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我與我（4+5+6） (1)

霍得屏住氣, 瞬間連呼吸都不敢了。

方鏽沒有聽到他的呼吸聲，倒是聽到他過快的心率，不由揚揚眉：“霍得？”

霍得驚恐道：“哥, 你、你們是看見了什麽嗎？”

莊夢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沒有，你是看見了什麽還是聽見了什麽？”

霍得：“我背後真的沒人？”

因為要看電視機, 他是的身體是側着的。

“那還是有的。”韓淮一句話讓霍得進地獄, 下一句話就讓霍得回到天堂：“小葉不是在你背後嗎？”

霍得松了口氣，終于敢回頭看向他們。

他把自己剛剛遇到的事說了，莊夢微微蹙眉, 許別楠道：“這和我們想的有出入。”

他們一開始猜測的“我與我”中的一個“我”，指的是物體映照出來的倒影。

比如最明顯的鏡子。

而這個副本的框框是S級的顏色, 于是很有可能電子設備的屏幕、半透明的門，甚至是衛生間的瓷磚倒映出來的模糊倒影都有可能是那個“我”。

但剛剛霍得背後除了葉隐珏以外，什麽都沒有。

方鏽若有所思：“霍得剛剛耳朵後面有自己的影子。”

幾人微頓, 瞬間明白了什麽。

霍得雖然不懂這些邏輯，但他聽得懂方鏽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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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腳底濃縮的黑影, 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影子那麽黑，像人形又不怎麽像人形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霍得看着, 總覺得這裏面好像有一雙眼睛在凝視着自己。

霍得打了個哆嗦，正要挪開眼睛，就見自己的影子好像晃了一下，吓得他直接跳起來，整個人都蹲在了沙發上, 閉着眼睛不敢看：“嗚嗚嗚嗚嗚哥要不你直接把我打昏了吧, 老實說我不怕那些怪物, 我就怕這種！”

方鏽平靜道：“朋友, 你不可能每次跟我下本開局就先被打昏躺贏全局。更別說你這還是跟我下本，要是你自己遇上別的玩家，你要怎麽辦？”

霍得哽咽了一下，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我不怕後，把剛剛自己看見地又給方鏽他們說了。

韓淮輕咳了聲：“不好意思，剛剛是我手滑了。”

他一臉歉意：“人上了年紀，手不太穩。對不住啊小霍。”

韓淮坐在霍得和葉隐珏對面，和他們隔了一張茶幾，他的手電正好是打在霍得身上的。

聽到這話，霍得松了好大一口氣，又忙說沒事。

但方鏽他們知道，韓淮不可能手滑。

雖然韓淮看着像頹廢大叔，可為了保持絕對的射擊精準，他是滴酒不沾的。

說這話，只不過是為了讓霍得稍微安心一點。

葉隐珏看看韓淮，心說方鏽這些隊友除開莊夢和霍得，都和方鏽有種無言的默契啊。

方鏽…到底是什麽人？

方鏽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他掏出來看，發現是有人向他發送了驗證消息。

“社區業主群”裏不僅有一百名玩家，還有一百名房東，但這并不代表群裏只有兩百或者兩百出頭，反而是一個近千人的滿群。

加方鏽的人備注的驗證消息也是：【你好，我是你們那戶的前租客。關于那個房子，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方鏽把手機在幾人面前過了一下：“我過申請了。”

韓淮挪了挪座位，坐到方鏽這邊的沙發上，把莊夢往許別楠那擠了擠，導致許別楠挨着了方鏽。

葉隐珏也靠了過來，霍得不敢離幾位大佬超過半米遠，立馬就湊了過來。

六個人擠在一張沙發上，莊夢忍了一下，揉着自己的眉心道：“你們幾個大男人是不是體積有點太大了？”

除了霍得，方鏽他們的身材确實是練過的，很惹眼，就連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個醫生的許別楠，都因為因為肌肉的原因微微駝着背。

方鏽：“行了，別糾結這個浪費時間了。”

他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确保每個人都能看見。

方鏽通過了驗證消息後，對面幾乎是秒發消息。

【明天會更好：你好。】

【明天會更好：房東是不是跟你們說不要照鏡子？】

方鏽揚眉：【是。】

【明天會更好：那他一定沒有跟你們說為什麽吧？】

方鏽：【你知道原因？】

【明天會更好：當然。】

對方的下句話跳到屏幕上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聲，随後是沉重的悶響，像是重物砸落在地。

