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歸路迢迢(九)

“帥哥,都跟你說過不要進來了,怎麽就不聽呢?”

三個小時前在便利店見過的老板坐在有些破舊的辦公椅上,暗紅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輕嘆着搖頭。

老板擡手按了按擺在桌子上的大號磁帶播放器,就那種讀書時老師扛着來早自習給學什麽放英語聽力的播放器。

音樂聲随着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看着方鏽,但神色比方鏽還意外:“你并不意外?”

方鏽站在門口沒有再往前一步,也沒有暴起直接去殺了老板,他點點頭:“我猜到了。”

畢竟這是個游戲副本世界,到現在和他有過言語溝通的NPC少之又少,老板會有什麽身份他都不稀奇。

更別說這位老板實在是過于好心,什麽都送,簡直就像是游戲裏送新手大禮包的村長。

不過在這種恐怖逃生游戲裏,送你禮包的村長,可不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老板又重複了一遍:“說了不要進來了,怎麽就不聽勸呢。”

他呢喃着,像是毒蛇吐信:“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在他話音落下時,方鏽就猛地回身擡手揮刀,只見在一片紅光中,一只漆黑的蝴蝶被他斬落成兩半,綠色的汁液沾了一點在刀身上,但不過半秒就随着方鏽甩刀的動作凝成幾滴液體濺在了牆上。

被他斬落的蝴蝶和公交車上的蝴蝶很像,只是要小很多,卻也有着可怖的口器。

破碎的蝴蝶輕飄飄落在地上後,又化作了星星點點消散在空中。

方鏽握緊了刀柄,小臂上的肌肉繃起,充血的青筋從白皙的肌膚上爆出來,在這片紅光中有着別樣的美感。

下一秒,像是激活了什麽一樣,成千上萬的黑色蝴蝶憑空出現在這間屋子裏,直接朝方鏽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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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撲着翅膀的黑色蝴蝶沾上自己前,方鏽先果斷把門一關,朝老板奔去。

他手裏的小刀反着利光,但在方鏽閃身到老板身前時,對上老板的眼睛,親眼看着他露出了個詭異的笑,随後便化作了十只白色的蝴蝶,再又消失在了這間屋子裏,方鏽也再無法感覺到他的氣息。

“啧。”

方鏽微擰眉,瞥見那些窗戶和門已經要被蝴蝶撞倒又或者啃咬掉了,也沒猶豫。

他直接一個箭步往旁側走去,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一腳踹在了窗戶上。

伴随着一聲巨響,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片化作砂礫般往下落,方鏽擡腳輕輕踩在了還帶有一點玻璃的窗戶框上,在彈幕一片“他不會打算從這跳下去吧”的驚詫中,直接往下一躍。

方鏽的腰力很好,他還在空中變換了一個姿勢,使得他落地時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響,輕巧得像是沒有體重的人。

方鏽在一地的碎玻璃中站起身來,回頭擡眼看了下四樓。

就見無數的黑色蝴蝶已經追了出來,但是在它們離開這棟樓不過一厘米的距離時,就全部化作了星星點點消散在了空中。

[!!!還好它們不會追出來!]

[吓死我了我以為他要涼在這了]

[啊啊啊啊天吶他好帥啊,我真的要粉上了!]

[我淦他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HP沒掉一點?]

[剛剛那一瞬間我是真的覺得天神下凡了orz]

[…你們為什麽擔心的這麽真情實感啊,別忘了他要是過關後也是我們的競争對手,除非他願意帶我們]

[前面的別逗了,這哥們一看就是以後會一直挑戰隐藏角色的性格,和我們這種混普通角色只茍命的人不同好嗎]

……

直播間大半的觀衆們為方鏽松了口氣,可方鏽本人卻擰起了眉。

他看着那些如同飛蛾撲火般湧出又消亡的黑色蝴蝶,總覺得不對勁。

“難不成……”

方鏽呢喃了句:“看來得試試了。”

[?拒絕謎語人!]

