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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眠追趕上他的腳步, 兩道影子在走廊重疊,抵在書房門口。

他不回頭,姜予眠便動了手, 本想扯他一下,不小心拽下男人臂彎間的外套。

西裝外套猝不及防落到地上,兩人俱感意外, 陸宴臣緩緩轉身,地面的光影随之晃動, 蓋過女孩纖薄的身影。

姜予眠連忙撿起遞回去,張唇說了聲:不好意思。

陸宴臣擡手撣掉灰塵:“沒事, 不必在意。”

氣氛安靜了幾秒。

“怎麽,還有事嗎?”他看她的眼神十分清醒, 平和的面容不見之前溫柔的笑意。

姜予眠踟蹰不前,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晃蕩,她不知所措地舉起手機,胡亂扯了個理由:【這麽晚,你還要工作嗎?】

“這麽晚, 你該睡覺了。”陸宴臣沒有正面回答她。

同居一處的兩個人,生活節奏天壤懸隔 , 陸宴臣掌控她的所有信息,而她只能從陸宴臣口中探聽消息。

一旦對方切斷交流的意識, 便再也無法窺探半分。

離開青山別墅的理由她想了很久,最後發現那根本不是為了說給陸宴臣聽, 而是麻痹自己、說服自己的手段。

當那人站在他面前,觸手可及的距離, 她的理智就不斷分崩離析。

以至于看見那道孤冷的身影, 便不受控制向他靠近。

女孩站在門前, 既無措,又委屈。

那點不安的情緒來源于她的內心,而她無法在陸宴臣面前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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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千斤重量壓在指間,連打字都耗掉她全部精力:【我只是,擔心你太累。】

男人依舊是那般從容不迫的模樣,任何時候的行為都完美到不可挑剔:“沒關系,我有分寸。”

姜予眠只好跟他道聲:晚安。

陸宴臣從不跟人甩臉,也會認真回應她每句話:“好夢。”

随後,他踏進那扇門,兩道交疊的影子漸行漸遠。

姜予眠站在寂默的走廊,望着那間她從未踏進過的書房。

就像陸宴臣的心思,她從來沒看明白。

書房裏,陸宴臣随手挂上外套,幾日不見的Mark突然聯系他:“陸總,王強醒了。”

男人哂笑:“這麽久才醒,真是廢物。”

Mark:“……”

想起王強那滿身傷,這麽快醒過來已經很不錯了。

他實在搞不懂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想做什麽,最初叫他辦事說的是,找出姜予眠高考意外的真相,一切交給法律處理。

那現在呢?

把王強關在私人住宅揍得半死不活,又請人用最好的藥給他醫治,純屬折騰人洩憤。

回想起陸宴臣接電話第一句充滿戾氣的話,這跟男人平時維持的形象大相徑庭。

Mark大膽試探:“陸總,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有嗎?”他甚至在電話裏溢出笑聲。

遠隔萬米的Mark咧嘴倒吸一口涼氣,溜須拍馬出口成章:“開玩笑的,聽聞陸總近日連登財經新聞,事業一帆順風,一定春風得意。”

陸宴臣拉開抽屜,在熟悉的角落拿起一枚顏色高雅的墨綠色打火機,頃刻擦亮:“猜得不錯,沒有下次。”

Mark:……

這位老板不按常理出牌,拍馬蹄上了。

不過,拿人錢財□□,攤上這麽個恐怖又多金的老板,Mark只能認命:“那請問陸總,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處理這個人?”

陸宴臣滅掉火:“高考之前,治好他。”

雖然已經查清楚事情經過,但姜予眠的記憶還沒完全恢複,所以沒把王強帶到她面前。

哦,那個小姑娘剛才還告訴他,不做噩夢,可以“回家”了。

要是見了面,勾起回憶,恐怕又要抱着他哭。

半夜,繁華的城市被一場瓢潑大雨籠罩,嘩啦啦的聲音沖刷着城市裏的喧嚣。

四月已過驚蟄,多雨的季節迎來今年第一道響雷。

窗外閃過電光,蜷縮在柔軟大床上的女孩抱着被子輾轉難安。密密麻麻的汗水滲出額頭,她又夢見一幕幕恐怖的畫面。

先是梁雨彤從高高的樓梯上滾下來,見了血。

畫面一轉,她走進一間雜亂的卧室,梁雨彤坐在床頭,她嘗試喊了幾聲“彤彤”卻一直沒得到回應。

于是她往前走了幾步,輕拍梁雨彤的肩膀,卻見她手裏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往細瘦的胳膊劃上一刀又一刀血痕。

姜予眠驚恐捂嘴,沖上去阻止,卻被梁雨彤推開。

梁雨彤的眼神冰冷又陌生,嘴裏不斷說着:“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她拼了命地搖頭,想解釋,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想上前抱住那個傷痕累累的女孩,身體卻被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耳邊響起雨聲。

眨眼間,她看見自己被人捆綁在柱子上。

生鏽的牆面,颠倒的鐵桶,厚重的灰塵,坑窪的地面零碎地散落着石頭,以及頭頂錯綜複雜的破舊電線,都在告知她,這是一座廢舊工廠。

在那個對高三學生來說至關重要的日子,她被人帶到地獄般的廢舊工廠。

準考證被撕碎的時候,她嘶聲力竭地哭,火辣辣的巴掌扇在臉上,嘴巴也被堵住。

落在身上的疼痛比當初遭受的校園暴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招惹到這些人。

那個人指着鼻子罵她多管閑事,當着她的面點開梁雨彤滾下樓梯的視頻反複播放:“看到沒,這就是你多管閑事的下場。”

那些人嘴裏罵着肮髒的話,不堪入耳,她已經無力分辨。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卻被人強行扒開:“看啊,我叫你看!”

