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毫無由來的指責伴随不友善的眼神深深将她刺痛, 姜予眠不明白也不理解:“為,為什麽……”

梁雨彤的眼神驟變,“是你的跟我說, 孟州三心二意,背叛感情。”

腳步也逼近她,“是你讓我去跟他一刀兩道。”

姜予眠不斷後退, 胳膊撞到牆邊,才發覺自己無路可走。她鼓起勇氣跟梁雨彤對視, “是,可他傷害了你, 難道不應該嗎?”

“該啊。”梁雨彤仰頭大笑,“但你知不知道, 要是我那天沒聽你的話去找他,我不會跟他發生争執,不會從樓梯上摔下來,更不會……”

更不會因為流産終身不孕。

姜予眠心慌意亂,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 欺騙你的人是孟州,傷害你的人也是他。”

梁雨彤加注在她身上的罪名不對, 她不能承認自己沒犯過的錯。

梁雨彤怨怪道:“如果你那天沒有告訴我,或許我會被繼續蒙在鼓裏, 不在沖動之下去找他對峙,就不會發生後面的意外。”

“所以你把一切怪在我身上?”姜予眠無法理解她的邏輯, 這樣的指責簡直不可理喻,“是孟州一直在傷害你, 他讓你傷心、欺騙你的感情, 還……還不負責任。”

當時她并不知道梁雨彤已經跟孟州發生關系, 加上這件事,孟州的行為可算是罪大惡極。

梁雨彤忽然捂住耳朵,不願聽她說:“你就是在狡辯!”

她質問:“哪怕晚一天知道,哪怕争吵的地方不一樣,結果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姜予眠捂着心口,梁雨彤的譴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以前的彤彤不是這樣的,她們從未吵過架,還約好一起上大學。當她因為校園暴力被衆人排擠時,彤彤是唯一一個願意走近她的人。

那個溫婉善良的女孩,現在變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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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覺得,是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姜予眠唇瓣翕動,用力地呼吸,“那時候你成績下滑,幾次因為孟州傷心難過,我作為你的朋友,難道應該眼睜睜看着你越陷越深嗎?”

梁雨彤突然揚高語調:“你自以為是為我好,對錯都由你說,結果卻要我承擔!”

她的聲音像炙熱的滾石,碾壓在姜予眠心頭,近乎一種窒息的折磨。

“你來找我不就是好奇我現在是個什麽樣嗎?那我告訴你啊,我沒辦法走出去上學,沒辦法參加高考,甚至這輩子再也不能懷孕。”梁雨彤嘶聲力竭:“我的人生在那一天被毀得徹底!”

她雙眼充滿血絲,右手在左手背上用力抓出一道道血痕,嘴裏還不斷念着:“你現在很得意吧,穿着漂亮的衣服,跟着有錢人生活,未來一片光明。”

而她只能灰頭土臉,躲在無人的角落,茍延殘喘。

見這一幕,姜予眠瞳孔放大,連忙沖上前阻止:“彤彤,你在幹什麽,”

梁雨彤充耳不聞,像是沒感知一樣用力,一遍又一遍自殘。她的理智崩潰,陷入魔障,“我去找他分手,我去跟他吵架,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

姜予眠制不住她,被她狠狠推開。

梁雨彤當着她的面撩開衣袖,手臂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露出來,又添新傷。

姜予眠沖上去将人抱緊:“對不起,是我錯了,你不要傷害自己。”

她瞬間紅了眼眶,一遍又一遍道歉,再也無法跟梁雨彤争論。

“砰——”

反鎖的房門從外面被破開。

梁父跟陸宴臣将兩人拉開,梁父熟練地用布條把梁雨彤雙手綁起來。

陸宴臣高大的身影擋在姜予眠面前,她望着他,嘴唇不斷啓合。

哭聲混着抽噎,嗓子像被砂礫卡住,說不出話。

陸宴臣朝她走來,伸手勾住後頸,将人攬入懷中。

她像站在懸崖邊,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反手緊抱住男人精壯的腰,緊緊将他攀纏。

最後梁雨彤被送往醫院,姜予眠守在病房外,身體還在發抖。

梁父告訴她,梁雨彤在遭遇那件事後産生嚴重抑郁症,最初只是極度地沮喪,他們用藥物對她的病情進行幹涉,勉強維持平和。

但這一年來,梁雨彤始終無法踏出家門迎接新的生活,梁父梁母心疼女兒,也不舍得強迫她,心想等時間長了,記憶淡了,或許能慢慢好起來。

抑郁症發作控制不了的時候,梁雨彤會悄悄躲起來劃傷自己,因為是冬天,衣服穿得厚,一直沒發現。有次梁雨彤暈倒在他們面前,送去醫院才知道,她竟在自殘。

病房門輕輕打開,又輕輕合上。

梁父扭頭看到坐在外面的兩個年輕人,無奈嘆氣:“你們走吧,不要再來。”