而與此同時，分不清男女、毫無感情波瀾的機械音也從不知道哪裏響起，但卻響徹整棟樓——

【十號樓一單元五樓501住戶死亡一人，身份為玩家劉烊。】

這場游戲，仿佛從這個時候，才剛剛開始。

霍得咽了咽口水，看着上一任租客發來的消息，整個人已經緊繃到極致了：“哥，他這是什麽意思啊？什麽叫……我們家裏還住了一個外人？”

“兩種解釋。”

方鏽說：“一，聽過蛙居嗎？”

霍得茫然地搖搖頭，方鏽并不意外他不知道：“不知道也沒關系，因為我們這小地方多半遇不上蛙居，所以只能是第二種解釋。”

他說出了霍得最害怕的情況：“這個屋子裏除了‘我們’，還生活着無法被看到的鬼。”

方鏽說完後，又若有所思地呢喃了句：“或許試試鬼片裏的拿手機照一下就能看見？也有可能等到十二點照鏡子就能見到？”

許別楠皺眉：“你沒感覺到什麽？”

“我能感覺到什麽？”方鏽好笑道：“雖然有一說法是鬼是生物電的一種，但是我又不是檢測儀。對方沒有腳步聲、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人類該有的機能鬼都沒有，我還能感覺到什麽？”

所以純靈異的鬼怪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挺克制方鏽的。

方鏽又道：“而且我覺得沒那麽簡單。”

他有很多種猜測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莊夢看得出來，一般人進本是根據線索去一步步推，但方鏽是根據自己的猜測去一步步找線索印證，在找線索的過程中完善自己的推理。

換而言之，方鏽在進本的那一剎那，就會收集到所有該收集到的、不會被一般人所關注到的線索。

比如副本名字，比如前情提要，比如副本須知，甚至是進入副本的初始點、周圍的環境……在他眼裏，這些全部都是可以給他猜測空間的元素。

莊夢越過許別楠看向方鏽，心想方鏽的評級…很有可能不能用評級來概括。

莊夢問他還有什麽想法，方鏽也沒玩什麽看看再說，而是直接道：“我在想會不會又是有什麽陣營？不過這一次不需要我們選，而是從一開始就分好了。”

畢竟身份特意強調的那句“家裏的長子”，還有上一任租客特意說的“你們家裏住了一個外人”，這些語句都怪怪的。

正常來說應該是“長子”、“那個房子裏住了不幹淨的東西”。

莊夢瞬間就跟上方鏽的思緒了：“你的意思是其實我們的倒影和我們是一夥的？”

方鏽搖頭：“不一定，說不定外人才是呢？不過都有可能，目前暫時沒有線索指向。”

他補充了句：“所謂的陣營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他攤手：“其實我更好奇那個玩家劉烊是怎麽死的。”

方鏽看向葉隐珏：“你們這次來圍剿我，來的應該都是精英吧？”

“不僅是精英，好幾個公會的副會長啊長老什麽的都來了。”葉隐珏實話實說，畢竟這也沒什麽好瞞的，反正他們沒法面對面競争：“甚至理性公會出了好幾個戰術師過來，準備随時可以更改作戰計劃，為殺你一個，真的是傾巢而出。”

方鏽啧啧感慨：“排面啊。”

出動這麽多人，看樣子是真的很怕靈啊。

葉隐珏又說：“對了，我剛看過我身份的手機，我感覺好像房東和我們全程都是線上溝通，就連鑰匙都是在郵箱裏取的。”

哦？

方鏽若有所思。

霍得試圖加入群聊以此緩解自己的緊張和恐懼：“其實我有個問題啊大佬們，就是，反正大家神戰要見面的，為什麽非得提前圍剿呢？”

“怕方鏽成長起來。”

莊夢語氣輕柔：“方鏽現在這是算上新手本的第四個本，各方面都還有成長空間就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要是他真的成長起來，神戰就算是圍剿也不一定能贏。”

她稍頓：“最主要的是，和我們現在進行的副本不同，神戰最終戰是有神明賜福的buff在的。”

