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番外——緣起

方新月生活在靖安郡的四大家族之一方家裏，按理來說應該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然而卻過得比乞丐還要不如。

十歲左右的方新月瘦瘦小小的，還沒有七歲的孩子大，艱難地拖着一桶比自己還要高的木桶往外面走，木桶裏面裝着滿滿的一桶衣服。

剛走到門檻的時候，一個穿着錦衣華服的小少年從後面跑了過來，狠狠地撞在了方新月的身上，方新月重心向前，整個人摔在了地上，一顆門牙還被磕掉了。

疼痛讓方新月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然而還不等她哭出來，那個小少年就踢了她一腳：“喂，你擋我路了，還不起來跟本少爺道歉？”

方新月掙紮着站了起來，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就算是道歉也一樣會被打，更何況又不是自己的錯，她才不要認錯呢。

那個小少年見方新月不給自己道歉，狠狠地推了一把她：“小賤人，和你娘一樣是個只會爬床的小賤人！”

“我娘才不是，你胡說！”方新月擦了擦眼淚，不高興地推了他：“你娘才是爬床的小賤人！賤人生的小賤人！”

“你胡說什麽？你才是小賤人，小賤人！”小少年哪裏被人這麽罵過？沖上去就扯着方新月的頭發。

方新月吃不飽，瘦得皮包骨，根本就不是小少年的對手。

不一會，方新月就被拉着頭發，拖着走到柱子的旁邊，一下一下地撞在柱子上，額頭很快就被撞破，鮮血流了滿面。

方新月掙紮着，想要掙脫開小少年的手，但是除了小少年，還有幾個小孩一起過來毆打方新月。

“打死你這個小賤人！打死你！”

“活該，讓你走路不看路！”

“打死你，打死你！”

方新月只能護住自己的頭，不讓他們打到自己的頭，渾身好痛，頭也好痛，誰來救救她？

“你們怎麽回事？”門裏忽然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幾個毆打方新月的小孩終于停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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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叔叔，方新月她欺負我們。”那個少年小跑着來到聲音大主人旁邊。

這是方家的管家方宏康，穿着靛青色的長袍，和藹地抱起那個小少年：“哎呦，我的小少爺，你跑出來做什麽啊？等下夫人又要找你了。”

方新景摟着方宏康的脖子，指着蜷縮在一旁的方新月：“管家叔叔，我想出去放風筝嘛，誰知道這個小賤人擋住我的路了。”

方宏康皺眉：“大小姐，不是讓你拿衣服出去洗嗎？在這裏幹嘛？還擋着大少爺的路，當心老爺回來懲罰你！”

方新月捂着頭站了起來，沉默地走到自己的水桶旁邊，拖着木桶慢吞吞地向外面走去。

“管家叔叔，這小賤人太壞了，你幫我教訓她好不好？”方新景摟着方宏康的脖子，露出天真的笑容來。

方宏康笑眯眯地應道：“好，就罰她今晚不許吃飯。”

方新月來到井邊，這裏已經有不少嬸嬸在洗衣服了，見到方新月過來，紛紛不由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方新月。

“喲，這不是方家大小姐嗎？今天又過來跟我們搶水洗衣服啊？”

“也不知道臉皮是不是跟牛皮一樣厚，明明自己家裏就有水井，還非要和我們這些窮苦人家一起搶，真是不害臊。”

“誰不知道他們方家的臉皮最厚啊？要不是這樣，也不能跻身與四大家族啊。”

方新月沒有理會他們的閑言碎語，費勁地從水井裏面打水上來，然後往水桶裏面倒水。

衣服全部浸濕之後，方新月拿起棒槌，拖出一件衣服，就在地板上抽打了起來，不到一會就滿身大汗了，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凝結成血痂，形成一個斑駁不平的傷疤，看起來非常可怖，但是方新月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處理，要是不趕緊洗好衣服拿回去，恐怕還要再挨一頓打。

“小妹妹，你額頭怎麽了？”就在這時，一道悅耳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方新月好奇地擡起頭，就見到一個穿着粉紅色襦裙的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擔憂地看着自己。

方新月知道她，是喬家的大小姐，和自己實際上比奴婢還要不如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樣的人，她漂亮，聰明，是所有人都喜愛的大小姐。

喬酥酥上手想要去摸方新月的傷口，卻被方新月避開了。

然而水井旁邊都是濕漉漉的，容易打滑，方新月一個不注意眼看就要摔跤了。

喬酥酥心裏一驚，連忙跑過去拉住她，然而她自己也摔了一跤，疼痛瞬間襲來，喬酥酥小臉皺成一團，摔跤這麽疼啊！不知道那個小妹妹怎麽樣了。

“小姐，你沒事吧？”喬酥酥的丫鬟趕緊過來扶起自家小姐，然而喬酥酥心裏擔憂方新月，小跑到方新月的面前：“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用你管。”方新月一身狼狽，但是還是跑到自己洗衣服的地方繼續抽打衣服。

喬酥酥看不過眼，一把拉起方新月：“小妹妹，你這麽小，你家裏人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出來洗衣服？你這樣很危險的。而且你頭上還受傷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着，喬酥酥不顧方新月的意願，直接拉着方新月向家裏跑去，跑到一半的時候回頭吩咐自己的丫鬟：“小斯，你幫她把衣服洗幹淨再回來。”

