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李渭川一來, 戰場瞬間變化,堪稱壓倒性的勝利。
不可否認,這一刻孫宛俞是慶幸的。
直至戰後,祖母帶着楊家衆人幾乎是沒有什麽什麽猶豫的, 叩謝李朝太子的聖恩。
李渭川下馬, 緊緊的牽着她的手。
她輕輕的掙了掙,李渭川微微側頭瞧了她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 讓孫宛俞瞬間膽寒。
輕描淡寫, 但卻掩藏着迫人的威壓和潑天的憤怒。
祖母衆人跪于地上, 他卻不理會,整個場面比方才戰鬥時更為迫人。
祖母身子明顯有些受傷,那張低垂着的面容蒼白而疲勞。
孫宛俞頓時明白, 太子怕是在怪罪這裏的所有人。
突然, 楊坤被人跌跌撞撞的壓過來,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怎麽?楊家未來的家主怎的就想這樣悄聲的跑了?”
男人那漆黑的雙眸死死的盯着地上神色狼狽的楊坤,恨不得啖其肉, 喝其骨血。
“殿下,臣那裏是想逃, 只不過是想沐浴換衣, 再來見殿下罷了。”
楊坤神色倒是淡然, 跪在地上揚着臉說道。
也就是這一句話,那架在他脖頸處的大刀, 就往裏處壓了壓, 瞬間冒起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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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孫宛俞心中一驚,深怕表哥就這樣死了, 還有那受了傷的祖母和姨母, 她猝然的開口道。
“怎麽?心疼了?”
男人的轉過頭來, 那雙平靜無波的黑眸猶如藏在林中的野獸,死死的盯着她這逃跑的獵物。
她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再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倒是李渭川細細的瞧着她,幾月不見,她似乎是胖了些,那雙水蒙蒙的雙眸明亮了不少,就連素日裏只是嬌弱不過的身子,如今也是可以騎着馬提着劍,想要上陣殺敵了。
這一切似乎都在說,離開了他,她過的更好了一般。
“既然是孤的太子妃求情,那便都起來吧。”
李渭川張開手,将女子放開。
果然,孫宛俞如今是瞧都不願多瞧他一眼,直接跑着将那宋氏扶起,一衆楊家人相互攙扶着。
李渭川轉身,朝着楊家的殿宇走去。
宋氏輕輕的拍了拍孫女的手,無聲的跟在太子的身後。
孫宛俞這時才恍然,他,他方才叫自己什麽?
太子妃?!
發生了什麽?
又或者說,他真正的太子妃去了哪裏?
孫宛俞心中一頓,想起了崔舒那令人惡心的女子,心中因着這三個字頓時間浮起的波瀾又恢複了平靜。
不管李渭川在她“死後”做了什麽,都沒有了意義。
是她命好,上天願意給她一次機會活下去,若是她命不好,即便李渭川給了她皇後之位,于她而言,也沒有什麽意義。
人死不能複生。
剛走到屋子裏,楊家的大夫便拿着藥箱,挨着挨着診治。
而宋氏傷情最重,剛躺在床褥上,就昏了過去。
孫宛俞衆人頓時受驚,神色慌張的等着大夫診治。
“德雲。”
李渭川立在門口,冷眼瞧着那雙眼包着淚,卻不肯落下的女子,冷聲喚道。
“殿下。”德雲悄聲的出現在李渭川的身後。
“去,讓太醫給宋氏看看。”
他聲音不低,屋子裏的衆人自然是都聽見了,孫宛俞瞧了瞧臉色灰敗的祖母,心中頓了頓,還是朝着太子走去。
“謝謝殿下。”
她到底是心中害怕,男人并非是那等子容易欺瞞之人,他素來脾性剛烈,最厭惡欺瞞和背叛。
天子一怒,怕是要血洗這楊家。
說難聽點,他們都是前朝的餘孽。
甚至有膽小者,瞧見了李朝的太子方才讓他們那般的跪着,瞬間暈了過去的都有。
“殿下……”
孫宛俞想解釋自個兒的生死之謎,但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藥丸的作用。
“行了,此次事了,你便跟着孤回去。” 李渭川開口說道。
孫宛俞渾身一震,她不想回去,她大着膽子仰起頭,瞧着男人那雙倒映着她的身姿。
“不…”
她話都還沒能說出口,男人便朝着那床褥間掙紮着要起身的宋氏和一旁坐在凳子上的楊君欣說道:“既然楊家立了功,孤也當賞,但此次胡人為何能入侵,我想永安王妃心中一清二楚。”
“不過,孤既然娶了孫宛俞為太子妃,也上了宗碟族譜的,那便是功過相抵罷了。”
“最後,你楊家如今隐世三世,如今已然是與這世俗開始脫節,且邊疆北地的,似楊坤這樣嫡出的前朝皇孫免不了被人脅迫,這你永安王妃也是沒有辦法的。”
“話已至此,孤想,如何抉擇,你們楊家已經是很清楚的。”
“作為太子妃的母家,日後凡族中弟子有才能者皆可通過科舉入仕,但有一點,不可性楊。”
不光說別人,就是孫宛俞此刻跪于地上,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起來吧。”李渭川伸手牽住她,将她拉起來。
“殿下,我何時變成了太子妃,那…那崔氏又去了何處?”