而如果方鏽背後真的是神榜第一的“世界秩序”，那麽方鏽能得到多麽強大的賜福，都是未知數。

畢竟這麽多年，從未有人信仰過“世界秩序”。

畢竟在他們所有人眼裏，“世界秩序”就是明牌告訴他們這個神是“誰”。

更別說他們各自信仰的神明都下達過神谕，表示曾經見過“世界秩序”，肯定了“世界秩序”就是他們要關閉游戲一定要擊敗的存在。

許別楠：“現在說這個還早，我們的重點在這個本。”

他說：“既然是精英，怎麽那麽容易就死了？”

十號樓一單元五樓501。

劉烊是戲劇公會的人，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幸運，雖然他們進來時沒有遇上方鏽，但至少戲劇公會關系最好的六個人分在了一起。

他們知道沒有辦法面對面競争，就不能集合，只能先解出這個副本了。

就像霍得說的，他不怕那些怪物，就怕這些東西，劉烊也是。

尤其這個家的布局和劉烊家裏很像。

——劉烊進游戲的契機，是因為他在家裏殺了自己的弟弟，随後又将其僞裝成了意外溺斃。

父母沒有報警處理，自然也就沒有人發現這事是他幹的。

但劉烊也不是天生反社會人格，殺死自己的弟弟只是一時失手，這件事一直讓他挺害怕的，每次聽見小孩哭就會有一定程度的應激。

劉烊在進入這個家裏後，就開始遇見了很多奇怪的事，但他們隊裏有類似通靈天賦的人又開了好幾次天賦，到最後都有點不耐煩了，結果仍舊是——

沒有。

這個屋子裏沒有任何和靈體有關的東西。

劉烊是個參加過一次神戰的老手了，他并不認為是自己太過緊繃導致草木皆兵，這也就意味着這個家裏有不屬于靈體的異常。

因為前情提要裏提到過鏡子，所以劉烊覺得關鍵在于鏡子，他想過十二點或許是關鍵時間點，但他真的等不及了，再在這個屋子裏待下去，他要瘋掉。

因為他的SAN值已經在一次次驚吓中下降。

衆所周知，SAN值在80以上時還算是穩定，不容易起特別大的波動，而等到80~60這個區間，就會成為“易受驚體質”，每一次驚吓都會是一場折磨。

他不是榜上有名的大佬，做不到二十幾點SAN值還能咬着牙戰鬥下去。

他到三十左右的時候就會出現幻覺了，而且那個幻覺他體驗過一次，差點把他折磨死。

所以劉烊沒有去做打掃房間的任務，而是一直在摸索鏡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緊張了的原因，他總覺得鏡子裏的自己有點奇怪，但要說究竟哪裏奇怪又找不到由頭。

一直到晚上停電，劉烊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好友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讓他看看自己的面板，他才驚覺他的SAN值居然已經掉到了71！

甚至因為他的疑神疑鬼，隊友們也被帶着感覺這間屋子讓人很不舒服，稍微一點動靜都會過度警惕，在想是不是副本有什麽節點觸發了，是不是有怪要來了——畢竟擁有類似通靈天賦的隊友沒有感覺到靈體，所以多半不是鬼什麽的在作怪。

這樣下來不到半天，他們之中居然SAN值沒有一個在90以上的！

他們六個人之中最聰明的人察覺到了不對，懷疑這個家本身就有精神污染什麽的，又或者過度緊繃的狀态會使他們的精神受折磨，從此SAN值被影響，故而想要在群裏提醒一下大家，可又被攔住了。

——因為方鏽在群裏。

他們甚至不能一個個加人去告知線索，因為沒有人知道方鏽究竟和誰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方鏽有沒有察覺到這件事，但他們不能給方鏽哪怕一點的機會。

于是劉烊就說，把他打暈吧。

不要讓他再散播焦慮，影響隊友心态了。

這确實是一個辦法，所以劉烊被敲昏了過去。

可是隊友們不知道的是，劉烊暈了，卻又沒有完全暈。

他從自己的身體裏出來了，進入了一種很奇妙的狀态，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一個紮着丸子頭的女生沖他比了個鬼臉，像是在嘲笑他一樣，然後沖進了他的身體裏，用他的身體跳樓了！！！

