快。”淩霜葉氣呼呼地回擊着。

“你都聽到了？”

編輯沒有獲得回應，于是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是沒看到你的小粉絲剛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如果我不坦白從寬，也許就會變成你們今晚的下飯菜。”

“那倒不至于，您老的口感應該不太好。”

餓得發慌的淩霜葉，思路也開始變得有些奇怪。

編輯似乎是真的害怕被面前的小倆口生吞活剝或者糖醋油炸，只是叮囑了淩霜葉幾句注意身體多喝熱水，就腳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房間裏又恢複了和平，淩霜葉一邊喝着粥，一邊擡眼偷看金绡的臉。她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似乎是想開口說什麽，但只是張了張嘴，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粥太淡了，我想加點糖。”淩霜葉其實對甜食并不感冒，只不過是想撒個嬌，并且打破周圍沉寂的氣氛。

“我放了，你只是因為發燒口淡嘗不出味道。”

金绡說着，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塑料袋放在床頭櫃上。

“要不，喝完粥吃點這個。”

淩霜葉放下勺子，把空碗遞給金绡，扭頭一看，那是一袋吃了一半的巧克力。

剛才塞進嘴裏的粥忽然就充滿了甜味，但甜味盡頭卻是如同巧克力一般濃重的苦澀。

“金绡？”淩霜葉叫住了起身準備去廚房洗碗的金绡，看着她眼底濃重的黑眼圈問道，“你是不是一晚上沒睡？”

面前的女孩點點頭。

“我在想，我是不是該遭天打雷劈？”她紅着眼睛說道，“明明那本書……”

“別聽沈寒英那個女人胡說八道，我早就不在意這些事。”淩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