在家中時,他跟那個姓陸的年輕人心平氣和聊了聊,知道姜予眠跟女兒曾是高中好友,來這裏沒有惡意,但他絕不可能再讓兩人留下。

梁父走到姜予眠面前:“彤彤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你來看她,只會令她想起往事,刺激她傷害自己。”

姜予眠艱難地在手機裏打出一行字:叔叔,我想等彤彤醒過來,行嗎?

梁父沉重搖頭,朝她擺手:“既然你是彤彤曾經的朋友,為她好,就不要讓她再看到你。”

姜予眠眉頭顫動,拼命忍着落淚的沖動,伸手貼近房門,又在距離咫尺的地方停下,轉身離開。

陸宴臣一直跟随在她身後。

經過轉角,姜予眠蹲在樓梯間,終于忍不住哭出來。

小産、終身不育、錯過高考、重度抑郁,無論哪一件都不是小事,偏偏這不幸的一切全部發生在梁雨彤一個人身上。

或許梁雨彤說得沒錯,要不是她多嘴,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陸宴臣蹲下身,遞出幹淨紙巾替她擦拭,很快意識到她不對:“眠眠,跟我說說話。”

姜予眠搖頭,再也不願開口。

陸宴臣帶她返回景城,一路上,姜予眠沒說過一句話,又變回當初那個小啞巴。

下飛機後,陸宴臣直接聯系祁醫生。

祁醫生得知經過,再看姜予眠的情況,神色顯得凝重:“她的病可能複發了。”

去年姜予眠在他們的保護和治療下逐漸敞開心扉,但那段未恢複的記憶對姜予眠來說一直是個隐藏炸彈。

陸宴臣思索道:“難道她的病因,還是跟梁雨彤有關?”

當初他們查到梁雨彤跟孟州的事,一個高考前入院,一個高考前入獄,自然排除了他們傷害姜予眠的可能。但現在,姜予眠跟梁雨彤見面之後不願開口,同樣是心理原因。

祁醫生為難:“有辦法問到她們那天發生過什麽嗎?”

“現在恐怕不行。”姜予眠輕度自閉,梁雨彤重度抑郁,誰都刺激不得。

天色已晚,陸宴臣只能将姜予眠帶回家。

他親自把人送回陸家,顧不得陸老爺子次次叮囑的避嫌,将人送到卧室門口:“先好好休息。”

起初他沒打算踏進那扇門,姜予眠卻跟他一樣站在門口不動。

陸宴臣轉身看向她:“不敢一個人?”

小姑娘默默低下頭。

陸宴臣垂眸:“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時找我。”

她還是不動。

陸宴臣閉了閉眼,拉她進屋:“今天很晚了,先睡一覺,其他事明天再想。”

在陸宴臣的注視下,姜予眠默不作聲躺上床,卻一直睜眼把人望着。

陸宴臣妥協:“等你睡着我再走。”

男人守在床邊,女孩乖乖閉上眼睛。或許是因為今天耗費太多心神,她很快入睡。

平穩的呼吸聲從床頭傳來,陸宴臣起身,動作溫柔地替她撚好被角,輕腳離開。

姜予眠已經入夢。

穿着校服的女孩走在大街上,被一道驚叫聲吸引。她好奇看去,只見一個穿着裙子的長發女生從高高的樓梯上滾下來,身下紅了一片。

她被吓得愣在原地,女生轉過頭來伸手求救,竟是梁雨彤的臉。

她跑過去想救朋友,梁雨彤卻忽然從地上坐起,當着她的面劃傷自己,胳膊上、身體上全是血。

漫長的街道在眼中褪色,她吓得逃跑。

畫面一轉,變成下雨的早晨。

高考是人生重要轉折點之一,奔赴考場的學生們懷着緊張地心情憧憬未來。穿着校服的女孩抱緊裝着文具的筆袋撐傘出門,筆袋透明那面貼着高考學生最重要的準考證。

這時旁邊伸出一只手将她拽進深不見底的胡同,兩個看不清模樣的男人奪走的她的準考證。

“撕拉--”那兩人當着他的面将她的希望撕碎,像雪花一樣灑落頭頂。

“誰叫你要亂說話?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閑事。”