劉烊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沖到窗戶邊想把自己的身體拉回來，結果在靈魂離開屋子的那一剎那，就聽見系統冷漠的機械音——

【玩家劉烊違反本副本規則，強行離開場景限制，生命清零。】

故意的！

這是劉烊在死前最後的念頭。

方鏽背後一定是靈！

故意選出這樣完全打破他們認知的副本……就是為了削弱他們神戰的實力！就是為了将他們逐個擊破！！！

當十二點降臨時，電力還沒有恢複。

方鏽拿着手電筒站起身來，其餘人也跟着他站起來。

霍得深吸了口氣，做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把葉隐珏給逗笑了。

葉隐珏：“你SAN值多少啊？”

霍得調出面板看了眼：“86，還好？”

他是一個新玩家，對這方面沒有什麽特別多的概念，在他看來能到及格線也就是60就不錯了。

而論壇上關于SAN值的說法衆說紛纭，猜得到是有人在科普貼裏故意把水攪混，影響新人判斷。

霍得覺得方鏽回複那個貼的最後一句話很對。

很多東西都是雙刃劍，看你是用來殺人還是保全自己又或者救別人。

這個游戲，也許真的一開始沒有那麽“吃人”，而是被玩家們自己玩成了這幅鬼樣子。

剛剛那個寸頭說自己是醫生的大佬也說了，方鏽出現在群裏後，群裏就沒什麽聲音了。

沒有一個人出來交換信息。

霍得懂的不多，他只是覺得……

也許如果大家能把自己遇到的事或者情況說一說，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已經過了本了。

因為有方鏽在，更多的線索能讓方鏽找到正确的方向，完善出絕佳的攻略路線。

不說就不說吧。

霍得心裏憋着氣。

反正這些人也是要來殺他們的，死掉好了。

方鏽有點意外霍得的SAN值還有那麽高了，在他看來經過那一系列的驚吓後，霍得多半得掉到70左右。

“保持得不錯。”

霍得嘿嘿笑了聲：“我每次害怕的時候就想一下秀哥你吓我時的畫面，感覺好像也沒什麽東西比秀哥你更可怕了。”

方鏽：“？”

許別楠冷嗤了聲——沖方鏽的。

韓淮嗆了下，肩膀都要抖成篩子了。

莊夢把自己前面較長的頭發挽到耳後，語氣溫柔：“的确。”

葉隐珏則是直接拍了拍霍得的肩膀：“小兄弟眼力确實好啊！”

霍得看着他們的反應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那話有歧義，他立馬慌忙地想要補充：“不是，秀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

方鏽不是很在意：“你繼續想着吧，你有自我調節的辦法也好，SAN值太低會很麻煩。”

他又幽幽道：“再說你怕我一下也是應該的，不要太信任我。”

霍得下意識就問：“為什麽啊？”

方鏽回頭看他，那張過分鋒利的臉在慘白的燈光下露出個詭笑：“因為我不是人哦，其實我是專門殺人的怪物。”

霍得：“……”

很好，他更加不怕了。

葉隐珏：“幼不幼稚啊，方鏽你到底多少歲？”

方鏽擺擺手，豎起的是中指和食指以及大拇指：“三歲。”

他比數字的方式有點特別，這點論壇已經“濤”過了。

葉隐珏被他這有點過時了的笑話給整無語了，但許別楠他們都沒有說話。

這個家的盥洗臺和衛生間算是分開的，中間用推拉的磨砂玻璃門給隔開了，那個門也可以映出倒影，手電筒的燈光打過去時，一團光反射出來，周圍還有由清晰逐漸轉向模糊的人影，看着更有恐怖片的氛圍。

更別說盥洗臺這邊的牆體貼得都是瓷磚，而且瓷磚也可以反出人影來。

剛才輕松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霍得咽了咽口水，看着自己四周沒什麽太多表情的大佬們，到底還是鼓起了勇氣，邁出了那一步。

然而方鏽一把拎住了他的領子，把他拉了回來：“你先等等。”

他把手電塞到了霍得手上，示意霍得站住腳：“我先試試。”

