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歸路迢迢(十一)
方鏽心說這不驢人麽,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他關上門往回走了兩步,忽然聽見離大門最近的衛生間裏發出奇怪的聲音。
類似于停水後管道內形成負壓,水恢複供給後,水管要排出空氣時發出的聲音。也像是怪物饑餓後嗓子裏發出的咕嚕嘯叫。
停水了?
方鏽還沒去開個水龍頭看一下,這時候,他身後的門再次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敲門的頻率和之前一樣,幾乎沒有變化,在這片過分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明顯,也讓人不寒而栗。
方鏽回頭,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身體側貼在門上,準備要是還響起一聲敲門聲,他就透過貓眼先看看究竟是誰在敲。
他知道的身手好的,可以在敲門後迅速藏起來不讓人看見的人也不是沒有,至少他自己就可以做到。
門又響起了一聲“咚”,方鏽是在響起的那一剎那就貼上了貓眼,但卻仍舊沒看見任何東西。
甚至走廊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标着安全通道方向的牆貼在低處泛着幽幽綠光,連感應燈都沒有亮起。
好像敲門聲只是方鏽的錯覺。
就在這時,旁側的洗手間猛地發出一聲“咕咚”巨響,瞬間就吸引了方鏽的視線。
方鏽看向衛生間,因為沒有開燈,所以這間有點老舊的出租屋十分幽暗,只有一點月光勉強照進來。
客廳都是老舊家具,紅木色的那種,就連沙發也是木制的,刷着深紅色的漆,瓷磚縫隙裏還有洗不掉的污垢。
衛生間雖然還算幹淨,但也有點年代感了,平時沒有什麽,可經歷了剛剛那一遭後,在昏暗中就顯得陰凄起來。
方鏽等了等,沒等到門再被敲響,就轉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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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沒有開燈,路過盥洗臺時,盥洗臺上裂了一道縫的鏡子漆黑一片,只能夠借着從窗戶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瞧見一點極其模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影子在晃動,但要說臉,就不可能看清楚了。
因為連輪廓都看不見。
只是這是在尋常人的視角,在方鏽的視角裏,世界沒有那麽黑暗。
他停在盥洗臺前,沒什麽遲疑地打開了水龍頭。他這的水龍頭裏面是沒有濾網的。
只聽見又是幾聲卡了東西似的“哐哐”聲和“咕咚”聲混雜在一起,比水要黏稠一些的液體直接從水龍頭裏噴了出來,濺了一點在方鏽身上。
方鏽停了半秒,面不改色地關掉了水龍頭。
雖然視角是昏暗的,但他還是看見了。
還好沒開燈,不然明天可能吃不下飯。
因為從水龍頭裏面噴出來的,除了可能不是水的液體外,還有蟲。
無數蠕動的、像是毛毛蟲,但是是黑色的軟體生物。
黏稠得很不說,而且都像是被拍平了一樣,場面說不惡心那肯定是假的。
方鏽望着這一池子還在蠕動的軟體生物,選擇扭頭進屋摸出了手機,給自己的好友發消息。
【X:睡了嗎?】
許別楠那邊罕見地秒回:【怎麽?想清楚讓我解剖你了?這個點正好。】
方鏽不用問都知道他的意思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我家出了點狀況,去你診所借住一晚】
方鏽并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只是通知他一聲,就直接拿起背包,要往外走。
只是這一次方鏽沒能出卧室門。
因為他在黑暗中看見了熟悉的蝴蝶,而且不是一只兩只,是成片的,目測得有個五十只起步了。
那些蝴蝶都張着翅膀,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頻率扇動着翅膀,還帶着些許細微的聲音。