“乖乖當個啞巴不就好了。”

“全校第一,前途無量,可惜了啊。”

她想否認,想掙紮,卻被堵住嘴巴,雙手被捆綁在柱子上動彈不得。

女孩絕望地流淚。

書房裏,閉目養神的陸宴臣突然被隔壁傳來的尖叫聲喚醒,他推開椅子迅速起身,只見被噩夢驚醒的姜予眠蜷縮在床頭哭泣。

這一幕讓陸宴臣想起去年,姜予眠被送入醫院時的狀态跟現在別無二致。

“做噩夢了?”陸宴臣緩緩靠近,将搭在邊緣被子拎起來,圍在她身前,“別怕,你現在很安全。”

陸宴臣柔聲哄道,陪着她整夜未眠。

姜予眠精神不佳,陸宴臣替她向學校請了長假。

從榕城帶回來的心理陰影太重,姜予眠閉眼就做噩夢,一連兩天情況仍不見好。

關心她的談嬸總往樓上跑,對此事好奇的陸習刨根問底,還有傭人私下讨論姜予眠犯病。

在陸宴臣禁止議論後,外面的聲音少了,但陸習還是會跑過來:“姜予眠,我哥說你病情複發,你不會又變成小啞巴了吧?”

他問了幾句,姜予眠勉強回他一記眼神。

就在陸習嘗試跟她溝通的時候,陸宴臣突然出現在門口:“陸習,你在幹什麽。”

陸習站起來:“我就跟她聊聊天。”

陸宴臣沉聲道:“她需要清靜。”

中途不時有人來打擾,讓姜予眠無法靜心休養,陸宴臣主動對陸老爺子提出照看姜予眠的要求。

“你要帶眠眠去青山別墅?”陸老爺子當場反駁,“不行,眠眠住在家裏,我們才能時刻關注到她的情況。”

陸宴臣沉聲道:“一堆人關注她,對她的病情并沒有好處。”

提到病情,陸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你擅自帶她去見什麽朋友,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那是她的記憶,她的朋友,我們無權幹涉。”誰也沒料到姜予眠會在演講賽上遇到老同學,從而産生要見梁雨彤的念頭。

“正因為你不查清楚就任由她自己去,才會造成現在的結果。”陸老爺子還是堅持,“眠眠留在陸家,我會請家庭醫生二十四小時待命,給她最及時的治療。”

一聽這話,陸宴臣yihua徹底明了要将人帶走的決心:“爺爺,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陸老爺子怒而拍桌:“你什麽意思?”

“她在這裏,你們照顧不好。”一個只會花錢,命令旁人去做事的人,要怎麽照顧好心裏生病的病人。

“我待她跟親孫女一般,哪裏委屈了她?”陸老爺子面色鐵青,他自認為從未虧待姜予眠,無論是物質還是關心,現在卻被孫子指着說照顧不好。

陸宴臣神色異常冷靜:“既然您那麽心疼她,不如讓她自己選,願意待在哪個地方。”

陸老爺子像是不信自己會輸,應了他的條件。

兩人同時來到姜予眠房中,陸老爺子走在前面。

見女孩抱膝坐在床上,耷拉着腦袋,一副沒精神的樣子,老爺子整張臉都跟着皺起來,心裏疼惜不已:“眠眠,你這兩天身體不好,趕緊躺下好好休息。”

他連說幾句,卻發現姜予眠沒反應。

陸老爺子皺起眉頭,陸宴臣才越過他,上前扯過被子,蓋住姜予眠露在外面的腳:“她在發呆,沒聽見。”

這兩天,姜予眠睡得容易被噩夢驚醒,清醒的時候就容易放空,像現在這樣。

陸宴臣用她房中的飲水機接了杯水,端到她面前去:“是不是又忘記喝水,看你嘴唇都幹了。”

姜予眠的思緒被拉回來,她擡手觸摸唇瓣,緩緩伸手,接過那杯水,捧在手裏慢慢喝完。

陸宴臣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老人,事情已有定論。

一周後,青山別墅。

保姆正在向剛到家的男人彙報今日別墅裏發生的事,簡單到一兩句話都能說完。

“眠眠小姐沒動早餐,中午吃了一碗,晚飯正在準備。”

“她今天一直在做題,也沒說過一句話。”