說完，喬酥酥就帶着方新月回了喬家。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看着認真給自己擦藥的喬酥酥，方新月心裏有說不出的複雜，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過，就算是娘親，也只是讓她忍着，疼痛也要忍着，不要惹事，不要惹事。

所以就算是挨打，他也只能忍着疼痛，做着下人的活，過着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生活。

喬酥酥心疼地給她擦着藥：“疼嗎？”

方新月搖了搖頭，挨打受傷已經是家常便飯，這點小傷又不疼。

“這些人真壞，連個小孩都不放過。”喬酥酥憤憤不平地拽緊手中的絲絹，恨不得現在就幫方新月教訓那些個臭小子。

方新月低下了頭：“他們也只是個孩子，比我還小的孩子。”大人都是這麽說的。

“那你也不能讓別人這麽欺負你呀！要是讓我看到，我一定讓我的小厮揍扁他們不可，不能因為小孩子小就亂打人的。”喬酥酥看着方新月臉上、手上全是傷疤，也不知道這個小妹妹是怎麽熬過來的，太可憐了。

想到這裏，喬酥酥一臉堅定：“小新月，以後你跟着我，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方新月撇過頭，不想讓這麽好的酥酥參與到自己肮髒的生活裏。

喬酥酥扳正方新月的肩膀：“就這麽說定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妹，我罩着你！”

方新月不明白喬酥酥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好，但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卻是感受到了人間的确是有一道溫暖，而這道溫暖是屬于自己的。這一刻，方新月暗下決心，以後一定好保護好酥酥，她想做什麽她一定會幫她做成，無論是用什麽手段。

一如喬酥酥所說的那樣，喬酥酥把方新月保護得很好，為了自己不讓家裏人欺負，還特地去找了自己那個沉迷于美色的家主父親，從那以後，自己基本就沒有在受到欺負了。

方新月問過喬酥酥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喬酥酥笑眯眯地回答：“這麽可愛又乖巧的妹妹當然要保護好呀，怎麽能讓那些人欺負你呢？”

方新月內心非常震撼，對喬酥酥的這份真心格外珍惜。

坐在囚車裏的方新月身形狼狽，天空飄下軟綿細密的小雪，方新月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喃喃自語：“酥酥，對不起了，我可能以後再也陪不了你了。”

方新月綁架王妃的事還是爆發了，雲圓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魔法，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逃了出去。

現在想這麽多也沒用了，方新月仰頭看向不斷飄雪的天空，內心卻有着淡淡的憂傷，再也不能陪在酥酥的身邊了。

“新月！”熟悉的聲音通過風傳進自己的耳朵裏，方新月苦笑一聲，沒有想到自己因為思念竟然出現了幻聽。

“新月！”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楚了，方新月最後還是懷着期待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竟然見到了喬酥酥，難道連幻覺都出現了嗎？

喬酥酥騎着馬來到囚車的面前，囚車的将領認識她，知道她是皇後娘娘的朋友，就下令讓隊伍停了下來：“酥酥姑娘，你要說什麽盡快說，我還要趕時間。”

喬酥酥抱拳行禮，飛快來到囚車的面前，心疼地想要上手去摸方新月的臉：“新月，你受苦了。”

方新月猛地睜大眼睛：“酥酥，你怎麽來了？你快回去，要是讓皇上誤會你和我有關系，恐怕連你也會被牽連的。”

喬酥酥急忙抹掉臉頰上的淚水：“新月，不用擔心這個，我跟陛下說過了，我願意帶着喬家到北疆開荒，這樣他就會饒了你的小命，只是你還要坐牢兩年，新月，你等我，兩個月之後我們在北疆見面。”

“你怎麽這麽傻呀？我壞死了，你不值得的，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而已，你為什麽啊！”方新月知道北疆的條件艱苦，而且跟溫暖如春的南方完全不一樣，酥酥怎麽能受得了這種清苦？

她不要酥酥陪着自己去受苦，她只希望酥酥過好自己的一生，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自己這個人的身上。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得算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去找皇後娘娘的麻煩的，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沒有跟你說清楚，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真的，所以以後你不用做這些傻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喬酥酥拿着手絹給方新月擦幹淨臉上的髒污，心疼地直流眼淚。

方新月怔了征，不停地呢喃着：“不值得的啊，我就是臭水溝裏的爛蟲，酥酥，我不希望你沾染我滿身的肮髒，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風光霁月的大小姐，永遠都是喬家的高高在上的掌權人，而不是和我在一起，一起沉淪在臭水溝裏。”

“你胡說什麽呀，就算你跌落到臭水溝裏，也還是我的新月妹妹，我會把你從泥潭拉出來，把你洗得幹幹淨淨的。”喬酥酥一臉堅定地說道：“第一次見你，我就很喜歡你，我說過要永遠保護你的，我喬酥酥永遠也不會食言的。”

方新月泣不成聲，想要抱住喬酥酥，卻發現自己渾身髒污，不想弄髒喬酥酥，忍着收回了手，卻在下一刻被緊緊地摟住了，錯愕地望着喬酥酥，最後還是抱住了喬酥酥：“酥酥，我以後一定好好聽你的話，不在做壞事了。”

“嗯，新月，你等我。”喬酥酥在方新月耳畔輕聲說道。

将領走了過來：“酥酥姑娘，時間到了。”

“好，我知道了。”喬酥酥随意拿着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向将領道謝：“謝謝這位将軍了，還請你收下，這是我的一點意思，希望前往北疆的旅途中可以買點小酒。”

将領掂量了一下，點了點頭：“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