她難受得只能睜眼,那短短的十幾秒在她眼裏循環一遍又一遍。

她睜着眼,血紅的眼淚劃過臉頰,從此她低落塵埃。

“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直擊心靈,攪碎無數人的夢。

蜷縮在床邊的女孩被驚雷震醒,圓睜的雙眼死死盯着天花板。

白色電光從窗外一閃而過,透過花紋紗簾映照在冰冷牆面,刺得眼睛撲閃。

她不敢睡,一閉上眼全是那些烏七八糟的畫面。但是睜開眼,精神緊張的她眼前所見都變成奇形怪狀的恐怖物件。

姜予眠蒙住頭,躲在被窩裏發抖。

“啪嗒——”

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卧室燈光突然亮起,一個高大的身影逐漸靠近床邊。

當他的手觸碰那團聳立的圓球,被子裏顫抖的人反射性尖叫。

陸宴臣隔着被子安撫她:“別怕,是我。”

被子突然被掀開,一個柔軟滾燙的身體向他撲來,撞個滿懷。

姜予眠抱着他發抖,陸宴臣手指微擡,一手扣住她後腦,一手攬在肩背下方,一聲又一聲:“沒事了。”

今晚雷聲很大,淺眠的他一下子被驚醒,想到暫住家裏的女孩,終究還是起身踏出房門。

只要她待在青山別墅一天,他就該負責。

提前敲過門,無人回應。

姜予眠沒有鎖門的習慣,他嘗試一擰,門就開了。

借着窗外的閃電,他看到床上那團瑟縮的影子,此刻,可憐兮兮的女孩已經粘在他身上。

“陸宴臣。”

她終于重新開口說話,跟上次情形有些類似。

他不由得想到,姜予眠第一次開口喊他,說的是:我讨厭你。

陸宴臣将分出的一縷思緒收回,聆聽女孩最新的聲音。

哭着說:“我想起來了。”

那段失去的高考記憶,在夢中一點一點拼湊出來,原來一切事件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果。

“我不該亂說話的。”她跪在床上,薄被從身後滑落。

此刻的她仍被夢魇纏繞,情緒劇烈起伏,“如果我沒有自以為是插手別人的事,那一天彤彤不會跟孟州發生争執,不會摔下樓梯。”

“這不是你的錯。”陸宴臣的手指穿過她發梢,将淩亂的頭發撥順,“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既定事實,或早或晚都會鬧出矛盾。

姜予眠搖頭,伸手比劃:“哪怕,哪怕她晚一點發現,哪怕他們在別的地方争吵,結果可能都會比現在好很多。”

“如果忍耐一時,或許她就不會……”她被抽泣聲噎住,說不出話。

陸宴臣輕拍她後背,低聲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光明的事,如果沒人站出來指出錯誤,和平的秩序也将不複存在。”

男人低柔緩和的聲音帶着撫慰人心的功效,姜予眠跌宕的情緒被他逐漸壓下。

臉埋在人身前,沾了一鼻子淚。

過了會兒,女孩仍在哽咽:“以前,她們也叫我不要亂說話。”

男人聲音一沉:“誰?”

姜予眠斷斷續續道:“她們欺負我,威脅我不準說出去,我沒有順從。每一次,我都告訴老師和舅舅,他們不管,我就去找警察。”

“但是下一次,她們下手更狠。”

“她們說,如果不是我去告狀,本來不會再找我麻煩。”

無論是梁雨彤事件帶來的指責,還是多次遭遇的校園暴力,都是她生病的原因。過去所遭受的不公與委屈,在這一刻終于找到傾訴點。

“即便這樣,你也沒有屈服,對嗎?”

“嗯……”她鼻音濃厚。

陸宴臣為她梳理思緒:“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想那樣做嗎?”

姜予眠吸吸鼻子:“她們欺負我,做壞事應該受到懲罰。”

“你說的很對。”陸宴臣将人扣入懷中,嬌弱的身體被他大手掌控。

他低頭,下巴觸碰到女孩柔嫩的肩膀,臉與臉之間只隔咫尺。

“犯罪的永遠是那些施暴者,姜予眠,你沒有錯。”

“你保護了自己,你很勇敢。”

男人深黑的眸色翻湧着比窗外閃電雷鳴更駭人的光:“敢不敢,去見見那個讓人錯過高考的人?”

作者有話說:

還記不記得陸總曾說過,只負責找出真相,其餘一切,與我無關。

看看,看看這男人現在在做什麽!!

(雖然這章很短,但是下章應該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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