“嗯…不着急,這些回去孤慢慢的給你講。”
李渭川轉身,對着她說道:“這一次,你可別跑了,孤明日午後來接你。”
只這一句話,他便帶着德雲等人離開。
德雲甚至不敢相信似的,轉頭又瞧了立在院中,神色慌張的女子。
楊氏一族如今早已沒了前朝皇家的氣魄,皆是行大禮恭送太子離去。
孫宛俞本就被男人瞧的心中一凜,又瞧着滿臉高興的楊家男兒,和對外面的世界期許不已的女子們。
只有祖母和姨母,揮退了衆人,姨母起身,将她拉到了身邊,說道:“別怕,俞兒,若是你不願意,咱們就不去。”
孫宛俞扭着身子,下意識的朝外瞧了一眼,楊坤的那對雙胞胎弟妹,此刻早已不複方才上戰場時那般的嚴肅,他們喜開顏笑的,兩個人圍在楊坤的身邊,纏着他講着外面的故事。
“祖母,姨母,我也是楊家人,我也該學着你們為楊家付出了。”
兩個女人聽了,神色明顯是不同意。
她瞧着,開心的笑了笑,語氣是少有的灑脫和歡愉:“祖母,姨母,你們果真是我最親近的人了,這般的心疼我,即便殿下所說的事情是對于楊家是莫大的好事,也首先考慮的是我。”
宋氏和楊君欣卻是笑不出來,她們知道即便是在俞兒面前承諾了不答應,但是楊家衆人卻是不甘願的。
即便是楊坤,為了他的雙胞胎弟妹,他也定是要促成此事的。
一時間兩人心中猶如大石緊緊的壓着,讓她們呼吸不過來。
孫宛俞卻是見不得世間最後的親人因為她如此傷懷。
她想了想,說道:“祖母,姨母,我曾說過這輩子不再為情愛所累,那便是嫁給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況且太子殿下為人君子,處事公正,他也并非是為情愛所累之人,嫁給他,其實是對楊家最好不過的聯姻罷了。”
“況且,我聽了你們講了一些母親的事情,心中對她很是仰慕,我笨拙,雖不如母親那般的天資聰穎,但也願意為姨母為祖母做出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日後,我便可以陪着姨母和祖母去江南看看,也可以給祖母和姨母介紹這長安城的風土人情呢。”
她說的輕松惬意,但宋氏和楊君欣卻是驟然紅了雙眼。
孫宛俞知道,她們這是同意了,或者說,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可見李渭川手段狠辣。
第二日,她穿着一身的騎射服,帶着楊家的子弟們便朝着城池走去。
德雲遠遠的便守在山坳的出口。
“孫姑娘。”這一聲到了無盡的嘆息。
其實要他看來,孫姑娘呆在這隐世之地對她而言應該也是好事情。
“德內侍,好久不見了啊。”孫宛俞知道德雲對她其實很好。
“殿下在書房等着您呢。”
德內侍只說到此處,其實殿下從昨夜下了山,回到了邊城裏,就一直待在了書房裏。
他自然是侍奉左右。
許久,直到深夜,男人竟是怔愣的朝着遠處的的高山。
這邊的山色不似長安,更不似江南。
山頂奇石淩厲,那圓圓的月亮挂在山巅,帶着一種異世的美。
就連吹拂着的風,都帶着北方的寒冷和狂躁。
“你說,孤是不是該放将她關在籠子裏,免得她又偷跑了?”