方鏽說完這話，就直接進入了滿牆瓷磚的範圍裏，站在了盥洗臺前。

許別楠和韓淮站在最前面給他打燈，手電筒的燈光側着照落在他身上，到底和頭頂的燈有些區別。

被拉長的影子折疊在玻璃門上，配着方鏽模糊的影子和他們模糊的影子以及兩個光團，就好似什麽怪物在黑暗中睜開了如火炬般的眼睛。

方鏽的身體一邊陷在陰影中，一邊暴露在白光下，于是鏡子裏照出來的模樣看上去更為詭谲。

他不笑的時候，配上這樣的環境，真的很像恐怖片裏的大boss。

方鏽盯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看了多久，鏡子裏的他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沒有任何異常，他也不覺得這樣看有什麽恐怖的。

方鏽望着，勾了勾唇，鏡子裏面的他也勾了勾唇。

也沒有延遲。

“沒什麽東西啊……”

方鏽嘀咕：“是我表現得不夠害怕嗎？”

他偏頭看向莊夢他們：“你們除了霍得還有誰怕這個嗎？”

許別楠作為一個深夜兩點看恐怖片催眠的人是不怕的，韓淮就更不用說了，葉隐珏……他天天照鏡子，有時候大半夜都會爬起來照鏡子擺pose，确實也不怕。

莊夢往前了一步：“我來試試？”

她輕聲：“我有時候晚上不會去照鏡子，也不能說是害怕，就是不敢。”

因為她是雙重人格，她和別人不一樣。

受一些文學作品的影響，莊夢偶爾會擔心照鏡子的時候會把“莊夢”照出來，她不怕她，甚至可以說是挺喜歡她，但她會覺得這樣很不舒服。

方鏽稍稍讓位，示意她來。

莊夢做了個深呼吸，朝他那邊走去。

其實除了腦子好以外，主人格的莊夢就是一個經歷的事有點多的普通女孩罷了。

她會害怕屍體，會因為場面血腥反胃，會恐懼死亡，會喜歡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的東西。

所以在站定在盥洗臺前後，莊夢在這樣的氛圍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難免有點說不出來的不适感。

鏡子裏的她很漂亮，但兩個大直男的打光太死亡了，弄得跟恐怖片似的，尤其她還穿了身白裙子。

還有站在她後面的方鏽，也很像鬼……

莊夢閉上眼捏了捏眉心，在心裏感慨還好她優點沒幾個，唯一要說的就是SAN值還算穩定。

莊夢重新看向鏡子，但是在擡眼的剎那，心跳就猛地一致。

在她的視角裏，鏡子裏的她沖她揚起了一個極其張揚的、更适合副人格的笑。

那個笑帶着幾分瘋執，眼裏滿是愉悅與驚喜，看得她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踩在了自己的拖鞋上，差點絆倒。

方鏽扶住她，莊夢一晃神，那個畫面又消失了，鏡子裏只有面上稍顯驚慌的她。

許別楠皺起眉上前：“夢夢？”

“我沒事。”莊夢緩過來，微蹙着眉：“我剛剛好像看見我的副人格出來了，在鏡子裏。”

“……？”

在她腦海裏的副人格勃然大怒：“你在說什麽胡話啊！？我要是能自己出來我早出來了好嗎！？你幹嘛突然疑神疑鬼的？我什麽都沒看到啊！”

主人格一愣。

她……什麽都沒看到？

莊夢瞬間就抓住了什麽：“方鏽，我知道了！”

她眼睛亮起來：“她說她什麽都沒看見，可這是不可能的，在游戲世界裏我和她的五感是共同的，不存在說我看見了她沒看見，這意味着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看見！”

方鏽也明白了，其他人略微一想，也懂了莊夢的意思。

在場只有兩個智力面板一個C+一個C的一臉懵：“什麽？”

方鏽解釋道：“其實鏡子裏的莊夢并沒有做出什麽任何異常的動作，莊夢看見的，只是自己的恐懼而已。”

副人格在莊夢腦子裏：“？？？？你居然怕我？？？我不玩了！！！”

主人格莊夢沒有理她，而是看向葉隐珏和霍得，補充道：“再說簡單一點，就是我腦海裏的一些想法投映到了鏡子上，我想着我可能會在鏡子裏看見我的副人格，于是鏡子裏的我真的就變成了副人格的模樣。”

“其實霍得的那些也是，完全是因為霍得自己覺得很奇怪很詭異，所以就看上去很奇怪很詭異了起來。”