方鏽不動聲色地後退,親眼看着那些蝴蝶同一時間長出了驚人的口器,還有它們的翅膀上的裂紋全部張開,露出一只只迷你版的眼睛凸出來。
方鏽毫不猶豫地直接從口袋裏摸出火機,随手抽了他們樂器店的宣傳單,點了一把火又将其燒到了一件衣服上,對着那些蝴蝶們丢過去。
這些生物雖然有趨光性,但到底也還是怕火的。
有些蝴蝶躲閃不及,被燒了個正着,直接化為了灰燼在空中消散,但也有些蝴蝶只是被撩到了一點翅膀,在火焰的侵蝕下瘋狂震動着翅膀,還發出了類人的尖叫聲,聽上去凄厲又痛苦,那些超迷你版眼珠甚至還滴下了似是眼淚的黑色液體,微凸的眼球泛起紅絲。
而且因為那些蝴蝶被火舔到後開始在空中亂飛,方鏽這才注意到,原來這些蝴蝶背後還有“驚喜”。
正面是凸起的眼珠,背面的裂縫裂開後,卻是一張張超迷你的嘴巴,被火燙到了的還張到了最大,和別的嘴唇碰撞在一起。
看樣子那類人的凄厲尖叫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了。
這蝴蝶對密集恐懼症有點不友好啊。
方鏽心說還好他不是。
确認火有用後就簡單了。方鏽直接點燃了一床被子,披着被子穿過了蝴蝶群,順利打開了大門,完事後還不忘把着火的被子往裏一丢,然後猛地一關門。
只是不知道這走廊的燈是不是因為年久失修,沒有再亮起來過,方鏽就只能借着底下沒隔一米就有一個的慘綠色标牌的光在狹長的通道裏前行。
他是沒有打算在這種狹窄不太好施展身手的地形久待,可架不住他面前再一次出現了那細長的黑影。
那鬼影站在他三米開外,還是看不清面容,也還是那一身黑色大衣。
慘綠色的燈光從他腳底開始打在他身上,顯得森然,就連走廊裏的溫度都好像降了幾個度。
方鏽不動聲色地微微擡手,掌根帶起了一點衣擺,借着遮掩握緊了腰間挂着的東西。
有意思。
方鏽輕勾起唇,先是異變的蝴蝶,後是沒有心跳聲的人……
這個世界怎麽了?
方鏽警戒着,但黑影卻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他只是緩緩彎下腰,從懷裏掏出了什麽,放在了地上,然後在一眨眼的瞬間又消失。
走廊的燈也在他消失的剎那恢複,繼續代替營造恐怖氛圍的角色,在滋滋電流聲中明滅閃爍。
方鏽走過去,發現是一張蝴蝶形狀的卡片,卡片類似于那種賀卡邀請函什麽的,還是黑白拼色的。
他撿起卡片,上頭寫着一行字,字跡有些扭曲,像是剛學會寫字的孩童寫的,歪歪斜斜,方鏽辨認了好久才認出來——
【不要去六日報社】
方鏽揚揚眉。
那個總是說想采訪他的六日報社嗎?
方鏽若有所思。
因為進入了夢魇模式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能出來,方鏽的直播間又少了很多人,但書小小還挂着。
書小小是萌新榜的最後一名,也就是第二十名。他的面板智力數值不高,他對解謎也不擅長,能上萌新榜,是因為有別的本事。
但秋厲這種在高能榜上有名字的人,智力數值是一定過關的。
秋厲:“這個本他能過。”
書小小有點詫異:“怎麽說?”
秋厲淡淡道:“這是個夢魇本。”
書小小倒抽了口冷氣。
夢魇本,在尋常玩家中這個詞彙并沒有怎麽流傳,知道的人大多數都是常駐榜單的人物,因為尋常玩家根本就不會接觸到這樣的本。
書小小:“這種本不是一般都在游戲池裏面嗎?”
而下夢魇本的玩家,都會關閉自己的直播間。
秋厲就下過夢魇本,他也關掉了自己的直播間,從副本回來的時候幾乎半條命都折騰沒了。
這種本最大的特性就是無厘頭,沒有什麽邏輯性,比起解謎,更側重逃生,也被他們內部稱作“純粹的驚悚片”。
但夢魇本卻要比驚悚片難太多,因為夢魇本最大的特性就是“套娃”,它會讓人不斷地忘記自己在副本中,以一個個夢魇折磨得玩家SAN值崩壞。
在夢魇本裏,你不一定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精神上的折磨是肯定的,甚至有不少曾經在榜上的玩家都折在夢魇本裏。
可夢魇本産出的道具獎勵也是最為豐富的,秋厲的主武器“深海恐懼”就是夢魇本産出,曾有大公會開出天價想要從他手裏購買,只是被他拒絕了。
新手遇上夢魇本……
秋厲望着書小小手機屏幕上的那行系統字體,沒有回答,只是說:“等他快出來我們去游戲登入口蹲他。”
書小小挑眉:“怎麽?想拉他入隊了?”