似是問句,德雲一愣,不可置信的擡頭望了一眼,只瞧見男人早已是看着手中的折子。
那張在燭光下的面容早已是恢複了往日的冷峻。
就像方才的那句令人驚懼的話是他的一場錯覺一般。
…
孫宛俞一行人騎馬到城池的大門口,就自動下了馬,步行走到李渭川的書房門口。
身後的楊家子弟們目光灼灼的瞧着遠處訓練的士兵,又瞧着巡邏的禁軍。
直到走到了門口,德雲先行入內,接着喚孫宛俞進去。
其餘衆人候在門口。
書房自是不比長安東宮,小了許多,就連陳設也都稱得上簡陋。
男人并未端坐在案後,而是背對着她立在窗戶口,那背脊依舊筆直挺拔,就像是她記憶中一般,但不知為何總有些他瘦了的感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束口,整個人貴氣不減,更多了些利落感。
發髻高高的束起,簡單的白玉冠固定住。
即便是一個背影,也稱得上俊美無雙。
“殿下。”
孫宛俞腳步頓住,站在離他大半個書房的距離,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李渭川眼底一震,驟然轉身,瞧着那立在原地神色平靜的女子,低聲問道:“你在怪孤?”
孫宛俞立着沒動,只行了禮,說道:“草女不敢。”
李渭川往前走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到男人能聞見她身上淺淡的冷香。
“你真的不怪孤?”
孫宛俞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抗拒,她微微的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不欲糾結以往,她低聲說道:“殿下,我真的是太子妃?”
李渭川嘴猛地抿起,他那雙漆黑的眼眸緊緊的盯着眼前神色明顯有些疏離的女子。
許久,直到門外巡邏的禁衛軍走了一圈又一圈。
“是。”
孫宛俞明顯是松了口氣,繼續說道:“那,殿下,我如今在這邊城又該做些什麽?”
“做什麽?”李渭川問道。
“嗯,日後我定是要随着殿下回長安的,若是在這邊城裏沒事兒做的話,我想要回去侍奉祖母。”
孫宛俞一字一句的說道,那語氣之間的擔憂不言而喻。
李渭川瞧着她,自見了面對他格外的冷淡不說,那神色間對于做了太子妃,更是絲毫沒有波瀾。
她不愛他了。
李渭川的腦海中猛地浮現出這句話。
“怎麽沒事兒?”男人再次開口的嗓音竟是有些沙啞。
“孤這次征戰,除了德雲并未帶任何的侍從,太子妃既然在此,就勞煩你照顧孤的日常起居吧。”
孫宛俞一愣,随即聽話的點了點頭。
李渭川喉嚨一哽,竟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随後他見了楊家的子弟們,誇贊了幾句,并賜他們為宋姓。
宋坤帶頭給李渭川行了大禮,甚至不少子弟在雙眼含了熱淚。
孫宛俞瞧着,心中感嘆不已。
等着宋坤帶着子弟們退下之後,已是夜深。
孫宛俞跟着他回到寝殿時,茫然的立在屋裏,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甚至她看着那寬大的床褥時,心中又浮現出了抵抗之意。
李渭川瞧見她這副模樣,皺起了眉頭,低聲問道:“發什麽呆?不去洗浴做什麽?”
“殿下,您是太子,您先去吧,我…我不累,我等會兒去。”
李渭川是何人,一眼就能瞧出女子那張如畫一般的面容下極力掩飾的抗拒。
倒是較之以往那般學聰明了,不再是一張天真爛漫什麽都往外說的樣子了。
分明是他當初想要孫宛俞從崔氏女哪裏學到的東西,但不知為何,此刻竟是覺得刺眼無比。
李渭川那自第一次知道她還活着時,就壓在心底的那股駭人的沖動,席卷着他。
既是如此的不聽話,那便将她囚。禁了又如何?
這一輩子只許自個兒一人瞧見她,無人,無人再将她藏住。
“殿下…”孫宛俞被他這陌生的眼神死死的盯住,竟是吓得渾身一軟,她下意識的跌落。
卻被男人一把攬住了腰肢,瞬間落入了男人的懷裏。
誰知她心中一驚,徒然忘了自個兒應該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她雙手胡亂的隔擋着,将自己從男人的懷裏掙脫開。
“不…不…”
“不什麽?”男人鐵一樣的手臂緊緊的捁着她,低聲問道。
孫宛俞猛地一頓,這才恢複了些心神,她身子一僵,随後慢慢的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就像是做了莫大的努力一般,那原本抗拒的手臂,也慢慢的松懈,圈住了男人的脖頸。
“殿下,俞兒,俞兒還沒有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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