許別楠認同這個說法：“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什麽方鏽沒有任何感覺。”

哪怕他們在前置劇情的籠罩下，再加上霍得的那些話都有覺得這間屋子有點令人不舒服，可方鏽卻沒有絲毫感受。

方鏽輕啧。

這個副本對他可真不友好。

霍得覺得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有：“那，我聽到的聲音也是這樣嗎？”

幾位大佬給予了肯定。

葉隐珏總結：“所以破解第一關的關鍵性就是我們不要去想很恐怖？小霍，做得到嗎？”

韓淮總是一口一個小霍、小葉的，把葉隐珏都帶着喊小霍了。

霍得抽噎了一下：“我努力。”

莊夢想了想，給他支招：“你實在不行就想方鏽，應該沒人——包括鬼，比方鏽更加恐怖了吧？”

方鏽：“？”

霍得回憶了一下上個本的方鏽和這個本的方鏽，誠懇地點點頭。

方鏽面無表情。

霍得心說更加吓人了。

霍得：“那大佬們，我還照鏡子嗎？”

莊夢剛要說不用了，方鏽就在她前面開口：“照，來。”

莊夢蹙眉，不解地看向方鏽。

方鏽沒有解釋什麽，霍得聽說他其實什麽也沒看見後也不怎麽怕了，再說還有方鏽他們在背後保護自己呢。

所以霍得徑直上前，站在了盥洗臺上。

這回打燈的變成了韓淮和葉隐珏，方鏽跟許別楠兩兄妹站在霍得身後。

霍得望向鏡子，哪怕做好了準備，在對上的那一刻，他還是慌了一下的。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霍得在心裏默念着，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三個大佬在背後保駕護航，有什麽好怕的。

他這麽想着，心中的恐懼少了點，可偏偏就在這時，屋內的燈光驟然一亮。

習慣了昏暗環境的眼睛被盥洗臺這邊過于明亮的白燈一照，刺痛感從眼睛處傳來，霍得下意識地閉眼輕嘶了聲。

然而等到他再睜眼時，就見鏡子裏全是血手印，吓得他一通哇哇亂叫，整個人都跳起來了，可血手印只是一晃而過，就好像是他的錯覺一樣。

方鏽摁住他：“你又看見什麽了？”

霍得幾乎是半哭着說出來的，在他背後的莊夢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我們沒有看見。”

霍得在方鏽有力的手掌下稍微穩住了點：“那、那可能是我自己的恐懼？”

“不一定。”方鏽卻說：“也許你這次看見的是真的。”

真、真的？

霍得都要吓懵了。

莊夢他們沒懂了：“什麽意思？”

方鏽：“你們忽略了一個點，房東說的是晚上12點到早上五點不要照鏡子，這就意味着在這個時間段照鏡子會發生什麽，但我沒有，莊夢也沒有看見除去我們的倒影以外的異常。說明我們一開始想的那個還是成立的。”

柿子挑軟的捏，只有霍得來看才有用。

方鏽示意霍得：“繼續看，看看還能不能看到什麽線索。”

霍得先開了自己面板看了一眼，哽咽道：“哥，我只有76的SAN值了。”

“還行。”方鏽安慰道：“很安全。”

再說真到了臨界點也可以用生命藥水救回來。

霍得張了張嘴，他還想說一句他是真的很害怕，可對上方鏽的目光，又開不了口。

他不像莊夢他們，他就是個小廢材，能做的事太少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什麽事是別人做不到，他能做到的，他不該退。

霍得雙手握成拳頭，鼓起了勇氣去看鏡子。

然而鏡子裏再沒有什麽異常了。

霍得：“秀哥，好像沒什麽了？”

方鏽挑眉：“你現在在想什麽？”

“額。”霍得沒明白：“我沒想什麽啊。”

許別楠在邊上淡淡問：“你不害怕了？”

霍得的聲線确實比之前要平靜很多了：“我确實沒有那麽害怕了…我也想能有點用，幫你們。”

方鏽心說你就多餘想這些。

他心裏無語，面上還是很溫和：“你想點恐怖的。”

霍得啊了聲：“哥，老實說其實看多了吧，我也有點免疫了，就感覺肯定會發生點什麽，有個心理準備了。”