“你的積分不夠了,要下本了,我們和他下一次,你就能休息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不要下本了。”
秋厲神色有些嚴肅:“這個游戲可能要變天了。”
書小小不明所以,秋厲卻沒有再解釋。
書小小在萌新榜,有些事情接觸不到,但這樣更好。知道太多,會害了書小小。
而關注到這是一個夢魇本的,不只有秋厲和書小小。
之前在方鏽直播間為萌新科普的一位分析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推開了直播大廳裏VIP休息室的門。
休息室裏和直播大廳中的科技風成反比,這裏面流露着奢靡之風,像是舊世紀貴族的舞會盛宴,只是播放的不是歡快的音樂,而是有一塊巨大的電子屏擺在牆面上,在播放一個女生的游戲直播。
坐在柔軟花色的真皮沙發上的金發碧眼男人玩着手裏的撲克,聽着分析師低聲的彙報,停下了洗牌的動作:“把直播間切過去。”
守在設備旁的人忙切換成了方鏽的直播間,男人望着上頭的字體,輕嗤了一聲:“神戰快開始了。”
屋內人其實不少,但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就聽男人自語道:“神谕說那位會準備後手,這個古怪的玩家會是祂的後手嗎?”
他輕笑:“是與不是都無所謂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垂首悄悄退下去準備了。
但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休息室裏的一朵花的花瓣閃爍了一下,化作數據消散在空中,又重新凝了一片出來。
還在夢魇裏持續掉SAN值的方鏽并不知道游戲外的暗潮湧動,他中途改變了計劃,在收到那張卡片後,直接翻窗進了在他們樂器店對面,隔了一條馬路的自建商用樓。
現在是淩晨兩點多快三點了,樓裏連保安都沒有,中央空調也已經停掉。監控倒是還在運轉,但是對于方鏽而言,躲監控不是什麽問題。
更別說他躲不躲都無所謂。
卡片上寫得的确是不要去六日報社,但是吧……
方鏽站在了六日報社門前,心說他真的很不喜歡被安排啊。
即便二十多歲了仍舊處于叛逆期的方鏽毫不猶豫地推了推六日報社的自動門。
他推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門已經鎖上了,但是等他松了手,還沒有別的動作,自動門就忽然自己打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六日報社裏面像是還開着空調,而且還開得很低一樣,在開門時,有陣陣寒氣迎面而來。
方鏽走進去,因為這邊高樓比較多,擋了月光,所以在不開燈的情況下,屋內格外黑暗。
但方鏽不需要摸索着前進,他輕巧地避開一些亂放在門口的雜物,進到內間。
因為太過黑暗,所以有一點光源都是很明顯的。
至少方鏽捕捉到了很微弱很微弱的光感,來自于那個單獨擺放在窗邊,離獨立辦公室很近的辦公桌。
辦公桌上寫着13號,是方鏽很喜歡的數字。
光點好像是從抽屜裏散發出來的,所以方鏽打開了抽屜。
可什麽都沒有。
一切就好像是方鏽的幻覺一樣,就仿佛敲門的事。
方鏽揚眉,忽然又聽見“咚”、“咚”、“咚”的聲音。
頻率和在他家時聽到的一模一樣,但是這一次是有人在敲獨立辦公室的門。
而且是從裏面敲的。
獨立辦公室的百葉窗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景象,方鏽一步步走近辦公室的門,沒有選擇直接去打開門。
獨立辦公室的門不是透明的,是那種黑色的木門,還裝着貓眼,想必是為了方便裏面的總編或者老板暗中監督員工。
但是這個貓眼裝的有點問題,不是常規的那種,方鏽看得出來,這個貓眼,從外面也可以看見裏面。
于是方鏽就在“咚”、“咚”、“咚”的聲音中貼上去看了,一開始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的東西,但等到他一眨眼,視角內就猛地出現了一個眼球。
一個凸出來的、帶着血絲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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