這樣的生活內容每天都在重複。

陸宴臣輕“嗯”一聲,提步上樓。

他擡手,敲響一扇歐式米白色房門。

過了半分鐘沒得到回應,陸宴臣直接拉開把手。

這是關鍵時期,姜予眠狀态與常人不同,敲一整天都不一定能等到她開門。

門推開,一室敞亮。

米黃色卧室寬舒溫馨,少女穿着柔棉白裙趴在地毯上,胳膊彎曲支撐,右手拿筆在A4紙上寫下一道又一道數學題。

她向學校請了長假,也沒落下學習,一班同學每天做多少試卷,她也要做多少試卷。陸宴臣還專門收集了幾套世界級數學難題打印出來給她,這就成了姜予眠每天最大的樂趣。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敲門聲充耳不聞。

陸宴臣沒出聲,靜靜地等她解答最後一道題。

公式寫到一半,奮筆疾書的姜予眠突然卡頓,手指勾算,連筆落在地上都渾然不覺。她保持一個動作盯着題目思考良久,直到男人單膝蹲下,撿起那支筆在紙上寫出一道公式。

姜予眠眼睛一亮,豁然開朗。

這時她才将注意力分給陸宴臣。

目光所及之處是幹淨整潔的襯衣,袖口随意挽起,領口微敞開,沉穩中散發出慵懶氣質。男人有一雙深邃的黑眸,看向他的人都會不自覺被吸引。

她看呆了。

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對方,忘記時間流逝。

紫色外殼的簽字筆在指間轉動,陸宴臣手持一端向前敲去,力道不輕不重,剛好點在姜予眠眉心。

他眉眼舒展開:“小朋友,發什麽呆?”

冰涼觸感讓姜予眠一怔,睜大眼睛,搶回自己的筆。

她想要起身,卻因保持同樣姿态太久,手肘麻了,直接趴回地上。

姜予眠似乎聽見一聲笑,很輕。

擡頭看陸宴臣,卻并未從他臉上發現絲毫異樣。

陸宴臣遞出一只手,小姑娘也有自己的脾氣,重新用手臂支撐坐起身。

她盤腿坐在地毯上,高高仰起腦袋。

長發垂落肩後,細白的脖頸下,鎖骨窩旁的粉色蝴蝶若隐若現。

陸宴臣自然不跟小孩計較,坦然收回手,問:“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姜予眠花了三秒鐘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然後點頭。

今天中午吃了一碗米飯,她記得很清楚。

可陸宴臣一下就猜到她的想法,雙手抱臂,筆挺地站立在那兒,盯着她:“一碗也算?”

被戳穿的姜予眠心虛低頭,背在身後的小手不斷交織,似乎在思考如果逃過這場拷問。

幸好保姆阿姨及時敲門,解救了她。

現在是姜予眠的晚餐時間,她沒什麽食欲,不過陸宴臣在,她必須吃一點。

晚餐依然是偏清淡口味,都是易消化的食物。在陸宴臣的注視下,姜予眠扒拉着米飯一口一口送進嘴裏。

“咚咚——”

桌面忽然被叩響,對面傳來陸宴臣不容置喙的叮囑:“吃菜。”

姜予眠心不甘情不願地夾了一口菜放進碗裏,想偷偷瞄一眼對方,擡眸就跟那道沉着的目光對上。

她被抓個正着,不得已把青菜塞進嘴巴裏。

陸宴臣收回視線,餘光依然能窺見對面女孩伸出筷子夾菜的動作。

姜予眠這次病情複發跟去年還是有所不同。

雖然容易發呆,膽子卻不像去年那樣小,也不懼怕跟人交流,只是不說話。

她一碗飯即将見底,陸宴臣盛了一碗湯,擺到她面前。

姜予眠一看就懂,這是她需要“完成的任務”,把碗挪到面前,開始用勺子舀起送進嘴裏抿,剩下半碗直接抱起來喝,結果不小心被嗆到。

“咳咳咳——”

她咳嗽起來,一張柔軟的紙巾遞到面前,姜予眠拿過來胡亂往嘴角抹。

“不是那裏。”陸宴臣指指下巴,那裏似有殘留的水珠。

見對面坐姿優雅的男人輕點下巴,姜予眠微怔,突然變淑女起來,撚着紙巾一角往輕擦臉頰,點點下巴,沒有大面積往上抹。

然後……完美避開弄髒的地方。

陸宴臣失笑,重新抽出幹淨紙巾輕折兩下,伸手替她擦拭,動作溫柔極了。

姜予眠靜靜地看着他,澄瑩的杏眼眨動兩下,緩緩低頭,下巴壓在他指間。

作者有話說:

這不得好好培養一下感情?

本文參加了“奮鬥樂章”活動,已經第七名啦,希望寶貝們多多支持,讓陸總和咩咩再沖一把呀(詳情可見文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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