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穆行天能感覺到,秋澄的心情不太好。
大概率和工作無關,應該是遇到了什麽事。
“怎麽了?”
穆行天足夠耐心和包容。
他環抱秋澄,搭在秋澄後背的手安撫地拍了拍,見秋澄搖搖頭,沒說什麽,便又問:“累嗎?”
秋澄點了點頭。
“回房吧。”
穆行天征詢秋澄的意見:“要抱嗎?”
“嗯。”
穆行天橫抱起秋澄。
上樓的時候,穆行天對比了下之前幾天抱秋澄時的感覺,意識到秋澄最近又瘦了。
穆行天料想秋澄遇到了什麽,應該已經不止一兩天了。
——
浴室裏水流聲嘩嘩,熱氣熏騰得玻璃上起了層白霧。
秋澄仰頭,閉着眼睛站在熱水下,反複在心底複盤等會兒要走的這步棋——
幾天前,陸昊找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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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昊就是珊珊的生父。
在姐姐公司破産、深陷債務危機的時候抛妻奪女,又在珊珊查出血液病的時候像丢垃圾一樣,把珊珊丢回給了當時已然抑郁症複發的姐姐身邊。
如今,陸昊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珊珊手術成功,這縮頭烏龜一樣的孬種又找了過來。
一要以監護人的身份帶走珊珊;
二以當初離婚的時候沒分財産、如今要養孩子為名,獅子大開口,問秋澄要兩百萬。
秋澄不理他,陸昊當時當面來了句:“你現在不是在拍戲,有人捧了嗎?兩百萬,對你來說跟小錢沒什麽差別吧?”
秋澄從陸昊找上門的時候便早有猜測,心知以陸昊的本事,不可能打聽到他現在的情況。
陸昊會知道這些,陸昊能找過來,又說這樣的話,秋澄便确認了是背後有人想搞他。
已經解約的前公司的老板?
穆生生?
汪泉?
秋澄理智思考的那一刻,不僅想到了該怎麽收拾陸昊、讓他哪兒來的滾回哪裏,也十分冷靜地想到,這又是個靠近穆行天的機會。
鏡子上浮了層白霧,秋澄擡手擦掉一片,鏡子上頓時映出秋澄出浴後尤帶着水汽的面孔。
那張臉上,滿是堅定。
——
穆行天時常抱小貓回房,經常進來,自然不陌生秋澄的卧室。
但從前因為總不久待,并沒有細看過秋澄住的這間卧室裏都有什麽,今天送秋澄回房,等他洗澡出來,四下随意掃了眼,才發現窗前擺着只畫架。
穆行天走過去,發現畫的是張素描,是個女人,只有背影。
“是我姐姐。”
秋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穆行天轉身,看到秋澄換了居家服,頭發沒吹,濕發一縷縷貼着頭皮,濕漉漉地往下滴水。
穆行天沒說什麽,來到秋澄身邊,搭着秋澄的腰把小貓送到單人沙發前坐下,再轉身進衛浴,拿了條幹毛巾出來,站在秋澄身後,給小貓擦頭發。
秋澄默了片刻,接着緩緩開口:“我爸媽走得早,一直是姐姐照顧我。”
“她其實挺忙的,要工作賺錢,還結了婚,要管顧自己的家庭,尤其後來生了珊珊。”
“我是男生,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其實就沒辦法和她親近了。她有時候忙起來,也不太管得到我。”
“我印象裏,經常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忙家務、忙工作,或者拿什麽東西給我,從來沒見她閑過。”
穆行天的智商情商何其的高,只聽到這裏,便對秋澄情緒的源頭有了大致的猜測。
他沒說什麽,繼續拿毛巾細致地給秋澄擦頭發,從前到後、從發根到發尾。
秋澄說完,沉默有好一會兒,垂落在腿上的手暗自捏拳,手臂輕顫,“她死的時候,我太恨陸昊了。”
——這不是裝的,也不是演的,他确實,很恨陸昊。
而提及姐姐的死、把這句話說出來,對一直堅定地只往前看的秋澄來說,無疑是在生剖心口,以一片血淋淋示人。
秋澄的眼前也仿佛晃過了那段混亂的曾經:他原本在醫院和醫生溝通珊珊的病,又一心二用地分神,想到錢還是不夠,沒辦法,只能試試低頭、和公司開口,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陌生電話,問了他的名字,問了秋敏是不是他姐姐,在他一一回複後,沉默了兩秒,嚴肅地告訴他,自己是警察,在XX小區,你姐姐跳樓了,你現在過來一趟,秋澄聽清了每一個字,而每一個字都令他天旋地轉。
他最後是怎麽到小區的時候,他至今都沒印象了,只記得趕到的時候,周圍全是人,還有燈光跳動的警車,以及綠化帶四周拉起的黃線。
他在沒有最終抵達真相的那一刻還是抱着僥幸心理的,甚至看到鋪在地上的白布,都還有0.001%的一點希望。
直到警察跟他核實身份,又讓他過去辨認屍體身份,他顫抖着手,以很慢的速度,一點點掀開了白布一角……
從那一秒之後,長達幾個月,秋澄的每個夢中都是白布下的那張臉。
那張臉覆蓋掉了秋澄記憶中姐姐的容貌,因此畫紙上,他只能畫出背影。
而這幅畫,是在陸昊幾天前現身的那一晚畫的。
畫的時候,秋澄的腦海中反複閃現白布和白布下的那張臉,于是僅僅是一個背影,至今也沒有畫完。
秋澄渾身顫抖,閉上了眼睛。
他在這一刻,靈魂分隔成了兩半,一部分那麽冷靜,像面對黑白棋盤一樣,清晰地知道接下來該走哪一步;另一部分卻感受着情緒帶來的鈍痛,像心口有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至死方休。
秋澄便在這樣的冷靜和這樣的鈍痛中,面龐滑過眼淚。
“小貓。”
穆行天聲音低沉,來到秋澄面前,撫着秋澄半幹半濕的短發,将傷心的小貓摟進了懷裏……
這一晚,穆行天抱了秋澄很久。
起先他們一個站一個坐,秋澄只是把腦袋埋在男人身前,後來穆行天坐下,将秋澄拉到腿上,又抱了很久。
等秋澄完全平複下來,小貓竟在穆行天懷裏睡着了。
穆行天抱着他,把他送去床上,剛放下,小貓醒了,胳膊一擡,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帶着哭過後的鼻音嘟囔:“你答應了陪我的。”
穆行天看着秋澄,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認真看到了倔強還看到了傷心,穆行天矮下身,摟了摟小貓,“好。”
這一晚,穆行天沒有離開。
這一晚,他們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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