[啥啊哥們你把話說清楚]

方鏽深谙謎語人之道,故意說了這麽句話後就好像忘記了他是在直播,徑直轉身去找他之前停的小電瓶去了。

來的路上,方鏽是經過過有路燈的地方的,雖然時間是淩晨,但也有些酒店和旅館亮着燈,他甚至還路過了幾個酒吧。

所以這座城市給人的感覺才很真實。

真實到不像是一個帶有鬼怪和靈異的副本,更像是一座現實的城市。代入感很強。

方鏽的手機只剩下最後百分之五的電,所以方鏽沒有選擇開手機導航,而是原地放大又縮小看了一遍這座城市的地圖。

他的手機電量也掉到了百分之三,岌岌可危的展示着一片空白。

方鏽收起手機,騎上小電驢,準備繼續自己的城市之旅。

這時候他又想起自己在直播了,對着前方空無一人的街道說:“我們去鬧市區看看。”

然而方鏽并沒能做到。

因為他的開着小電驢,在七拐八繞後,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你不會是個路癡吧……]

方鏽望着面前的矮樓,很确定自己不是路癡:“鬼打牆。”

為了告訴觀衆們他是真的遇到了鬼打牆,方鏽還再次開了直線給觀衆們看,走直線的方鏽,在五分鐘後又繞了回來。

他再掏出手機,手機的信號格也變成了x,沒有辦法再開導航了。

[!真是鬼打牆!]

[諸君,我興奮起來了!]

既然是鬼打牆,方鏽也懶得掙紮,直接下了車。

他重新面對這棟樓,就見樓裏突然再一次想起那悠長的小提琴聲,而且因為拉得很拉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就像是帶着音調的鋸木頭聲,實在是讓耳朵遭罪。

在音樂聲響起的時候,整棟樓的燈也跟着亮了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紅光,而是橙黃色的燈光,配着這棟樓看,顯得有些髒了,但這意思很明顯。

“這是要我再進去一次啊。”

方鏽思索不過半秒,就幹脆利落地擡腳再次走向那棟危樓。

反正也去不了別的地方,那就再進去看看好了。

其實像這種廢棄了的大樓,黑着的時候沒有亮着那麽恐怖,因為不會折射出太多影子。

而且也不會方鏽走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燈就全部滅掉。

方鏽過了大廳時,大廳就驟然暗了下去。

他微停回頭,看着漆黑一片的背後,沒什麽波瀾的繼續前行。

他每過一個地方,黑暗就貼在他的脊背後到來,方鏽是沒什麽感覺,但直播間們的觀衆卻覺得壓迫感拉滿了。

他走到電梯面前,這一次在他面前開啓的是另一部電梯,而這一次電梯是黑的。

方鏽輕嘆,他不是很喜歡被人安排啊。

想是這麽想的,方鏽還是踏進了電梯裏。

這邊電梯門像是塗了潤滑油一樣,比隔壁關門的速度要快,電梯內只有一點猩紅的光在灰塵後若隐若現。

方鏽嗅覺很靈,他有嗅到一點腥氣,但他還沒來得及分辨,電梯內就忽然亮起了紫光燈,剎那間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就鋪在了方鏽眼前。

只見電梯裏到處都是手印,尤其是下面的電梯壁內,手印密集得讓人發憷,方鏽腳踩的地方也是,全是土棕色,根本看不出一點電梯原本的顏色。

是血腥味啊。

方鏽無比鎮定地掃過電梯內壁,想難怪覺得這味道好熟悉。

而坐上這部電梯,不僅僅是能看,還能聽見有無數凄慘的嘯叫隔着電梯壁響起,一聲有一聲此起彼伏,還帶着回音盤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鏽沒有什麽反應,電梯驟然搖晃了起來,方鏽下盤紮實,只是上半身跟着意思意思晃了晃,完全沒有要摔倒的意思。

他還說了句:“是蝴蝶在撞,電梯井裏應該全是蝴蝶。”

[你鎮定的樣子顯得剛剛被吓到了的我很狼狽]

[那還能出電梯嗎?不會出門殺嗎?]