怕是的确還怕，但他緊繃起來了，又好像沒有那麽怕了。

“不。”方鏽輕聲：“你不該有準備。”

他緩下來的語氣像是惡魔低語一樣，讓霍得頭皮發麻的同時，也随着他的每句話脊背發涼：“霍得，你其實沒有想過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現在這個屋子裏，只有你一個人是原裝的人，我、莊夢、許別楠、韓淮、葉隐珏，我們都是鏡像出來的人，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你，我們要将你們逐個擊破，其實你們每個人都已經被鏡像人包圍了，只是你們自己沒察覺。”

方鏽注視着鏡子裏的霍得，因為比霍得高了半個頭，所以可以很輕松地睥睨着霍得，漆黑的眼瞳裏冰冷和憐憫并存，讓霍得雙腿發軟：“真可憐啊，這麽相信我們。”

霍得的SAN值硬生生被他吓掉了一大截，于是鏡面內的場景再一次發生變化，不再是他們四個人的倒影，而是牆壁和毛巾架，上頭還挂着一塊粉色的毛巾。

鏡子裏面空蕩蕩的，只有霍得，沒有方鏽和莊夢以及許別楠。

霍得直接被吓得想要跳開，又被方鏽一把摁在原地。

他不敢再看鏡子，可看向方鏽的視線裏也滿是驚恐：“你、你不要過來嗚嗚嗚嗚……”

方鏽：“……你冷靜點，我剛吓你的，又看見什麽了？”

然而霍得一時半會冷靜不下來，看着方鏽，又掃了一眼靠着牆壁撚着頭發在等待的莊夢，還有站在莊夢身邊跟個保镖似的許別楠，只覺得這些人已經不是原裝的隊友了。

霍得張大着嘴巴，卻根本說不出話。

方鏽有點頭疼。

他只好喊了聲：“神賜。”

一開始進本就被他留在了床上的神賜憑空出現在他手裏被他握住，方鏽道：“這樣能夠證明我的身份了嗎？你應該也看了論壇，論壇上有說過我的武器是那個誰給我的，只有我可以用。”

霍得望着神賜，還是不敢太确定：“那、那你弄了一把假的騙我呢？”

好問題。

方鏽挑眉：“你這智商比葉隐珏還高啊。”

葉隐珏：“？”

他不樂意了：“喂，你想打架是嗎方鏽？”

方鏽稍稍偏頭，滿目疑惑，也正是因此才顯得格外嚣張狂妄：“你打得過我？”

葉隐珏氣得咬牙，卻無可奈何。

——他真的打不過方鏽。

霍得在他倆的插科打诨中，稍微定了下心神，方鏽又變出一瓶高級精神藥水給他：“冷靜了嗎？你先拿着，我怕下次我來不及你就先撅了。”

霍得小心翼翼地伸手：“你真的是秀哥？”

方鏽嘆氣：“要我把那個誰喊出來證明一下嗎？”

他又幽幽道：“不過你最好不要點頭，因為我現在不想喊他。”

霍得啊了聲。

就聽方鏽似是自言自語般輕嗤了聲：“我不喜歡有人把我當做自己的所有物。”

就算是神明也不行。

所以他要晾祂一個本。

霍得雖然沒聽懂，但他确信這就是方鏽。

因為真正的方鏽，是讓人猜不到的，也是敢直面神明的。

所以霍得吸了吸鼻子，沒有再哭訴什麽，只是把自己剛剛看見的畫面說了。

方鏽偏頭看了看身後，空蕩蕩的，沒有什麽毛巾。

“你看清楚那個毛巾是什麽花樣的嗎？新舊程度？有什麽特殊的？”

霍得沉默了足足五秒，滑跪了：“對不起。”

他只顧着害怕了，什麽有用信息都沒有看到。

葉隐珏很是無語：“你別理他，他故意逗你的，你又沒專門訓過，當時都被吓成這樣了，哪能看清啊？”

方鏽沒有反駁，只是靠着牆，若有所思。

莊夢把他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只有一塊毛巾？那是不是代表只有一個人？粉色的，看樣子應該還是女生。”

姜雙雙。

性別女。

方鏽在心裏說，夢想扮做鬼把人吓出魂。

可他沒有聽見任何的心跳