[可惡這破機制什麽時候能出玩家可以和彈幕互動的新功能啊!]

方鏽看不見彈幕,所以在電梯搖搖晃晃抵達了四層時,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他聽力也比常人優越很多,那聲音叫得他難受。

如果再遇到那個老板,就要給他一刀。

他身體裏有十個心跳聲,他不是“他”,是“它”。

方鏽一邊原路往六日報社走,一邊在自己心裏做建設。

老板不是人類,所以可以殺。

殺了他他會變成蝴蝶,所以沒有關系。

方鏽快步抵達六日報社,但卻沒有第一時間見到老板,蝴蝶也都消失不見了。

在有光的情況下搜尋肯定還是要高于無光的時候,但方鏽的目的很明确。

他奔向了“13號”桌子。

因為上一次進來的時候他掃了一眼,13號桌子上擺着林子和他的合影,而且看着像是兩個人學生時代的合照,而且應該是集體照上裁下來的,只留了他們兩個人。

十三號桌子其實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唯一要說的無非就是裏面有一個粉色的本子,打開來看寫滿了堪稱偏激的話。

什麽“我真的很愛你”、“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們一起去死好不好”、“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們就能在一起一輩子了吧”之類的,很蛇精病。

而且這些話後面都有加兩個字——

“方鏽”

方鏽輕唔了聲,他呢喃:“病态愛不可取啊。”

方鏽又翻了翻,發現中間還貼了一張打印出來的傳說。

是說關于蝴蝶巴士的,說什麽最晚的那輛會經過蝴蝶谷的“311”公交車受到蝶神眷顧,可以向蝶神許願。

這種傳說,看着真的很假,但方鏽的身份是個新聞人,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傳言流傳得很廣,官方也沒有辟謠也沒有壓下來的意思,所以作為記者去一探究竟也沒有什麽問題。

不過這個故事如果是這個走向就不太對啊。

方鏽若有所思。

他合上了本子,正要開另一個抽屜,忽然猛地一回頭,還吓到了直播間的觀衆。

但下一秒就見那個老板出現在了門口,這一回方鏽不再廢話,直接腳尖一點地,跟拍武俠片似的飛身而出,偏長的小刀直接一刀抹在了老板的脖子上。

他的力道很大,老板半個脖子都被割斷,大量的鮮血更是噴湧而出,方鏽就算是避開了一點,身上也還是不免沾到。

而老板也和林子一樣,受傷的地方開始出現龜裂,到最後化作了十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消散。

方鏽極其冷靜地甩刀收勢,但他沒有再去看那個抽屜。

他摩挲着手裏的小刀,似是呓語般:“果然啊。”

之前林子變成五只蝴蝶的時候,他就在惡趣味地想,林子一半身體是五只蝴蝶,那豈不是完整的人是十只蝴蝶?

然後現在老板就是十只蝴蝶了。

就算老板是十只蝴蝶就像他分析猜測的那樣,是真實的。

可便利店、突然響起的音樂……

方鏽在一片問號和驚嘆號中,把刀抵在了自己心口上。

他沖前方露出微笑,在觀衆們眼中,他半邊身子都沾上了綠色的汁液,就連脖子上都不可避免地被污染了一些,于是這個笑容,明明溫和,卻在橙黃色的燈光下顯得詭谲。

“賭一把。”

方鏽在說完這句話後,毫不猶豫地下手,一刀直直地捅進了自己的心髒,甚至刀尖還捅穿了背後的衣服。

可以說是真的紮了個透心涼。

作者有話要說:

秀哥搖頭:病态愛不可取啊

某個老瘋批微笑:是的,我十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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